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光而行

    
    “人神好清，而心扰之；人心好静，而欲牵之。常能遣其欲，而心自静；澄其心，而神自清……”
    就在王石念着这篇经文的时候，孟一凡鬼使神差般的，也跟着诵读了起来，之后他便惊奇的感觉到自己身体在发生变化，那是由小腹处而出，向上升起的一股清凉之意，他惊奇的发现，经那股凉意拂过脑袋后，难忍的刺痛感竟然减轻了一些！见状，孟一凡连忙重新调整呼吸，双目微闭，一遍接一遍继续诵读经文。
    许久过后，孟一凡睁开双眼，只觉得神清气爽，感觉整个房间都明亮了许多，抬头环顾四周，空空如也，哪里还有王石的身影。
    就在这时，房门被推开了，进来的是一位红发少女，看到正在四处张望的孟一凡，少女展颜一笑，加快了些脚步。
    云络故作惊讶的说道：“哟，孟道长这是念完经啦？”
    孟一凡双手抱拳，眉眼间蕴着笑意，再无疼痛之感后，也是玩心大起，“姑娘说笑了，这经怎么念的完呐。”
    说罢，又上下打量了一番云络，笑道：“云仙子真真乃大善人，知道贫道饿了，竟还给贫道带了吃食！”
    云络举头望天，这个孟一凡委实把她气笑了，说起来她对这个少年还真是有些琢磨不透，有时觉得他傻傻愣愣，沉默寡言的不知在想些什么，有时又觉得他性格跳脱、言行天马行空。摇了摇脑袋，也没想去深究，毕竟每个人的性格都不尽相同，这个道理她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明白。
    “喏，吃吧。”
    孟一凡挠了挠头，看到云络真递过来一个精致的小包裹，他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
    云络见孟一凡半天没反应，便瞪了他一眼，再把手往前一伸，提高了几个声量道：“拿着啊，你是想累死我啊！”
    吓得孟一凡一个机灵，连忙接过包裹，小小翼翼的打开……
    见状，云络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眯着眼，对正狼吞虎咽的孟一凡得意笑道：“好吃吧，这还是我从落云城带来的，也就剩这些了，自己都没舍得吃呢。”
    “呼，舒服~”
    将云络递来的茶水一饮而尽，孟一凡感受着全身淌过的阵阵暖流，只觉通体舒泰，不由问道：“这是什么茶啊，喝着还不错，待会带我去整个十斤八斤的，也给我村里人尝尝。”
    云络翻了个白眼，无奈道：“十斤八斤？你在开什么玩笑，这茶是由凝神草泡制而成，凝神草虽说品阶不高，但由于它具有温养精神力的功效，往往都是供不应求的好么，而且在我们落云洲产量很少的，我爹一年都拿不到一斤哦，就你还十斤八斤呢。”
    落云洲大多地域的气候都十分寒冷，一些性温且脆弱的植物往往无法存活，大部分灵草等物资都需要从别处引进，所以此地无法种植的灵草，在价格上往往是要超出同阶许多。
    当然，在落云洲独特的气候环境下，此地也存有许多珍稀无比的灵草和魔兽，且都是此地独有的，以至于每年都能吸引到无数唯利是图的佣兵和魔兽猎人聚集于此。
    大雪城，便是他们探索极地的中转站，相应的，城中自然也因此滋生了许多行业，在这里，能见到最多的就是交易所、武器铺以及各类娱乐场所。
    孟一凡咂舌，啧啧道：“看来以后还想喝的话，就得好好跟云大小姐搞好关系咯。”
    “呵，你想的美，要不是看李叔叔担心你，我才不给你喝呢。”
    云络白了孟一凡一眼，想起来问道：“说起来你那天是怎么回事？我们冥想的好好的，你怎么就精神力透支了，还晕了那么久。”
    “因为，呃，那个嘛，因为……”
