孟冬在脑海中把所有“永”字辈的人都罗列出来,试想其中哪个与懿泽有仇,想来想去似乎也就永瑆可能记恨懿泽,但又觉得不太可能是永瑆。
因为还没理出头绪,只能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她来到永瑆的府邸,并没有进去,而是让人叫了永瑆出来。永瑆看到孟冬,也不好不理,但也不想多寒暄,便问:“找我做什么?”
孟冬道:“就是想问问你,记恨我,或者记恨懿泽吗?”
“没有。”永瑆回答的很利索。
“没有就好,我走了。”孟冬的感觉告诉她,实在不太可能是永瑆,于是转身离开。
永瑆追问道:“她还好吗?”
孟冬停住脚步,回头问:“你说的是懿泽?”
永瑆冷笑一声,道:“这个世上,除了她,我还会关心别人吗?”
孟冬也笑了笑,她没想到,永瑆竟然毫不避讳,答道:“她不好,她原来的贴身丫鬟为了追查线索,已经被灭口,她现在随时都可能有性命危险,所以我要尽快想出来害她的人究竟会是谁。”
“怎么会这样?”永瑆一脸的担忧,不解的问:“既然情况都这么危急了,你干嘛还要浪费时间来找我?”
说了这句,永瑆似乎想到了什么,问:“你方才该不会是在怀疑我会害她吧?”
孟冬没有说话。
“我们好歹也曾经是一家人,你竟然……”永瑆无奈的摇了摇头,问:“能告诉我,你怀疑我的理由吗?”
孟冬答道:“我没有怀疑你,是我已经确定元凶的名字里有一个‘永’字,却想不出他是谁。”
永瑆又问:“永字辈的人这么多,一一排查,那你要查到什么时候?她还能有救吗?”
孟冬往前走着,随口答道:“我不知道,我心里很乱。”
孟冬在夜色中徐徐前行,一遍又一遍的想着永珹的死,她终于有了线索,她发疯一样的想知道凶手是谁,却越想脑筋越混,几乎要到了崩溃的边缘,却还在努力的思索着。
惇妃来到颖妃所居的武陵春色,天已经黑了,各处都点着灯,颖妃和容妃正坐在院中的两把椅子上喝茶。
颖妃冷笑道:“妹妹总算是来了,现在想叫你一次,可是越来越不容易了。”
惇妃听了,淡淡的说:“颖妃姐姐未免也太勤勉了,明天有多少不能审问的?都这么晚了,干嘛一定要叫咱们过来?”
颖妃道:“妹妹今天白日里睡得也不少了,夜里就少睡一些又何妨?难道不怕躺多了躺出毛病来?”
惇妃没有答话,也挨着她们坐下。
容妃见二人脸色都不大好看,便笑道:“惇妃妹妹还不知道颖妃姐姐的行事?她自协理六宫事务以来,事无巨细,样样操心。尤其是这人命官司,要是不审出个所以然来,恐怕也是睡不着的!”
颖妃笑道:“到底还是容妃妹妹善解人意。”
惇妃懒懒的说:“那就审吧!”
颖妃朝侍立的宫女太监们招招手,有两个太监带了玥鸢上来,丢在地上。
玥鸢看到三妃,立刻原地跪着行礼,辩解道:“娘娘明查!奴婢冤枉!奴婢没有杀人!奴婢根本没有碰过金钿!”
颖妃淡淡一笑,问:“是么?可本宫听守门的侍卫说,她在宫门口下马的时候还好好的,你俩一碰面,她就死了,还是死在你怀里的,难道侍卫们说的不是实情?”
“事情是这样没错,可是我真的没有碰到她……她怎么会突然就死了呢?”玥鸢伤心的哭着,说:“我们曾一同服侍索格格多年,感情就像是亲姐妹一样,我怎么可能会害她呢?”
“你们感情像亲姐妹?”颖妃笑了笑,问:“我怎么恍惚听说,你俩十分合不来,金钿还把你从索格格那儿撵了出去,所以你才会去服侍绵亿?”
玥鸢哭着答道:“是有一阵子闹别扭,但后来又和好了。我真的没有碰到她,是她死了之后,才倒进我怀里的……我什么都没有做……”
“想来不用刑,是没有几个人能老老实实的招供的!”颖妃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下令道:“拿板子来!先打二十!”
