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啊朋友!我见过你,需要帮忙嘛?你手断了!不立刻治疗的话,你也会坐上轮椅的!”
不务正业,还兼职玄宗弟子的说书人贾全,见眼前那个断臂男子,马上认了出来,热情的呼喊道。
这不就是他当初接引王欣的时候,碰到的那位因年龄太大,被淘汰下来的哥哥嘛,他记得很清楚。
现在能在这儿碰到男子,人妹妹肯定是通过选拔了,人作为妹妹的伴学仆从,也入了玄宗。
如今“老相识”遇难,贾全哪有不上去帮忙的道理!
当然,他内心怎么想的,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他妹妹好正点的啦……什么?他们是男女朋友?不可能!虽然我没和他们搭过话,但我相信自己过人的直觉……”
贾全一边在心里想入非非,一边等着断臂男的回应。
只是等了两三秒,断臂男没等来,反倒是等来了他极度讨厌的声音,李福军!
坐在轮椅上的李福军很不爽呀,直接甩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胳膊断了管轮椅什么事儿?我觉得你有在针对我……
“你没看人家在忙着找人吗?你不上去帮忙,反倒在这儿说风凉话。”
贾全好气啊,我好好的“助人为乐”,管你什么事?怎么哪儿都有你?
他嘴巴使劲抿了一下,但没有搭理李福军,而是撇了眼给人推轮椅的女子,然后更生气了。
妈的!真是好白菜都被猪拱了!
完了,便狠狠瞪了李福军一眼,气呼呼的向断臂男走去。
不甘示弱的李福军回之一瞪。
费劲推着轮椅的季玲,看眼前两人的奇葩操作,满脸怪异,顿感莫名其妙。
这俩人以前可都是和和气气的呀,怎么今天突然跟吃枪药似的,剑拔弩张。
之后,在贾全和李福军的带领下,更多声“ 阿暖”的呼喊,从这里传递开来,很多不明缘由的人,也加入其中,一时间喊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断臂男子看到这场景,愣了一下,随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两行热泪夺目而出,哽咽道。
“谢,谢谢……”
谢完,他便挣扎着起身,拖着沉重的步子,继续晃晃悠悠的寻找阿暖。
弟子们是有些意外的,他们本以为,断臂男会先把伤势处理一下,毕竟他只是个普通人,拖得久了,流血都能要了他的命。
而且,现在都有几十人在帮忙找阿暖了,根本就不差断臂男一个,他最理智最正确的做法,就是安心坐下,把伤口处理好,在心里祈求天王老爷和菩萨。
但弟子们也是能理解的,总有些人,会把别人的命看的比自己还重,要让这么一个人坐下,可能吗?
要是真坐下了,不用等流血,内心的自责就能要了他的命。
十分钟……
二十分钟……
三十分钟……
慢慢的,一个小时过去了。
断臂男还在废墟上寻找着,那仿佛随便被风一吹,就会倒下的身影,又仿佛永远不会倒下。
他的坚持,他和毅力,感动了在场所有人,就连几个本看不起他的弟子,也不由的加入队伍,大声喊出“阿暖”,并在心中猜想道。
“那个阿暖和他什么关系?总不会是他的主人吧,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忠诚的仆人呢?”
终于,在发动了这么多人后,人们找到了一具冰冷的尸体,是个年轻女孩。
她被埋在废墟深处,身上的睡衣被鲜血浸红大半,上半身扭曲的挤在一起,手里紧紧攥着一个老旧布偶,下半身被两块巨大的破碎墙体压着。
很明显,她是在熟睡时遇难的。
虽然玄宗的建筑不高,大都只有两三层,但灾难发生时,天都黑了好长时间,肯定有人正在睡觉,短短几秒钟,有多少人能反应过来?
当弟子把墙体掀开的时候,胃里止不住的翻腾,凝固的血浆和肉泥混在一块,粘在墙体上,伴着各种破碎杂物摔下,发出刺耳的“啪”声。
所有人都沉默了,他们不敢让断臂男来认人,因为他们大概能猜到,这就是阿暖吧……
就在众人纠结的时候,断臂男找来了。
但让人们意外的是,他认出阿暖的尸体后,并没有哭,而是愣了一下,呆呆的在尸体前站了三秒,嘴巴轻轻蠕动,好像在说些什么。
只是说着说着,就直直倒了下去,也没有人听清楚他到底说了啥。
李福军赶紧让季玲把人扶起,带到队伍里来处理伤口,并吩咐道。
“你身上不是还带着化血膏吗,给他抹上,一定不能让他落下伤残。”
季玲面露不快,化血膏有多贵重你又不是不知道,明明是给你用的,为什么要抹给这个陌生人?