    面对云络的问题，少年左顾右盼，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见孟一凡磨磨唧唧了半天，也没说个所以然来，云络便直接上前，按住孟一凡那晃来晃去的脑袋，让他正视着自己。
    “快说，看着我说！还有，那天你答应我的还记得吧，骗我的后果你知道的！”云络扬了扬小拳头，做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
    其实并非是信不过云络，孟一凡可以感知到她的情绪，并未有过恶意，且对自己的关心也是出于真心，正因如此，他才不想欺骗云络，却又不能告诉她实情。那天在李随风口中所得知的一切让他明白，涉及到有关神廷禁忌的事情，常人知道的还是越少越好。
    于是，不想给云络带来麻烦的孟一凡在此时却遇到了麻烦。
    ……
    “络络，别难为他了，我来说吧。”
    闻言，云络转头一看，见是那三人，便吐了吐舌头，同时也松开了孟一凡。
    “行了，行了，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有啥好见外的，都跟他们说清楚吧，那小子整天就喜欢瞎捉摸，再加上你家那不嫌事多的丫头，啧啧……”王石打了个哈欠，说罢便自顾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
    云逸啧啧道：“好嘛，王兄你是清闲了，感情那小子不是你家孩子似的。”
    正准备假寐的王石闻言，打了个哈哈，笑道：“害，云兄你这就见外了哈，咱们一家人说啥两家话，再说我这大老粗的，哪有你俩说话中听，你说是不。”
    李随风见状，笑道：“算了，还是我来说吧。”
    顺手接过云逸递来的椅子，李随风坐下后，先随口问了问孟一凡的身体状况，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反正不着急，那我就从头说起吧。”
    李随风面色淡然，整理了一下思绪后，才缓缓开口，“你们应该知道神廷吧，嗯，就是那个神廷。”
    “自有史起，便有记载，九洲大陆是由一位至高神祗管辖，神迹时有降临，而神廷，便是那位神祗的狂热信徒所成立的神权组织，他们自诩为光之主在大陆上的代言者，司职传播神灵的旨意与荣光，引导众生信奉众神，铲除一切异端。”
    “即便如此，还是有那么一小撮不愿信仰神灵之人，或是组织，这些存在都被神廷称之为异端。”
    “而我们，便是神廷口中的异端。”
    李随风笑了笑，扫视了一圈在场的几人，接着说道：“我们这些人啊，大多都有着上古时期便流传下来的姓氏、血脉，都有着各自的传承或是信仰，却都不是这片大陆上的那位，所以，我们才被存在众多狂热传教士的神廷视为异端，若被那些传教士发现身为遗民的身份，要么选择被教化，信奉那位神祗，要么就被焚烧净化，那些疯子称这为灵魂救赎。”
    “是的，这就是我们，我们是远古遗民。”李随风神态自若的看向孟一凡。
    听到这里，孟一凡在震惊之余也有些不解，当即便问道：“先生，据我所知，神廷在大陆上的势力极为庞大，几乎遍布了所有地域，那么，同为上古遗民的你们，为何能够安然存于这片大陆？何况云叔叔的家族还是落云帝国掌权者吧。”
    “哈哈，这小子。”
    一旁的云逸笑出了声，毫不掩饰眼中的赞赏之色。
    云逸接过话头，侃侃道:“其实也没你想的那么复杂，像我和你先生这般，隶属家族传承，几家先祖深知神廷势力过于庞大，且光之主在这片大陆上的影响过于深远，并不能与之正面抗衡，在与其他几家商议之后，最终决定退而求其次。”