玥鸢惊恐的看着太监们拿来板子,她跪着往后退,不住的哭着喊冤求饶,压根没人理会。她被按着打了二十大板,疼的翻滚着从板凳上摔下,摔得更疼,还是哭着喊冤。
颖妃道:“喊冤就继续打,打到她说实话为止。”
太监们将玥鸢抬回板凳上,也不查数了,稀里哗啦的只管下板子,不一会儿就打的皮开肉绽,昏死过去。太监们又用冷水浇醒,接着打。
看着玥鸢被打昏了又浇水、醒了又继续打,往复几次,下半身血肉模糊,容妃似有些不忍心,向太监们摆手止住,轻声劝道:“姜姑姑,你要明白,这人死在宫里,我们也是要给荣王府一个交代的。你尽早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说出来,也好少受些皮肉之苦不是?”
玥鸢摇了摇头,泣不成声的说:“奴婢……奴婢根本不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娘娘……要奴婢……说些什么啊?”
“她就在你面前死去,你会不知道?真是胡扯!”颖妃头也不抬,只管发号施令:“再上夹棍,看她的嘴还硬不硬!”
玥鸢听见要用夹棍,吓得浑身发抖,摊在那里不能动,却被两个太监架到地上,弄成跪的姿势。另外两个太监拿住夹棍,套在玥鸢的十根手指上,往两边一拉,玥鸢疼的大叫,叫声震天。
容妃看着,不由得皱起眉头,不敢直视。
惇妃一直就像一个看客一样,喝了口茶,放回桌上,打了个哈欠。
玥鸢叫了几声,一下子又昏了过去。
绵亿听说玥鸢被抓,罪名竟是杀人,吓得坐立不安,急忙去打听详细消息,得知三妃要夜审玥鸢,只怕玥鸢凶多吉少,慌慌张张的跑到武陵春色外面,听到玥鸢的一声叫唤,心都快要跳出来了。香勰跟在绵亿身旁,也被玥鸢的叫声吓得心惊肉跳。
绵亿请人帮忙传话求见三妃,太监传报入内。
颖妃听到,笑向容妃、惇妃道:“听见了没?绵亿来了!好像昨日皇上审索绰罗氏的时候,也没见他去,这会儿咱们审了他的一个婢女,他倒是来了!看来,这亲娘还没丫鬟要紧呢?”
惇妃又打了个哈欠,没精打采的问:“理论这些有什么意思?你倒说说究竟是见还是不见?”
“来了哪有不见的道理?”颖妃吩咐传话的人说:“带他进来!”
绵亿入见,看见玥鸢昏倒在地,身上伤痕累累,衣服全被血侵染、裂开,他的眼泪已在眼中打转,惊慌失措的蹲下去推玥鸢,喊道:“姑姑,姑姑你怎么了?”
颖妃咳嗽了一声,道:“阿哥,你好像忘了礼节了?”
绵亿听见,并没有按照规矩行礼,反而质问三妃道:“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颖妃反问道:“什么‘为什么’?她是杀人嫌犯,我们在审案子,审案哪有不用刑的?”
绵亿又看了玥鸢一眼,泪水从眼眶滚落,咬着牙问:“大清哪条律例说问案就一定要用刑?你们还下手这么狠?”
颖妃笑道:“是没有哪条律例说要用刑,可也没哪条说不能用刑啊!阿哥的心情我明白,可我们身上背负着治理后宫的职责,许多事也是不得不的。除非……皇上特别开恩,不然,就只能按规矩来!”
绵亿听了,立刻站起跑了出去,香勰也跟着跑了。
容妃望着绵亿跑走的背影,问:“这大半夜的,他不会真的去找皇上吧?”
颖妃慢悠悠的笑着,道:“找就找呗!绵亿这么在乎这个宫女,就算今晚见不着皇上,明早也一定会去找。”
容妃不解的问:“他找皇上,姐姐高兴什么?”
颖妃做出一副贤良淑德的姿态,笑道:“妹妹不是最了解我吗?后宫哪件事我不挂念?诚嫔妹妹的命案、还有索绰罗氏被软禁的事,可一直在我心里悬着呢!可皇上日理万机,恐怕已经把这事儿给抛到脑后了,又不准咱们代劳,得推到什么时候?绵亿要是去求皇上放了姜姑姑,不就把索绰罗氏的事给牵扯出来了吗?说不定明日,皇上就要二审了,要是审出真凶,诚嫔妹妹含笑九泉,我们这不也是功德一件吗?”
惇妃听见这番话,方才的瞌睡消失的无影无踪。她原以为颖妃叫她来夜审,是要故意捉弄她不能睡觉,此刻方知,原来颖妃是想利用绵亿,催促乾隆及早审懿泽。
颖妃又转头望着惇妃,似有深意的问:“妹妹你猜,那索绰罗氏到底是不是害死诚嫔的真凶呢?”
