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继放下行囊,在河边洗了把脸,清澈的河水带着丝丝凉意,他烦躁的心逐渐的平静。在家千般好,出门万事哀!本以为粗茶淡饭,寒窗苦读已经是人生最难耐的事情,哪知道出门后才知道,那已经是极其幸福的事情了。
起初一段路程,搭乘好友安排返程的漕船返回江南道的时候,一路上走走看看山山水水。食宿在船上跟随船家吃喝,虽然只是普通的粗茶淡饭,偶尔也有些江河之中捕捞上来的河鲜,倒也是轻松自在。
漕船把江南道的漕粮运送至长安过后,不可能放空返回。一路上走走停停上下接送货物。
猫有猫道,狗有狗道,各有各的门路。除了一些商号往来运送货物外,张继也发现夹带私活,一些见不得光的货物,比如私盐。因为有吕星海的关照,船老大倒也没有特别防备或亏待张继。读书人是受人敬重的,有时候船老大会请张继喝上几杯,酒后胡话到让他了解了许许多多曾经书本上不成了解过的东西。
每到一个地方停靠,或三四天,或七八天,有时候半个月,他就会如今天这样下船到处走走看看,了解一下当地的风土名情世间百态。到让他生活的很惬意,一路上没有花费自己的银子。
金陵本就是江南烟花富饶之地,漕船到了金陵码头要在金陵渡修整半月后,改道去松江。他就告别船老大进江宁府见识一番金陵的盛景。谁料在十里秦淮虽然见识了什么叫繁华昌盛,倒也见识到了自己的落魄和潦倒。
毕竟书生意气不能当饭吃啊。
囊中羞涩,缺少银君子的他还是初心不改,坐上了去姑苏的客船,或许是乡试刚过的缘故。金陵出来一路上倒是随处可见学子的身影,又让他找到了自己的影子,郁闷多时的心绪稍稍开怀了一些。
黄昏时分,斜阳慢慢向大河两边层林尽染的青山坠下,天边晚霞如火,将大运河映照得红彤彤,禽鸟鸣叫归林,倚大运河而建的山村中炊烟袅袅直上。
张继坐在河边的草地上,背靠着一段枯死的柳木,但见不远处那青衣男子早已听从吩咐升起了炭火,又另外升起了一堆篝火,然后取出几个深绿色的竹筒放在篝火上烘烤。
少年公子很快在河边收拾了两三条尺把长的江鲚,去鳞,破肚,麻利的掏出鱼腹的内脏,洗剥干净,煸炒葱姜蒜,一股香味扑鼻而来。又从身旁的水囊倒入铜炉中,很快水开始噗通噗通沸腾,少年公子这时才把江鲚小心的放进沸腾的水中。
腾出手的少年公子就那么毫无顾忌没有形象的懒洋洋的双手撑在身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在没有翩翩公子温润犹如嫡仙的样子,疲懒的望着那青衣男子,轻吟道:“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在人间,能饮一杯无?”
那被少年公子称作老吴的青衣汉子,咧嘴憨憨一笑,慈爱的望着少年公子道:“能饮,能饮。”
半个时辰过后,一股浓郁的香味,飘荡在这一片的区域。张继一脸无语的望着这主仆二人,翻了个白眼,扯了扯嘴角,好无奈!不过这鱼汤还真他娘香喷喷的。好想喝上一碗啊。
……
刚想到这里,他肚子就不争气的开始咕噜噜的想了起来,张继从行囊中摸出两个已经冷透干硬的馒头,就着水囊里的冷水啃了起来。
或许是离得不远,他肚子咕噜噜的声音在这寂静的河边尤为突出,少年公子似乎才注意起他一般,往他这看了一眼。叫过老仆低声的说了什么,就见那青衣汉子径直向他走来,张继有些疑惑,但却没有出声。
见青衣汉子近前,张继站起身来疑惑的问道:“老丈,有事??”
青衣汉子朗声哈哈大笑道:“呵呵,公子,我家大爷见你独自一人,就让我来邀请你过去一同用饭。还请公子赏脸一聚。”
张继倒也没有感觉到惊讶,早在襄阳的时候,这种事情他就见多了,什么踏青游,什么诗会游等等,总有这样那样不认识的人相约!他本就有狂生之称!倒也是见怪不怪,于是问道:“我与你家公子素未见过,也不成相识,他为何会邀请我一聚?”