    “明面上，我们遗族世家与神廷签订协议，远古世家所属将抛却遗民身份，信仰光之主且加入神廷，但神廷必须保证远古各家的独立性，再者，由于功法的特殊性，世家子弟将不接受神之洗礼，其实也就是走个形式，大家脸上都过得去。”
    “这种委屈求全也是没办法的办法，自那以后，每代家主便多了一个责任，保证族中必须有一位以上的族人具备纯正远古血脉，其中资质及心性优异者，会被预选为家主候选人，从小便就开始接受族中最核心的传承与秘辛，并时刻被提醒自己的身份与职责，下一代家主便是从这几人中挑选而出，如此循环。”
    云逸摊了摊手，“于是就发展成现在这般了，一个世家之中大部分人都不知情，你说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身为遗民的身份，只知道自己家族是一个传承久远的远古世家，再加上与神廷还有协议存在，如此这般，我们各个世家自然能够安然处之，呵呵。”
    听到这里，场内众人神色各异。王石也不知从何时开始，已经掏出一壶酒，自酌自饮了起来，云逸见状，眼皮一跳，讪然赔笑道：“王兄这就是你不够意思了，喝酒怎么能不叫我呢！”
    言语间，云逸拉了张椅子，已然在王石一旁坐下，又变戏法似的也掏出一壶酒，“来，王兄，我敬你！”
    王石深深看了云逸一眼，随意举起酒壶，还没等云逸开口，又自顾喝了起来。
    见到这个汉子此般落寂的模样，孟一凡便以眼神询问李随风，李随风犹豫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孟一凡便欲起身，却被一只大手按住了肩头，李随风对他微微摇了摇头，孟一凡看了看王石，思索一番后，还是安静坐了下来。
    “咳咳，之前说到在场的诸位皆为远古遗民，那么‘遗民’究竟与他人有何不同呢？”
    李随风的目光在孟一凡和云络之间流转了一圈，“首先，我们并不信奉众神，这里的原因涉及太多，先不细说。其次，我们的修行之法和大陆上的其他流派大相径庭。”
    “众所周知，魔法师大多身体孱弱，却掌握着毁天灭地的力量，只需要顶阶甚至是高阶的魔法师，往往便能决定一场战争的走向。而习武锻体者自身具备无匹的力量，虽然因为门槛不高而人数众多，但能走到山巅者，一样是少之又少。”
    “然而不管是法师还是武者，大部分人耗废一生精力，能将二者之一修行到极致也是万中无一。但即便是如此，还是有人会选择另一条更加艰难的道路——魔武双修，这就和我们远古世家的修行方向有些类似了。”李随风说到这顿了顿，双目神光湛湛。
    “磨砺精神，亦锻体魄，二者缺一不可，相辅相成，齐头并进，便是我们独有的修行之法！”
    李随风笑了笑，意味深长的接着说道：“知道你们想问什么，没错，自古以来，便有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远古世家拥有如此神奇的修行之法，当然也曾被多方势力所觊觎！好在若行此法需具备遗族之血脉，众势力经过几番尝试过后也未能找到对策，最后只能作罢，从此，这种修行方式也就成了我们上古世家的标志，至于究竟有何区别嘛。”
    “呵呵，这说起来话就长了，在遗族的易相之术中有说到，面相上分有三庭十二宫，可用以分析命理，测吉凶祸福。”李随风说到妙处，满脸悠然之色，也不顾现在说这些孟一凡到底听不听得懂，便自顾往下讲述。
    “殊不知，三庭十二宫并非只是相术中的概念，而是真真存在的，与人身窍穴一一对应，其中光是正穴，就有三百六十五处，每一处窍穴又都可自成一小天地，正所谓‘芥子纳须弥，一沙一世界’说的便是这般，所以我们的肉体本身便是最大的密藏，可挖掘无数潜力！”
    李随风在那说的神采飞扬，却是苦了正听的云雾缭绕的少年少女，云络还好，身份、家学摆在那里，多少都曾耳濡目染，加上不愿被孟一凡看出自己也是一知半解，只好打肿脸充胖子，在一旁听的连连点头。