惇妃站起,懒懒的说:“我实在困的不行了,没姐姐这么好精力去猜那些东西,我要回去睡觉了,不然天都要亮了!”
颖妃道:“咱们还没审完呢!”
惇妃理都没理,只管出去了。
颖妃板着脸,不满的骂道:“贱人!不过仗着在皇上多年没添子嗣的时候怀了个丫头片子,侥幸挤上妃位,还真当能和我平起平坐呢?”
容妃劝道:“姐姐别气,也确实是很晚了,她年轻,难免比我们容易犯困。”
颖妃也不再提,让人用凉水泼醒玥鸢,仍继续审问。
绵亿出去后打听,得知乾隆今晚翻了明贵人的牌子,他跑去求见,太监们哪敢在乾隆睡得正熟时打搅,因此劝他明日再见。绵亿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在门前左转右转,求求这个、问问那个,就是没一个人有胆量帮他传话。
绵亿实在没了主意,就想硬闯,香勰拉住劝道:“阿哥,不行啊!那里面有皇上的女人,你就这么闯进去,看见了不该看的,那不是死罪吗?”
“我不怕死!”绵亿说着,只管往里闯。
守门的太监宫女们都拦住,恳求着:“阿哥就放过奴才们吧!您要是进去了,奴才们全都是死罪!“
绵亿无奈,只好跪在门前,等乾隆起床。
孟冬回家后,在脑海中又把所有“永”字辈的人排查了个遍,不知不觉睡着,梦中似觉得永珹在侧,她仍然思索着真凶是谁,昏昏沉沉,半梦半醒,忽然脑袋中亮光一闪,睁开眼睛,想到:以金钿的身份,几时会称呼皇族中人的名字?都是称呼封号才对!且金钿从宫外来,一路上都没出事,入了宫之后才出事,凶手多半在宫中!而“永”字辈的皇族大多住在宫外!
孟冬一下子明白了,宫中有“永”字封号的,只有惇妃曾被封为“永常在”、“永贵人”,金钿出嫁多年,对宫中的称呼改变不大熟悉,对惇妃的记忆仍停留在当年“永贵人”的封号上。
想到了这一点,孟冬也立刻明白,宜庆一定在惇妃宫中,找到宜庆,才能救懿泽。孟冬忙出门进宫,也顾不得是不是天亮,也不及备马车,就直接骑上马,迎着冷飕飕的风,向行宫奔去。
在行宫门前,孟冬看到了永瑆,像是已经等候多时。
永瑆一见到孟冬就说:“你昨晚那么说,吓得我一夜都睡不着,我必须知道她好不好,她被软禁在哪?”
孟冬没有说话,进了宫门,就往杏花春馆跑去。
永瑆也立刻跟上。
在杏花春馆最末排的一间房屋中,懿泽已在地上昏睡了一夜,梦中几次怀疑自己是死了,她似乎有一点开心,想着也许死了就能见到永琪,又想起胡嫱殉情而死,也许已经与永琪双宿双飞,她即使见到了永琪又能如何,忽又想到耄屾说的永琪早已投胎转世,还往哪里找去?
胡思乱想着,懿泽渐渐又有了痛觉,从梦中苏醒,看到自己胸前的衣服正在被血侵染,且血越来越多。她捂住胸口,猛然感到有刀捅进,低头看却并没有刀,只有鲜血直流。
在距离懿泽不远的惇妃寝殿中,惇妃正在做法。宜庆这次已经下定决心,要与懿泽同归于尽,她用匕首在自己胸前捅了一刀,觉得伤口不够深,咬着牙,颤抖着手将刀子送的更深,血流如注。
懿泽清楚的察觉到,她的心被刺中了。
在这一刻,她似乎觉得整个世界更加空灵,她的视觉变得混沌,听觉却更加清晰。她好像听到了万里高空的鸟叫,好像听到了遥远丛林中的呼唤声,好像听到了大海的波浪涌动之音,就是感受不到她自己的存在。
她想,她可能又一次濒临死亡了。
孟冬和永瑆跑到杏花春馆,孟冬请守门宫女传话求见惇妃,守在惇妃门前的两名宫女说:“惇妃娘娘还未起呢,四福晋和十一贝勒来的太早了。”
孟冬没有看到札兰泰,心中有些隐忧,转身跑向懿泽所在的屋子,一眼看到了窗户上的血,将窗户纸都给染红了一大片,心中突然慌乱起来,捂着嘴大叫了一声。
永瑆大吃一惊,就要进去,却被一大群宫女、太监、侍卫等拦住,他大喝一声:“让开!”
