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州五国,很久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浩劫了。
五国的朝廷都慌成一团,瘟疫的流行让这些五国的精英们焦头烂额,疲于奔命。
一切的国家大事都要为这场瘟疫让路,这段时间,五国之间的战争倒是少了许多。
佛土与西边和北边的战争也停了下来,整个薛家军暂时解散,士兵们都回到了家中与亲人团聚。
薛英和薛礼也回到了曾经那个荒凉破败,穷到喝西北风的小村。
但那个记忆中的小村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座豪华的房子和金碧辉煌的殿宇,村中最大最豪华的府邸坐落在村子中心,薛英家的旧址之上,门前的两尊石狮耀武扬威,看门的两个守卫的面容,薛英还依稀记得,是当初村子中的两个村民。
薛英与薛礼并马而行,来到府邸门前,下了马,感慨颇多。
多年征战,他们父子俩从未回过这个小村,想不到,这里如今的变化竟然这样大。
父子俩正要向府内走,却被门口的两个守卫拦住:“站住!干什么的!这是将军府,闲杂人等快快离开!”
薛英虽然做了许久的将军,还是没什么架子,笑着道:“两位,你们难道不认识我了吗?”
两名守卫闻言,认真地看了看薛英的脸,还是没认出来:“不认识!快走!”
说着,还不耐烦地想要推搡。
一直跟在父亲身后的薛礼看不下去了,上前挡住两名守卫向外推人的手,眼睛一瞪,大声道:“你们做什么?”
这几年,薛礼的变化也十分大,已经从当初那个小孩子长成了一个独当一面的将军。
两名守卫看着薛礼的眼睛就是一愣,这个眼神他们是在是太熟悉了,当初那个十岁的小孩子,所拥有的就是这样的眼神。
守卫又盯着父子俩看了一阵,忽然一拍脑门,道:“不会是将军和小将军回来了吧!”
薛英笑着点点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是当初村东头的那个小六儿,这个是你弟弟吧?”
两个守卫连忙答应:“将军记的不错,正是我们两个。”
两个守卫忙把薛英和薛礼让进府邸,又进去通报了一声。经过了这么多年的征战,这一家三口终于团聚了。
令薛英意外的是,一向勤快的妻子并没有在院中,也没有出来迎接他们,即便是他们回来的消息薛英早已经在信上写明了。
薛英带着薛礼走进堂屋,发现薛礼的母亲正坐在堂上,两鬓斑白,双眼微闭,大白天的打起了盹。
听见有响声,历经风霜的妇人微微睁开了眼睛,看见了许久未归的丈夫和儿子,整张脸似乎都散发出了耀眼的阳光。她笑了,声音沧桑而模糊:“回来啦……回来好啊!”
妇人扶着桌子站起,身体颤颤巍巍地走向丈夫,颤抖而坚定地投入了丈夫的怀抱。
薛英搀扶着妻子来到卧室,又扶着她躺下。薛礼看着父母恩爱的样子,微微笑了笑,转身去了厨房。
房间里,妇人微睁的眼睛里仿佛蕴含着一丝火光:“我可等到你啦!这次不走啦?”
薛英看着妻子憔悴而虚弱的脸,心中难过,一滴泪落了下来,“不走啦!在家陪着你。”
妇人眼中的火光陡然亮了起来:“好!好啊……”
这几具简短的话语和爆发的情绪仿佛燃尽了妇人最后的生命之火,她的呼吸一次比一次衰弱,眼睛也缓缓地闭了起来,似乎就要油尽灯枯。
薛英紧紧握着携手走过半生的妻子的手,见惯了生死的他还是止不住自己的泪水。
薛礼端着一晚热腾腾的粥从门口走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父亲握着已经慢慢变凉的母亲的手,眼泪不住地流。
薛礼走上前,看着母亲离去之前安详而满足的面容,驻足了一会儿,一声不响地退了出去。
院中的石桌上,放着一碗热粥,薛礼坐在这里,看着粥冒出的热气出神。
坐了一会儿,他信步走出家门,向着曾经并肩作战的战友们的家走去。
薛礼走进一个院子,这里是为数不多的依稀能够看出当年光景的院子。
这院子之中,荒草丛生,房子破败,老鼠在里面做了窝,鸟雀飞进飞出,显然把这里当作了家。
薛礼刚到院门前的时候,刚刚回家的老兵正坐在院中长满了青苔的石桌前,身边一个简易的土灶冒着炊烟,锅里的饭刚刚做熟。
锅是军营中的大锅,老兵做了一大锅的饭,抬头四顾,却发现身边既没有亲人,也没有战友,独身一人,守着这刚刚做熟的饭,又能够给谁吃呢?
