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云化海,于天幕翻涌波涛,滚滚云浪遮天蔽日。
晦暗的阴云仿佛千军万马临阵,那强烈的压迫气息似是要碾碎地上所有。
闷雷于头顶不断,闪电犹银龙在云浪中起伏翻腾。
夫子庙前,晓知白,宋守墨,并肩而立,似有一黑一白两道光映射在他们身上,这气息看似绵延温和,却充斥于整个天地间,二人间隔之处好似有一道屏障,将这方天地隔成黑白两个世界。
西南方的风停了,雪也停了,连阴云也在逐渐消散,晓知白收回目光,看着面前的二人,还在犹豫是否出手。
苏禅覆剑而立,西南方的异常他自然察觉到了,只是现在无瑕顾及。
苏禅身旁便是白先生,白先生着上衣下裳,墨襦靛裙,头戴纶巾,三绺髭髯随风飘荡,看着已是古稀之年,仍是一副挺拔之姿。
“素闻金陵夫子庙内有贤者庇护,想必便是阁下了。”晓知白温文如玉道。
白先生施以儒礼道:“二圣之名,老夫同样如雷贯耳,书圣、墨圣,二圣即是十方客圣者,何故如此兴师动众,又如此大动干戈?”
晓知白回礼之后,面带微笑说:“白先生坐镇夫子庙数百年,虽是一心只读圣贤书,但天下之事又如何能逃脱你耳?我二人至此事出为何,白先生何必明知故问。”
“此言差矣,老夫确实不知二位为何前来,更不知这位苏道友究竟所犯何等伤天害理之事,竟要令二位圣者千里追击?”
白先生一派老学究架势,面对二圣进退有度,老成持重。
宋守墨将目光从苏禅身上转向白先生道:“十方客捉拿叛徒轶十七、厉千尘,此事乃十方客私事,你无权干涉,你身旁之人协助叛徒逃脱助纣为虐,便是与十方客为敌,我二人追捕此人亦是十方客私事,你无权过问。”
宋守墨冷面如铁,大有一言不合便要出手的架势。
白先生忽然长笑一声道:“墨圣所言甚是,十方客守卫人界,四方圣地都要奉之为尊,十方客行事,老夫区区一个看门的书生,自然无权干涉。”
白先生话外之意听的晓知白目光微变,不由得更加重视起眼前这位书生气十足的老者。
“只是老夫读圣贤之书,虽才疏学浅不得真解,承蒙先贤恩泽,学识不大,好歹懂得做个正直之人。墨圣方才口口声声说要擒拿‘叛徒’,对这‘叛徒’二字老夫实难理解,二位圣者可否解疑?”
晓知白回道:“叛者,背信弃义,违逆不尊,离经背道者也。厉千尘与轶十七既入十方客,当以天下苍生之安危为己任,守卫正道,诛杀邪侫,上尊大道自然,中奉人王差遣,下佑黎民人界。然此二人,公然违背十方客戒律,不受裁罚重伤同门逃离十方客,期间又残害同道无数,如此行径白先生以为难道不该罚?”
苏禅哼笑一声,瞥了一眼杀气腾腾的宋守墨,反问晓知白道:“轶十七修万物有灵道,此道是正是邪?书圣说他违背十方客戒律,贫道倒是好奇,轶十七所违是哪一条戒律?有何凭证?人王命风花雪月追捕轶十七,厉千尘从中庇护,据贫道所知,二人一路逃亡,追捕者痛下杀手,反观他二人却处处手下留情,十方客不分青红皂白抓人,二人不忿此等不公只能逃离,何错之有?”
“区区一介草莽道人焉敢妄加非议!”
宋守墨一声怒喝,空中阴云顷刻下坠好似要倒倾而下压碎一切,无与伦比的气势瞬息碾压而来,苏禅背后的桃木剑频频震动,竟不受控制飞出,浮于苏禅头顶,剑身之上凌冽剑气似是要搅碎这漫天阴云。
苏禅控制桃木剑含而不发,一旁白先生轻捋髭髯,身后的夫子庙内忽的发出一道浩然之气,这浩然之气虽无色无形,却似一只巨手将云幕托起,令整片天地都为之一滞,千古文运之气浩浩荡荡,耳边隐隐响起先贤古圣持经诵读之音,令人心神震荡。
“二人是否有罪,十方客自有定夺,阁下又有何资格插手?”