但看到李福军不容置疑的表情,她也没多说什么,嘀咕两句后,就乖乖的把膏药拿了出来,极其心疼的给断臂男抹上。
化血膏确实是好东西,有着异常神奇的功效,才一抹开,断臂男煞白的面色,就变得红润起来,着重涂抹的伤口处,更是缓缓生出了肉芽。
见众人给断臂男的骨头复位,用木板固定,包扎好,李福军明显是松了口气儿,嘴角微微上扬。
而后他又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向阿暖的尸体望去。
结果这不看还好,看完他差点把血给吐出来!
贾全趁他不注意,竟然把阿暖给埋了!
“你干嘛直接把人给埋了?”
面对李福军的质问,贾全耸了耸鼻子,双手背后,非常自然的回道。
“不埋了,难道等曝尸荒野吗?这惨状你看得下去?”
贾全的反问,一时间顶着李福军哑口无言,气得他脸红脖子粗,只得恶狠狠的瞪了一眼过去。
贾全当然也没有示弱的理由,马上回了一眼,比上次那眼还要凶残。
看两人又一次怼了起来,季玲彻底忍不了了,两个大男人在这莫名其妙干啥呢?埋个尸体都能吵上?
随即气呼呼的喊道。
“喂!你们两个!今天到底是怎么了?能不能好好的?王欣还没找着呢!你们两个干点正事不行?”
闻言,贾全和李福军,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哼”了一声,又分别用同样的语气,说出了同样的一句话。
“是他找茬!”
“是他找茬!”
季玲:一万只草泥马,在我心里奔腾而过……
三个小时后,在柳青禾焦急的等待下,四大长老和柳玉兰终于醒来。
柳青禾大喜过望,直接把刚刚发生的种种,和现在的情况,一股脑的给几人讲了个通。
五人彻底懵逼了,完全没听懂柳青禾在说啥,直到他们抬头望向残破的天空,才慢慢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
家没了……
柳玉兰的年纪比四大长老还要大些,所经历的也比他们更加丰富,心理承受能力自然是比几人强不少。
她先是沉默半响,随后在四大长老惊异的眼神中,直接布下个乾坤大挪移,也没说话,拉上柳青禾,便不知道传送到哪儿去了。
等柳青禾再出现时,已经到了太极殿下的重狱之中,他对此并不感到意外。
看到重狱里满地的鲜血,和空无一人的牢笼,他默默叹了口气,知道自己猜对了。
柳玉兰孤身一人把柳青禾拉扯这么大,儿子心里想的什么,她这个做母亲的再清楚不过。
她不打算再怎么铺垫了,直接把柳青禾领到重狱中心的破房子里,开门见山道。
“你应该也猜到了,你说的那个肉球,是你爷爷,他是用了“禁忌”才变成这样,这是我们玄宗最大的秘密。”
边说着,柳玉兰伸手打出一缕真气,融入破烂小房里的地板之中。
而这次和上次不一样,他们没有进入神秘的世外桃源,反倒是小破房的地板直接裂开。
地板下是一条狭小的甬道,刚好能容纳两个人并肩而行,幽暗无比,没有一点光亮,不知通往何处。
柳玉兰带柳青禾步入甬道,再打出一团真气,用以照明。
“每次等我们老去的时候,都要融入玄宗大阵里,就和你爷爷一样,变成一种半死不活的状态,而当我快死的时候,也会去接替他。”
话说到这儿,柳青禾突然将柳玉兰打断,低着头问道。
“娘,你觉得,他,是个怎样的人?”
柳玉兰顿住了,这简单的一句话,让她猛然想起了自己的童年,追在父亲背后玩闹的模样,又让她想起了青年,被棒打鸳鸯,和柳玉凌离别时的模样。
还让她想起了中年,柳青禾在她手里越长越大,以及自己在背后付出的艰辛,和那没人看得见的孤独。
最后,她想到了被辜负的母亲,郁郁寡欢,含恨而终。
一个人什么样,是很难说清楚的,柳玉兰的父亲对所有女人来说,都绝对是个人渣,但他一样为玄宗做出了杰出贡献,所以太上长老才会忽略他的恶劣行径。
只为了顾全大局,柳玉兰老了以后,也明白了这个道理。
“我不想他把我生下来……”
短短一句话,不知蕴含了她多少心酸。
这话传到柳青禾耳中,让他的心仿佛被一只大手攥住,痛到喘不过气来,世界上懂柳玉兰的,只有他一个。
谁说柳玉兰的孤独没人看得见,谁又不是谁唯一的依靠呢?
柳青禾太懂他母亲了,他憎恨他爷爷,埋怨他父亲,只是因为心疼这个女人而已。
心疼这个一手把他带大的女人,脆弱的女人。
但随后,一股不祥的预感突然打断他的思绪,占满他的全身。
他的身体越来越沉,下意识的想要逃离甬道,仿佛甬道的尽头,有什么致命危险似的。
但已经来不及了,柳玉兰的话语又一次传了过来,多么温柔、眷恋,仿佛让柳青禾一瞬间,穿越回四十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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