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梨花盛开的地方

    
    黄佳艾走到前面，蹲在梨树下：“庭有梨树，吾来时所植之，今已亭亭如盖矣。”
    林城看着黄佳艾的样子，拿出手机拨通老板的电话。
    老板正在别墅里喂鱼，看到是林城来电，接起道：“新郎官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
    “村里遇到点事情。”
    “梨花节今年不能如期举办，作为最大的投资商，你们是应该给我报备一下。莫不是找我要希望小学的建设资金？”
    林城晓得之前田坡村举办梨花节遇到困难，那时全靠老板拿出钱来赞助才度过。“没有这回事儿。”林城说道：“希望小学多媒体教室已经建成，电脑也够用，崭新的教学楼在去年就已经竣工。”
    老板拿起手机问道：“那你又遇到什么事？”
    “就是水泡……”林城话说到一半，被老板打断。
    “林城，你是我们公司最优秀的工程师。田坡村也是我的祖籍所在地，不过一个人的能力有限。遇到困难的时候，你不能每次都靠着别人，要学会自己想办法。”
    林城悻悻地挂掉电话，冲黄佳艾摇摇头：“对不起媳妇儿，主要是今年经济不景气。”
    黄佳艾笑笑：“没事，问过就好。其实我也没报希望，但也要问个心不死。”
    林城跑过去握住她的手：“人到山前必有路，我们再想想。”
    黄佳艾和林城回到村长家，她拿出自己的笔记本和一大堆名片。
    那些名片是各种各样行业的负责人联系方式，每张都看起来很新，一大叠合在一起，就好像三四十盒扑克牌。
    林城拿起其中的几张问道：“这些都是哪来的？”
    “这几年里累积起来的。”黄佳艾整理着名片：“之前到处跑业务认识的不少老板，还有些是通下水道的小广告，售楼业务、情感咨询……我全部都留着。”
    “你现在要干嘛？”
    黄佳艾拿起名片和手机：“打电话呗。万一哪个公司需要给员工发福利，我正好就把这些梨推销出去。”
    “小艾，我觉得你这个想法有些不太实际。现在大多数工厂停工，大一点的超市也在停业，关键也没有到逢年过节的时候，哪个公司会给员工发福利呢？而且就算公司真的给员工发福利，员工都只会选择要钱吧。”
    “总是要试试，万一呢？这么多的名片，这么多的公司，我就不信一家都没有要的。”
    林城看着她的样子有些心疼，他走到桌前，冲上一杯咖啡，用勺子搅了搅。“昨天你没好好休息，喝点咖啡提提神。”
    “谢谢，放一边吧。”
    林城不忍心她一个人忙碌，也拿起其中的一叠名片，开始拨打上面的联系电话。
    黄佳艾早已经拨通第一个：“你好，请问你是倪师傅吗？”
    “你好，对，我是。”
    “是这样的，我在之前找你通过下水道。”
    “哦。下水道又堵了？你等我半个小时，半个小时以后我就来，把地址发在我手机上。”
    黄佳艾赶紧说道：“不是我家的下水道堵，我主要是想问问你们公司有没有正常营业？”
    “门店已经关了，不过我还能接活。你把地址发给我就行。”
    黄佳艾又道：“那个，我今天不是来找通下水道。我是田坡村的村民，我们的水泡梨滞销，就想问问你们公司需不需要给员工发放福利？水泡梨是我们村的一个脱贫攻坚的项目……”
    “等会儿，等会儿。你这是在说啥？”
    “我们村子的梨由于疫情卖不出去，想问问你们需不需要？我们可以便宜些出售。”
    电话那边听懂黄佳艾的意思，开始破口大骂道：“你神经病吧！卖梨你去农贸市场！我们这里是通下水道的，神经病！”
    黄佳艾拿着手机，听筒里面已经传来嘟嘟嘟的断线声。
    没事。
    不难过。
    这条路，注定难走。
    黄佳艾在那张名片上画个叉，又拿起另外一张，按照上面的电话打过去。
    “喂，你好！请问是熊猫鲜果市场吗？”
    电话那边客气的声音响起：“是的，请问你有什么需要？疫情期间，我们专门有送货人员24小时为您服务，只是现在订单量比较大，送货的时间会稍微晚一些。”
    “你好！我们是田坡村的村民，我们村和你们店里之前有过合作。”
    “哦哦，请问你有什么需要？”
    “我们村的水泡梨出现滞销状态，你们能否帮我们代售？水泡梨是我们村的脱贫项目……”
    女声听到这话，抱歉地打断黄佳艾：“我记得你们，我们店里现在还有你们的水泡梨。实在是不好意思，我们店里还剩好几十桶没有售出，现在已经临近保质期，不知道你们那边可不可以退货？”
    “啊？”
    “说实在的，之前疫情没有出现，市民们逛街的时候会来买。只是现在大家都处于一种自我隔离的状态，逛街的人本来就少。很少有人会记起你们的水泡梨，大家都更愿意买新鲜的水果，所以实在是不好意思，你的忙我们帮不了。”
    “那……”
