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景躺倒的方向是那道暗门,云安离开的地方,他保持着僵硬的姿势动弹不得,而后一道身影出现在黑黢黢的门口,他看着那道人影越走越近,眼睛不受控制的泛出泪花。
“游景?”
云安看着面前几乎僵硬的人,除了那几滴晶莹的泪水能隐约透出一张模糊的影子,此外再看不到半分生机。她伸手抚上了这张几乎定格的面庞,尚且温热。
“对不起,对不起。”
从前,她一直在问他‘怪不怪她’?但从未同他道过谦。
他想瞌上眼睛,可是只合上一半儿便再没了力气,浑身的血液逐渐冷掉,抱着他的人却是无比温暖的。他想起从前,桂花树下塞了满嘴点心的小姑娘,不知何时就碎成了一片一片的,他把这些残损的碎片一一拾起,可是拼出的人,却不似当年。
呼吸停下了,而后是脉搏,他的眼睛终于能完全合上了,可是他还能听到云安的声音,他突然又不甘心了。
可是,他同命抗争不得。
他想,一个人是会孤独的,但总归自由些……
“游景,游景。”云安知晓他已经听不到了,声音也放轻了,像哄人睡一样。
她本是想一个人走的,可是那么长的暗道,她突然就有些怕了,这时她才想起是不是忘了什么,她全家覆灭,游景有一份儿,她不敢去想,可是,越是什么都不想了,游景的音容笑貌反而愈来愈清晰,她拼命地向前跑,这条密道如此的长…
然后,她又回到了这个地方,看着已经不会说话不会动的人,蓦地红了眼眶。
“游景,游景…”
云安的声音也愈来愈轻,也没用多大力气,却感觉喉头好像破裂开般的疼痛,顺着脸颊流下的泪水也变得腥甜,血气牵引,嘴角也缓缓溢出鲜血,而眼角流下的也是血珠,再也感知不到怀中人一丝温暖时,她也重重垂下了脑袋。
而在云安气息将尽之时,伴随着叹息声,游景身上浮起一层光晕,那一点一点的光渐渐汇聚成一个模糊的人形。他双指并拢抵在额间,默念咒语,他身上的光逐渐分散,过渡到云安身上,而他在片刻之后又被收回了游景的身体…
阿辽看着熠星折上戛然而止的结局,不解道:“这就完了?”阿辽隔空翻了几页,都是空白。“这是怎么回事?”
“哦?”司命瞧过以后,又召出一本册子。“人间这个时候是固成十一年,当时有座宫殿忽起金光,然后就塌了,至于里面的人如何了?”他又翻了翻,“哦。民间的史书写,南蜀第三任王和王后便是死于这一天的。”
阿辽满眼希冀地听他继续讲,结果不太令人满意。
“殿下希望人间的云安死去了吗?”
“当然不!”阿辽不假思索地就答了,对于她来说,云安是天后的化身,她当然希她在人间能好好活着,可是,人间的云安在一天,天后也就一天不能回归,想完这些,阿辽又不免有些纠结。
“天后这最后一世并不圆满,但这是同极净世约定的最后一世。”
“那是什么意思?”阿辽忽然有些害怕了。
“云安若是死在这个时候,天后就永远回不来了。”司命怀中的子非冒出了木头脑袋他答了。
“可是父君在人间啊?”
“殿下说得对。”说罢,司命又从畏生仪中召出一本折子,足够一个长命百岁的厚度,展开却有大半都是空白的。“这本是游景的,在固成八年被截断了命数,所以才会变成空白。”司命面色沉重的看向阿辽,“能做到这件事的非灵力强者不可。”
“那我能做到吗?”
子非轻轻笑了声,为她解惑:“殿下做不到。”
“那……”
“是天君。”
“果真是父君!”想是天君在韶韵身边陪着总会安心些许,只是…
“天道会如何判定父君的行为?”
“小殿下应该说是极净世怎么判定?”
“极净世?”阿辽看向说话的子非,在他木头眼睛中硬生生静下了心。
天道毕竟是无形的规则,它会有漏洞,而这个漏洞,会有极推崇天道的人去补上,这些人是执法者,他们共同构成了极净世。
“人间近来并无天罚降临,想来天君是避过了天道。但是,极净世那边…不过办法总是有的…只是殿下……”
她向司命瞧去,见他几番欲言又止,不免得更为焦急。“是有其他办法的,是吗?”
一抹笑容倏地跃上司命的嘴角,阿辽这才发觉方才司命神色竟是少见的凝重。
“在极净世发现前,截断人间的同神界的联系。”
阿辽以为有了办法万事都能解决,可是截断人间同神界的联系,以她的能力根本做不到,一时间满面隐不住的苦大愁深。
“我做不到啊!”别说是阿辽,恐怕所有的神仙都做不到吧。
“或许我的话有歧义,并不是隔开整个人间,而是暂时隔开极净世对天君天后的联系。”
她又看向司命,不敢太过惊喜,只问道:“怎么做?”
司命手中立时出现了一块方方正正的小石块。“有一种阵法叫‘隐踪’,这块石头唤作扩灵石,可把阵法无限扩大…”司命目光转向阿辽,“只要殿下有足够的灵力。”
“这么丑的东西竟有那么大的作用?”阿辽看着那块石头,有些怀疑道。
“它只是一个载体,以使用者的灵力决定。”司命脸上又挂起了那种万年不变的和煦笑容。“以殿下的能力,可以将‘隐踪’阵法扩散至小半个人间。”
“哇!我这么厉害呢?”找着了解决方法,阿辽立马放宽了心,连忙伸手去接,司命却将手掌半握微微收了收。
“怎么了?”
“隔开人间虽不算是违反天道,但极净世一旦发现,恐会是……”
“召天雷劈我?”
司命点了点头,道:“或许是……”
摆了摆手,阿辽随口道:“没事,我都被天雷劈习惯了。”说罢,恐会担心司命反悔,迅速从他手上拿过了扩灵石。
“殿下!”
转身欲走,身后司命的声音响起,只得又转回身,司命脸上又出现了那种欲言又止的表情。
怀中微动,子非的木头身子只稍稍离开一点儿,便又会没有温度,哪怕是不死木,也不过是截儿木头罢了……
“无事,殿下一路小心。”司命双掌交叠于身前,向着阿辽行了一礼。
饶是觉得司命是做事面面俱到的神,阿辽还是觉得一头雾水,临走前只是同司命哥俩儿好似的道:“你放心,到时东窗事发,我绝对不把你供出去。”
“小殿下有些……嗯……不大聪明。”待阿辽走得不见了影儿,子非神君缓缓评价道。
司命顺着子非的目光看去,心中确实想为神界尊贵的阿辽殿下辩驳几句,却无从下口,只道:“确实有点儿。”只是,他的目光许久没收回来。
“你是不是做了什么愧对小殿下的事儿?”子非瞧见了,自然如是问道。“是不是给了她假的扩灵石?”
闻言,他低头看向子非,笑着垂眸,手指轻轻在他光秃秃的木头脑袋上画着圈。“没有啊。”
看着司命似是累极了般的表情,子非也不再追问,脑中已不似方才清明,只迷迷糊糊道:“小殿下是值得交的朋友,就是傻了点儿。”
“朋友?只是最方便利用的人罢了……”
“固由啊,别把自己想的太无情……”子非不再动,老老实实的趴在司命衣襟里,果真只是一块木头……
司命轻轻拍了拍已经沉睡的子非,许久才呼了一口气。“我只是不想让你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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