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男人一身黑色西装,脸白的吓人,嘴唇却猩红,他的右手无名指有一枚似黑曜石的戒指,伫立在马路中间,冷酷的注视着这一切。
天桥上的栏杆外,左风穿着睡衣,无神的站着,他的身后有一只散发黑气的手,掐着他的脖子。伽蓝香燃起的烟不断下沉,如干冰一样铺开,在这烟云缭绕间,厉千尘与轶十七并肩而立。
他们并未上前,此刻,左风危在旦夕,生死尽在程菲儿一念,厉千尘盯着程菲儿的红色嫁衣,如不是这嫁衣,程菲儿不会弥留至今。
厉千尘冷漠道:“收手吧。”
左风开口,声音却是女声,“我为什么要收手?我爱他,只有让他死,我们才能永远在一起。”
“明知不可成真,又何必执念不放,桥下所立何人你可知道?今日无论左风是生是死,你们注定无缘。”
厉千尘早知桥下司夜已至,故而半天没有动作。
轶十七扭头向桥下看去,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冥界使者,相隔虽远,依然能感受到一股发自心底的寒意。
黑气从左风身后四溢,那黑气便是程菲儿怨气所化,与地上伽蓝香烟雾泾渭分明,程菲儿从左风身后走到一侧,牵着左风的手,十指相扣仍不肯放。
“我害的他患病,他和我分手,我认,我很愧疚自己所犯下的过错,是我毁了他的人生,他恨我,不愿原谅我,我也认,可我爱他,爱到无法放下,那就将错就错,只要能和他在一起,不入轮回那就不入吧……”
程菲儿深情地望着左风,它愿意退一步,放弃轮回的机会,陪在左风身边,即便左风恨它入骨,它也不愿离去。
厉千尘说:“生不由己,死亦不由己,世间事并非你退步便能得偿所愿,阴阳两隔,这是法,是天道,法不容情,即便我二人不出现,你也不可能达成所愿。”
“爱与不爱,只是我和他,我们两个人的事,我不管世界怎样,我要和他在一起,你们谁都拦不住!”
程菲儿与左风携手,腾空而起,它要带着左风跳下去,这样他们就能永远在一起。
“程菲儿,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你们的爱不过是‘合适’而已!你敢亲口问他,他爱过你吗?”
黑气开始躁动,程菲儿瞪着轶十七,轶十七戳中了要害,这是程菲儿最害怕的事,它不敢问,它猜的到答案,只是害怕由左风亲口说出来。
轶十七手指轻弹,一道真炁化作一根如发丝般的飞针,刺中了左风的眉心,真炁破开蒙在左风灵台上的鬼气,令他得以恢复短暂的清明。
轶十七问:“左风,你亲口告诉它,从最开始到现在,你可曾爱过它?”
程菲儿惊慌失措,它想阻止左风开口,却为时已晚,左风满目怨毒的瞪着程菲儿,斩钉截铁道:“从未!”
“不!你骗我!我们在一起五年,我不信你不爱我!你是故意气我。”
“骗你?我是骗了你,我骗你我爱你,从大学我们第一次见面开始,我跟你告白只是因为我打赌输了,我没想过你会答应。”
“也许开始只是偶然,那后来呢?你给我送早点,帮我占座,精心准备各种惊喜,这不可能是假的!”
“那是因为虚荣心,我是宿舍里唯一一个脱单的人,我可以利用你嘲讽他们,还记得顾业盛吧?家庭好,学习好,性格好,长的也好,我最讨厌的人就是他,他暗恋你,你知道吗?”
程菲儿一个劲的摇头,“不,不可能,你们是最好的朋友,你亲口说他是你最好的兄弟!”
“我不这么说你会死心塌地的喜欢我?正因为我这么说了,你才不会对他有别的想法,我也可以利用你在他面前大肆炫耀。你不会想象我在宿舍里讲我们俩出去住酒店时,顾业盛的表情,他要强颜欢笑,还要听我们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
“我不喜欢他,顾业盛怎样都无所谓,左风,你是爱我的,你一定是爱我的!”
左风收起发疯似的狂笑,忽然认真道:“爱你?毕业后我真的想过这个问题,可我发现根本不是这样,我从来没有因你而心跳加速,就算是梦里,也从来没出现过你的身影,我之所以同意结婚,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只能凑合,我在你身上浪费太多时间,我已经没有精力去经营新的感情,既然你爱我,我也没有别的选择,就只好凑合过。”
程菲儿缓缓摇头不可置信,“凑合……原来,我在你心里仅仅只是凑合,只是凑合而已……”
程菲儿笑了,三分讥笑七分凄凉的苦笑,两行血泪从眼眶里流出,血泪滴落,被轶十七收入瓶中。
“左风!我爱你,但我更加恨你!我愿以魂飞魄散为代价,诅咒你,生如豕畜,死化犬奴,生生世世,永不翻身!”