懿泽在门内,恍惚听到了外面的声音,试图往门边去爬。
孟冬顾不得许多,只管往前去。永瑆就与侍卫们动起手来,掩护孟冬。孟冬快到门前时,还是被几个宫女拖住了,她颤抖着声音喊:“懿泽!懿泽!你能听到吗?懿泽……”
侍卫人多,而永瑆只有一个人,打来打去都打不完。侍卫们不敢和永瑆打,只是拼命阻拦。
“你说句话……让我知道好不好?”孟冬越来越发不出声音,变得沙哑起来,她没有听到屋内的回应,心突然凉了。
懿泽听见是孟冬的声音,却不知为何说不出话,她更努力爬动,终于爬到门边,用一只手拍住了门。
孟冬看到一只血手印出现在门内,激动的喊出来:“她活着!她还活着!”
永瑆也不打了,就一股猛劲往里撞,侍卫们拦着,和永瑆一起摔倒在门前,将两扇门之间撞出一个宽缝。永瑆这才意识到,门上串着一把大链子锁。
孟冬从门缝中看到了地上的懿泽,满脸都是血,那样子可怕的几乎要认不出,身上的衣服也全变成了红色,更要命的是,她看到懿泽胸口处的血正在地上蔓延。她哭了起来,喊着:“懿泽……”
永瑆也看到了,更加大声的喝道:“把门给我打开!”
“十一弟!”孟冬突然警觉的想起惇妃,向永瑆道:“就算打开门,也救不了懿泽,你快跟我来!”
永瑆感到混乱极了,只见孟冬又往惇妃的居室方向跑。他犹豫了一下,似乎觉得还是应该听孟冬的,忙又去追孟冬。
孟冬到了惇妃门前,就和守门的宫女撕扯起来,章法大乱一般的喊着:“让开!我要见惇妃娘娘!”
永瑆从没见孟冬如此失态过,也顾不得许多,几个拳头将两个守门宫女打昏过去,就忙去撞门。门里面是杠上的,两人一起使劲的往里撞,撞了不知多少下,终于将门给撞开了。
孟冬和永瑆走进门,见到了前所未见的一幕:惇妃盘腿坐在地上,两手捏成兰花指,分别在两个膝盖上。在惇妃对面,一个浑身是血的宫女正在地上蠕动,胸口的血正在向外流淌。她们的周身完全被紫黑色的光环笼罩包围着。
惇妃看到了孟冬和永瑆,但没有动,仍在做法之中。
永瑆震惊的问:“这是什么?法术?”
孟冬想近前看一眼那个地上的宫女,刚接触到有紫光的地方就被击中,摔在一旁。她忙爬起,朝着那个宫女喊:“你是宜庆对不对?”
宜庆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略略往这边看了一下,还是在地上挣扎着。
孟冬看到了一张已经毁容、且满是血的脸,那神情十分痛苦。
永瑆问:“宜庆是谁?”
孟冬答道:“她是懿泽的双生姊妹。这一定是一门巫术,是一种双伤术,你看她们两个的伤是一模一样的!双生子的生辰八字极其相似,应该很容易就能将命相连结。那么……如果宜庆在这个时候死了,懿泽也会……”
“那该怎么办?”永瑆想起方才懿泽那个惨状,抓狂一般,抡起一个架子上的花瓶砸向惇妃,花瓶在紫光处落地,摔成碎片。
孟冬望着气息渐微的宜庆,紧张兮兮的说:“我们要赶紧想办法,在宜庆断气之前破解了这个巫术,懿泽或许还有救。”
永瑆问:“怎么破解?”
孟冬看着血一直往外流的宜庆,口中念叨着:“这个双伤之法,像是要让人血尽而亡,懿泽身上不可能有真正的伤口,却血流不断……所以连接两人命相所利用的物件应该是……同根生的血……”
永瑆焦躁的问:“你在说些什么?”
孟冬又道:“女属阴,男属阳,用你的血或许能破。”
永瑆别的都没听懂,只有孟冬最后这句大概听懂了,他忙捡起地上摔碎的花瓶碎片,在自己手臂上划了一道,立刻将血挥洒向惇妃和宜庆。果然,血穿破了紫黑色的光环,永瑆之血与紫黑光环瞬间凝聚成一团,全部回击到惇妃身上,惇妃顿时摔倒,宜庆不再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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