老兵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薛礼也没有走进这个院子,而是转身离开了。
薛礼向着村子外面的小山包上走去,那里是他小时候玩耍的地方。
来到这里,薛礼又一次被震惊了。
原本光秃秃的土山上,新起了一个又一个的小坟包,每一个坟包前,都种着一颗松树,代表着他们都是在战场上战死的英雄。
原本光秃秃的一座山,如今已经渐渐变成了一座青山。
薛礼忍了一路的泪缓缓从眼角滑落,战争竟是如此残酷,对战士残忍,对平民百姓也是一样残忍。
薛礼转身离开,一边走着,一边轻声哼唱起了一首十分熟悉的民歌:
十五从军征,八十始得归。
道逢乡里人,家中有阿谁?
遥看是君家,松柏冢累累。
兔从狗窦入,雉从梁上飞。
中庭生旅谷,井上生旅葵。
舂谷持作饭,采葵持作羹。
羹饭一时熟,不知贻阿谁。
出门东向看,泪落沾我衣。
一阵风吹过,卷起了漫天的沙尘,薛礼的背影渐渐湮灭在黄沙之中,一如出去就不再回归的将士们,孤独而悲壮。
薛礼回到家,石桌上的粥还在,只是早没有了热气,变得冰凉冰凉。薛礼沉默了一会儿,狼吞虎咽地把粥吃了下去,甚至都没有咀嚼出什么味道。
天色灰蒙蒙的,看起来像是要下雨的样子,薛礼看着这大而空旷的府邸,心里有些空落落的,从今以后,他再也没有母亲了。
不知为什么,薛礼竟不感到有多么伤心,只是觉得心中有什么地方像是缺了一块,闷闷的,重重的,散发着一波一波的钝痛,但却一点儿都不想哭。
是坚强吗?薛礼不这样认为,他知道,他只是没有一个情绪的出口,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情绪就会如泄洪一般爆发出来,把自己冲得遍体鳞伤。
他在院子里坐了许久,父亲也一直没有出来,天渐渐黑了下来,屋内既没有动静,也没有灯光,就在这一片黑暗里,刚刚重逢的一家三口下一次只能到黄泉之下去相会了。
府中没有一丝光亮,门前的守卫和院中的仆人的家都在附近,一到晚上,他们都会回家去与家人在一起,府邸虽大,没有一间房的窗口是温暖的灯光,也再没有一盏灯是为他所留了。
夜渐渐深了,夜风吹起,凉得透骨,那间小小的卧室之内,薛英抱着他的妻子,薛礼的母亲走出来。
薛英怀中的妇人依旧是那副安详而满足的样子,不管是在活着的时候,还是现在,她的表情一直都没有变过。只是脸色微微有些发白,如果不是她那冰凉而僵硬的身体,薛礼甚至不敢相信最疼爱自己的母亲已经死了。
在战场上,他们见过了许许多多的死亡,多么惨烈的死状都见过,且早已经麻木了。
但是,面对着如此安详,如此满足,如此沉默的死亡,薛礼和薛英却都接受不了。
薛英在前面走着,一边走,一边流泪,薛礼在后面跟着,每走一步,心就会更痛一分。
他依然不想哭,只是痛,很痛很痛。
父子二人走到了白天薛礼来过的小土山,看着黑暗笼罩下那满山的苍翠,每一株松树之下,都埋藏了一个忠勇的灵魂,他们在这里战斗,也在这里长眠。
薛礼和薛英一起寻了一块空地,一起挖起了坑,薛礼看着土坑越来越大,想着自己的母亲今后就要长眠于此,自己再也见不到她鲜活的笑。忽然脸上一凉,发现自己竟落下了一滴泪来。
泪水一滴接着一滴,一串连着一串地掉下来,一发不可收拾。
泪水落在坑底,一滴一滴,像是在坑底下了一场大暴雨。
父子二人都是军人,别的人家都忌讳在家中放着棺材,而自从薛英与薛礼父子二人参军后,薛礼家中一直准备着两副棺木,就是为了他们二人如果有什么不测,不会来不及准备。
但造化弄人,父子二人想不到的是在家里一直守着的好妻子、好母亲会先他们而去。
在青山之间,夜幕之下,父子二人郑重地埋葬了他们的挚爱。
这一天,没有星星,乌云遮月。这一天,永远记在两个人的心里。
无论少了谁,太阳还是会照常升起,日子还是要继续过下去。曾经战场上叱咤风云的将军,如今要负责一个地区的管理,把瘟疫阻挡在这一片净土之外。
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薛英把军营中所酿造的烈酒吩咐人洒到了几乎村子的每一个角落,又限制了所有村民的出行。原本热闹的村子,变得寂静无比,只有到每天吃饭的时候每一个屋顶上冒出的炊烟,才显出这还是一个活着的村子。
这样的景象,在神州大地上的每一个角落都在生动地发生着。
瘟疫不仅仅封锁了小村中的人,也一样封锁了暗殇阁进攻的脚步。
说来也是报应,这次瘟疫的起因是暗殇阁,是他们自己阻止了自己一统江湖的进程,这也算是一种另类的自作孽吧。
自瘟疫开始流行之后,神州五国无论是朝廷还是江湖都陷入了沉寂之中,表面上风平浪静,但争斗却是一触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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