夜空中一道闷雷打破静谧,程菲儿周身燃起墨绿色的冥火,至死都在盯着左风,懊悔,不舍,爱恋,怨恨,纠缠在一起,最后魂飞魄散。
左风从空中坠落,平躺在地上,伽蓝香的烟雾逐渐将它吞噬,他的嘴巴大张,瞳孔紧缩,就好像有人掐着他的脖子,而他却无法挣扎,他的脖子上浮现出一道黑色的印记,如同项圈,将永远束缚。
轶十七和厉千尘同时转身,司夜忽的出现,地上的烟雾在他身前分开,他把玩着手指上的戒指,目光从厉千尘转向轶十七。
厉千尘唤出修罗刃,微微上前一步将轶十七拦在身后。
“鲛丝作线,翼羽为绒,织红衣成嫁,结怨偶化魂,独臂独目,其声蛮蛮……”司夜向前迈出一步,顷刻间烟雾倒流,犹如时间回溯,伽蓝香化作尘土,消散一空,他望着轶十七,脸上忽而展露一抹笑颜,“许久未见,可安否。”
轶十七不由一愣,司夜这一抹笑,仿佛万里冰川之上突然绽放出一朵鲜艳红花,令荒凉的冰原突兀的生出一丝生息。他很疑惑,司夜此言并非陌路首遇,更像多年未见好友相遇的问候,可是他从未见过司夜。
“亡魂已灭,缘由已知,此间事乃白无垢所起……”
“厉千尘?”司夜唤厉千尘名字,打断了厉千尘的话,目光转向厉千尘时,神情恢复冷漠。
厉千尘握紧修罗刃,司夜此次前来便是调查此事,如今已经知道是白无垢所致,却并未离去,这令他不由紧张,他与冥界多有纠葛,曾大闹冥界,与司夜也有交手,仇怨至今未解。
“半月内,取白无垢妖魂见我。”
司夜的声音平静如寒潭,未有半分波澜,没有丝毫情感令人灵魂生悸。
厉千尘暗暗咬紧后槽牙,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如今的他已沦落至任人宰割的田地了吗?
“你算何物!凭你也想差遣我?”
司夜玩弄戒指的手忽然停下,动作停滞的瞬间,天桥上的路灯忽的熄灭,紧接着,黑暗向四周不断蔓延,四周顷刻陷入死寂。
寂静的压抑就像一只洪荒凶兽在虎视眈眈,强烈的压迫感令轶十七觉得空气都变得粘稠,此刻他似乎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渐渐的,渐渐的慢下。
扑通——
扑通——
嗵——
“呃——”轶十七猛地吸了一口气,时间沙漏再次开始流动,路灯再次亮起,这感觉就像是溺水即将没有氧气的时候,突然浮出水面,在死亡边缘徘徊又恍然重生。
厉千尘嘴角流出鲜血,双眸变得猩红,有血液在眼眶里打转,方才那一瞬,司夜在抽取他的魂魄,想要将他的阳魂生生与肉体剥离。
“蝼蚁之力尤不自知,今日看在你身后之人的面子,饶你一命。”司夜转而望向轶十七,目光变得柔和道:“九世之约,我等你回来。”
司夜走了,轶十七这才大口喘息,然而厉千尘却晃了晃,向后倒下,倒入轶十七怀中。
“千尘!”
……
霓灯编织成璀璨的“星空”,喧嚣与繁华在夜幕下更显盛大,年轻的男男女女个个光鲜亮丽,拿着路边摊买的小吃,开怀大笑之余,不忘时刻低头回复手机里的信息。
路边的开放式唱K房,一位一身白衣的男生声音沙哑的高歌,路人驻足被歌声吸引,在歌词中找到自己生活的写照。
天桥下的地面上还有一滩淡淡的血迹,没有人知道这滩血迹因何出现,也不会有人在意。
一切如常,仿佛什么事都未曾发生。
羊角佲死了,就在这里,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事情回溯到半个月前,程菲儿以燃魂为代价降下诅咒,左风死里逃生,本以为事情至此便要画上句号,却不料羊角佲父母突然上门,而这一切只因一张化验单……
重回安霖佑住处,轶十七给厉千尘喂下百鬼泣,厉千尘气息恢复平稳,却因神损严重,迟迟未醒。
轶十七守在床前,厉千尘已无大碍,可司夜要他们捕杀白无垢,半月后若不能将白无垢妖魂带到司夜面前,死的便是厉千尘。
只是白无垢自上海时便逃的踪影全无,又该去何处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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