那青衣汉子倒也是不觉得他这一问唐突,笑道:“呵,我家大爷就是那么一个性子,喜欢广交朋友,至于为什么会邀请公子你,就不是我这个做下人的该知道的了,公子过去一问不就该明白的就都知道了嘛。”
张继皱了皱眉头,倒也没有多想,抬步往少年公子而去,青衣汉子乐呵呵的在前面引路。
有一些人,你初次见面也许对他不会留下很好的印象,但慢慢认识深了,才会了解其内涵与底蕴。很明显,张继就是这样的男子。他在求学过程中,之所以如此傲慢,除投缘熟悉之人外,不太爱与别人来往,固然和他的孤傲性格有关,和他的文人尊严有关,但是也和他寒门出身,自卑心理有关,所以他非必要,不愿与太多不熟悉人来往,以免露出他自卑的一面。
张继虽然被称为狂生,言辞犀利、得理不饶人,但是在深入交往之后,张继就会慢慢地露出他的本性,他的那层伪装只是对他不欣赏不喜欢的人展现的,对于他欣赏的人,他还是有着很亲和友善的一面。
早在张继往这边走的时候,那少年公子早已经站在那里等候,见张继近前,上前几步对张继见礼,好像似曾多年不见的朋友一般,乐道:“在下姑苏公子时,见过这位兄台,一个人乐呵!不如大家一起乐呵才惬意舒心,还望没有唐突到公子。”
毫无做作自来熟的样子,倒是感染了张继,让他对这位公子时产生了好感,当下也有了结交的兴趣,连忙道:“小公子见外了,在下姓张名继,表字:懿孙。希望没有打扰到小公子。”
“哦!”少年公子时抬眼打量了一下张继,眼眸中一道锋芒一闪而过,有些不确定的问道:“湖北襄阳的张继,张懿孙??”
张继有些哑然这公子时为什么有此一问,但还是沉声道:“正是在下,公子认识我?”
公子时面上神情有些错愕,但很快恢复笑呵呵的表情,更加热情的一把拉住张继往回走到铜炉炭火旁坐下,道:“不认识,不认识,但相请不如偶遇,我这人吧!就爱交朋识友,一见张兄就感觉比较投缘,缘分啊!好东西就应该与朋友分享。”
“这刀鱼肉质细嫩,肥而不腻,兼有微香,可是难得的美味。此时节正是食此鱼的最佳的时候,清明过后,刀鱼肉质变老,俗称老刀。就没有此时食用的美味了。你算赶上了啊。就好,马上就好。”
张继:“……”
张继正被公子时的自来熟弄得尴尬不知道如何接话,有些跟不上节奏的时刻,这时青衣汉子过来,沉声道:“大爷,饭好了。”
只见青衣汉子拿来的正是先前放在篝火上烘烤的竹节,原本深绿色的竹节段,此时,已经是褐黄色的颜色!那吴姓汉子拔出腰间的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轻轻往竹节上一使劲,竹节就利开成两半,一股清香浸染开来,原来里面是白色晶莹的香米饭。
叫着公子时的少年见此,也不在多说,大笑道:“老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不亦乐乎啊!怎能没有好酒!拿酒来。”
那青衣吴姓汉子皱了皱眉头,撇了张继一眼,然后低声的问道:“大爷,你的身体……”
“无妨,无妨,有朋友,有美味,怎么能没有美酒……速去拿去……来来来,张兄尝尝我这烹制的鱼汤。”
“多谢公子。”
“谢什么,有什么好谢的,在谢我可不乐意了哈,我和你说……”
日落西山,天色开始阴沉,河面上弥漫着薄雾,岸边长着丛丛的芦苇,人在河边抬眼望去,视线模糊,辨不出那是雾,那是水,抬头远望,两岸群峰,如剑、如戟、如虎、如狮,如展翅的雄鹰,如扬蹄的骏马。夜幕降临之际,面对着这些奇形怪状的山峰,甚至令人有点提心吊胆了。
而河边的篝火旁,三人围炉而坐,相谈甚欢,不时地有敞快清朗的笑声传出,传向清净幽谷的山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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