    片刻后，见孟一凡摸着鼻子欲言又止，李随风了然笑道：“说到窍穴，并非是临时起意，而是和你们接下来的修行息息相关。之前说的三庭十二宫，在三庭的上部‘天庭’处，有一宫，位于两眉之间，名曰命宫，而我们修行者称其为泥丸宫或是识海，此乃元神所住之宫，神存则健，神去则亡。这里的‘元神’其实就是我们常说的精神力，只是叫法不同罢了，你们可以理解为精神力既是元神的力量。”
    “总而言之，泥丸宫为意识之居所，性命之根本，在这点上，我们遗族和其他人并没有什么区别。”
    “说了半天，区别究竟在何处呢？”孟一凡眉头紧锁，若有所思，他虽然感觉先生所说的内容确实有些晦涩，但勉强还能够听懂。
    李随风答道：“在于魔力存储位置不同。‘寻常’人修行魔法，魔力存于‘绛宫’，位于心之右侧，两胸之间；而遗族所属，魔力则存于‘气海’，位于脐下。非我遗族者，天生气海闭塞，正因如此，外人无法行使我族修行之法，这同样也是遗族世家要保证血脉纯正的原因所在。”
    “对了，需要说明一点，我们遗族体内的能量严格来说并不单纯只是魔力！而是游离在天地间的灵气进入气海后，转化成的一种身体能量，我们称其为灵力。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到武者的修行方式了，武者的修行和魔法不同，并非是一定要有某种天赋才能修行，只要不超过一定年龄即可，而且是越早越好，这也是武者数量众多的原因。”
    李随风笑了笑，神色间没有一丝不耐，“之前说过，我们的肉体本身便是最大的密藏，武者信奉的便是这一点，莫向外求，挖掘肉身密藏，开周身窍穴，突破肉身极限，以自身一力破万法！至于如何修行，则是凭借一股自胎中带出的先天之气，通过行气口诀，以特定的路线行至全身，再辅以高强度的锻炼，以此来激发肉身各处产生一种身体能量，当这种能量达到一定数量之后，又将融汇到一起不断冲击气海，使其后天开启，最后存储于其中，这股能量就是脍炙人口的——斗气。”李随风语气虽然依旧轻松，却满是肃穆之色，看的出他还是很佩服那些纯粹的武道修行者。
    “可惜的是，若是气海被斗气占据之后，便不能再存储魔力，而且即便是开启气海后再废除斗气，气海也会随着斗气的消失而闭合，这就是一个死循环，所以常人哪怕有魔法天赋，且通过修行斗气开辟了气海，魔力依旧只能存于绛宫。若想要魔武双修，只能两者同时进行，事倍功半矣，且还不说这两种能量是否能相安无事，互不干扰。”李随风摇头叹息，其实他也曾多次思考过，常人是否能够实现遗族的修行之法。
    “听我说了这么多，你应该明白了吧。我们遗族的修行方式和这两者都有所相似，却又不尽相同。灵力即可如斗气一般，行进至全身各处，温养体魄的同时还能为肉身或武器赋能；亦可驱使灵力如同魔力一般，与外界能量引起共鸣，来形成我们常说的‘魔法’。最重要的是你要搞清楚魔力、斗气、灵力这三者之间的关系，魔力和斗气都有灵力的部分性质，却都不能代表灵力，可以说灵力是这二者的结合体。”李随风语速放慢了下来，一边在观察孟一凡的反应，他知道这些最基础的东西，才是修行路上最重要的基石，必须要讲述的十分详尽！
    “其实真的很难想象，到底是为什么，同样生而为人，我们遗族竟会和他人存有细微的差别……”李随风摇了摇头，忍不住感慨了一句题外话。
    孟一凡听到这里也是深深吸了口气，总算是大致弄清了这些个复杂的关系，这还是因为李随风说的算是深入浅出，通俗易懂。
    但是，这些对这个少年来说都不重要！
    少年喃喃傻笑道：“原来爹娘和他们所生下的我，都是远古遗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