晓知白不动声色的将腰间书卷取出,白先生修为出乎意料,如今又是在夫子庙前,白先生借夫子庙百年文运,又有先贤古圣与圣物加持,若是就此大打出手只怕会两败俱伤,但他是书圣,不能眼睁睁看着宋守墨被白先生和苏禅压制,如果万不得已的话,他也只能出手。
苏禅此刻心里反而安定了下来,白先生是否会出手,这在他来夫子庙之前还是未知之数,现在白先生既然牵动了夫子庙的浩然之气,他便不用担心了。
“墨圣方才说贫道是草莽道人,此言差矣,贫道师承稷安寺,救下轶十七二人,废云虚修为之人正是家师,书圣问贫道有何资格?轶十七入十方客前蒙家师点化方得以超凡脱俗,有此等启蒙开化之恩,轶十七便算得是家师半个弟子,亦是贫道半个师弟。我这师弟天资聪颖,入十方客旨在匡扶正道,却不料蒙此不白之冤,如今他逃离十方客回归本门,真要说也该是认祖归宗才对。”
苏禅摘下酒葫芦,饮一口酒水,目光变得严厉道:“家师出手废云虚修为不过小惩大诫,既然云虚未能将话转达给十方客,贫道便再次代为转达一次,十七有稷安寺庇护,不论来者是谁,动轶十七便是与稷安寺为敌!”
“放肆!!!”
宋守墨腰间墨笔腾空而起,宋守墨持笔以天地为布,以阴云为墨,一笔勾动,天地震动,云海翻腾,一个巨大的横浮现在夫子庙上空,就如同海中峡谷一般,令云层断裂,云浪疯狂灌入那横跨长天的一横之中。
“天为书,云为墨,墨圣好字……”
白先生赞叹之余,挥了挥衣袖,夫子庙内一道白光乍起,白光冲天而起,犹如一把裁纸刀将夫子庙上空的阴云从中间截断。
云海被一分为二,光芒从云海中间的一线天垂洒下来,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二圣中间。
晓知白仰视天空,空中宋守墨书写的那一笔被拦腰斩断,他看向白先生道:“传闻金陵夫子庙内镇压文运圣器乃是一柄宝剑,上有夫子纂刻的文字,今日有幸得见也算不虚此行了。”
说着,晓知白看似随手一挥,空中阴云转瞬便化作白色,前一秒风起云涌惊涛骇浪,后一秒便风平浪静好似一块遮天白布。
白先生眼睛微虚,晓知白这随手一挥却是化解了他与宋守墨的攻势,如此看来,论实力,晓知白还要在他俩之上。
宋守墨不解晓知白为何这么做,扭头不解的看了一眼,却没有开口询问。
晓知白手持书卷拱手道:“轶十七是十方客之人也好,是稷安寺之人也罢,他身负罪名天下皆知,此罪是否属实终归是要查清的,因而无论如何,即便是要洗清罪名,也需回十方客向人王证明清白。”
苏禅掌心已满是汗水,他说:“是非对错自有公道,他们要回十方客自会回去,他们不愿回,别人也强迫不得。”
晓知白望着苏禅笑而不语,他今日与宋守墨在此围堵苏禅并非是为争强好胜,又何况苏禅身旁有白先生在,双方若真的大动肝火,周遭百里将无一幸免于难。
既然风花雪月那边已落下帷幕,再与苏禅纠葛已无意义,晓知白与宋守墨对视一眼,宋守墨便已知晓晓知白心中所想,二人无声无息间凭空消失不见。
二圣走后,天空片刻便彻底放晴,苏禅这才松了一口气,他早知二圣将至却不料被二圣直接阻截,若非提早请白先生帮忙,今日怕是要落败在宋守墨手中。
“多谢白先生再次仗义出手。”先前斩杀白无垢时便多亏白先生,苏禅躬身一拜道。
白先生轻捋髭髯,缓缓道:“不必谢我,你我之间约定之期还有一日,明日太阳落山之前你若不能将人带来,老夫自会履行约定,废了你。”
听闻白先生如此平静的语气,苏禅也唯有苦笑,能和宋守墨平分秋色,此等人物的确有底气和资格如此平静。
望着西方天际瑰丽的火烧云,奇异的天象终于消散,不知又会在人们口中赋予怎样离奇的色彩,苏禅背起桃木剑,沿着秦淮河岸缓步慢行。
二圣已至便不会善罢甘休,苏禅心知肚明,今日二圣不战而退绝非惧了他与白先生,而今金陵之内虽是大妖云集,但却无一敢与二圣叫阵,尤其是见过书圣那一式青天,苏禅推测恐已有地仙之势。
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与轶十七会和,务必要要将轶十七带到夫子庙,至于十方客的追捕,苏禅只能尽力而为,“老酒鬼”云游四方,虽说天下之事皆知,但是是否还会出手,苏禅却不敢断言。
苏禅从怀中摸出一枚玉珠,此中封印的便是白无垢妖魂,他把玩之余喃喃自语道:“风花雪月四人合力,若是厉千尘本人怕是真难逃此劫了,如此说来这天狐反倒是帮了大忙,只是不知它接近轶十七究竟所为何事,今夜便是厉千尘与司夜约定之期,九藜一经被司夜撞破,恐会对轶十七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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