    “不好意思姑娘，我们熊猫鲜果和社区对接，每天的工作量很大。不仅要负责整个棠川县的鲜果运输，还有不少的自愿者要帮忙运送蔬菜。你现在已经占用我们专线十分钟，不知道漏接了多少市民的需求订单。要是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就先挂了。”
    “不好意思。”黄佳艾挂掉电话，又继续拨打下一个。
    “卖梨你去农贸市场！”
    “正在忙着呢！”
    “打什么骚扰电话？我正在开会。”
    “有事下班说。”
    “卖不掉，你自己吃呀！”
    “抱歉，我们工厂停工几个月了。”
    “暂时不需要。”
    啪！
    嘟嘟嘟……
    黄佳艾打了一个小时的电话，有语气好一点的，也有直接挂电话的，还有骂她的。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不需要她的水泡梨。
    这些她不在乎，只是努力的在一堆名片里，寻找着那个渺茫的希望。
    林城那边的情况也不好，跟她不相上下。
    “这个说是会考虑一下，晚上给我们答复。”
    黄佳艾忧虑的脸上一下子露出笑颜：“那就是有希望。”
    “嗯。”
    铃声响起：‘我曾经跨过山和大海，也穿过人山人海……’
    林城瞟了一眼手机，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来电话了？快接，快接！”黄佳艾把耳朵凑了过去。
    林城接起电话，只听对方说道：“我和老板商量后，决定先不订了。1月份的话，我们公司会给员工发过年的福利，可现在2月暂时没什么节日。再一个，疫情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我们公司也步履维艰，很多开支能省即省。林先生实在抱歉，期待以后的合作。”
    林城只好说道：“那没事儿，谢谢！”
    挂掉电话以后，黄佳艾情绪又低落了些。她坐在书桌前，继续拨打着名片上的电话，可是她的语气已不如中午那般淡定。
    “所以你们不需要，是吗？可是亲，我们真的很需要你们的帮助。田坡村以前是一个很贫困的小山村，我们走到今天十分的不容易。这些梨要是卖不完，我们村这几年来的努力就全部白费了。”
    “你们需要我帮助，那我也需要你们救济呀！我这公司上上下下几十口人全部都等着我养活，我帮助你们，谁来帮助我呀？”
    黄佳艾急了：“你不帮就不帮，能不能好好说话？”
    “有病吧！到底是你要我帮忙，还是我要你帮忙？有病就去治病，别在这里打扰别人。”
    “你才有病，你全家都有病！”
    林城赶紧接过电话：“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她也是为这事烦的，说话有些冲，实在是抱歉。”
    “神经病！”
    电话挂掉，林城把手机还给黄佳艾：“你再怎么急也解决不了问题，反而会把自己的路走窄了。要是累了就歇息一会儿，这些电话由我来打。”
    “林城……”黄佳艾气馁地趴在桌上，手指抓抠头发里，无力的把头靠在手臂上。“林城，你有没有过这种很挫败的感觉。你越是拼命想做成一件事情，越是希望事情往好的方面发展，老天就好像越是爱给你开玩笑。怕什么就来什么，越想做好的事情，越是做不成。”
    林城用力抱了抱她：“会，每个人都会有挫败的时候。不过也正是这些困难，我们才能成长。傻瓜，靠一会儿吧，这些我来打就是。”
    黄佳艾看看墙上的挂钟：“6:00了。”
    “歇15分钟，然后下楼去吃饭。闻到了没？红烧卤猪蹄的味道。”
    “我现在哪有心思吃饭？7点就要召开会议，我也信誓旦旦的跟村民们说，会帮他们把问题解决。我若做不成，所有从我口中说出来的话，还有几分是能信的？”
    林城安慰道：“你来田坡村这几年，你是怎样的人，村民们的心里都晓得。他们不会因为你做不成一件事情，就会否认你之前的努力，反过来责怪你。”
    “可是我会责怪我自己啊！”黄佳艾擦擦眼睛说道：“我是他们的领导，现在遇到困难却想不出办法。”
    “新娘子哭不好看。”林城拿起纸巾帮她擦拭着眼泪。
    “林城，你说我该怎么办？我……”
    “我在呢。”林城收起那堆卡片：“也许，我们应该依靠我们伟大的祖国。”
    黄佳艾睁着大眼睛看向他：“依靠祖国？”
    “熊猫鲜果的那个接线员说了一句话，她说之前市民们是会来买水泡梨的，只是现在不能逛街，他们把这项美味忘记了。”
    “对呀！”
    林城说道：“那意味着如果让他们想起来，他们是会购买的吧？”
    黄佳艾慢慢答道：“好像也对。”
    “看我的吧！”林城把咖啡端到她的手里：“喝两口下楼吃饭。其他的事情交给我，我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