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阙辞

第八卷 紫玉簪 03 留雪(上)

    
    留雪山庄是施家在城郊的一处宅子,那地方三面环山,一面临水,冬暖夏凉。施先生当年花了不少钱买下来,就是为了给女儿施云黛养病用的。施云黛自娘胎出来就有些不足,身子骨比一般女子弱一些。大夫说只要在安静的地方修养,施云黛的病不会有大碍。
    书局不忙的时候,施云黛都会带着侍女来留雪山庄小住。她很喜欢这里,在这儿待着比在汴京城里心情都要好上许多。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里没有她的好朋友,如赵宜真,还有灵夙。
    此刻,施云黛正倚在回廊的栏杆上看雪景。侍女碧儿端着药盅过来,提醒她:“姑娘,该喝药了。”
    “你们总是人让我喝药,可是我这病,喝药怕是没什么用……”云黛轻轻咳嗽了一声。她虽抱怨,还是把药一滴不剩地喝了。
    “表哥呢?”
    “表少爷在书房看书。要我叫他来吗?”
    施云黛摇摇头:“不必了。他这次科举落榜,嘴上虽然没说什么,但我知道他一直耿耿于怀。还是让他好好温习吧。碧儿你也退下,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是,姑娘。”
    碧儿一走,园子里又恢复了安静。施云黛痴痴望着远方,眼前渐渐蒙上了一层水雾。她心里很清楚,她的病药石无医,皆因那个叫沈源的男子而起。
    ……
    年初,施云黛的表哥公孙修进京赶考,在留雪山庄暂时借住。到了六月中,公孙修的同乡好友沈源前往汴京做生意,期间特地跑了一趟留雪山庄,为公孙修捎了封家信。那一日施云黛正在阁楼看书,阁楼的窗口斜对着山庄大门,她一起身就看见了门外手持杨柳枝的沈源。也不知为何,只一眼,她就确定自己爱上了这个男子。
    公孙修和沈源老友相见,都十分高兴。沈源将杨柳枝赠予公孙修,祝他事事顺遂。这是他们家乡的习俗,友人出行或再见时,都会互赠杨柳枝,以表示祝福。
    公孙修舍不得沈源就这么匆匆离去,想留他在山庄小住。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向施云黛开口,没想到施云黛一口答应了。施云黛说,表哥的朋友就是她的朋友,想住多久都行。
    施云黛没有告诉公孙修,她也希望沈源能多住一阵子。
    时间久了,施云黛跟沈源越来越熟悉,对他的爱慕之情也越来越深。沈源不仅温柔儒雅,一表人才,而且博古通今,比她见过的许多以文人自居的汴京男子都要有博学。只可惜这份感情她一直藏在心里,不敢表露,因为她觉得沈源只是拿她当妹妹而已。
    施云黛这份懵懂的感情隐藏了不到半个月,就被兜头泼了一盆凉水。那日夜里,他们三人对月饮酒,畅谈诗词歌赋,沈源喝得大醉,拉着她断断续续喊另一个女人的名字。她错愕,试探地追问了一句,没想到沈源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把心里的苦全都倾吐了出来。
    原来沈源一直爱慕着一个女子,是他同窗友人的胞妹,叫陆宛之。陆宛之却另有所爱,她自幼就和青梅竹马的心上人订了亲。她的心上人当年入伍参军,因战功卓著,在军中迅速升到了将军之职。可惜去年西北爆发了战事,那位将军在战乱中失踪了,至今生死未卜。陆宛之不相信爱人已死,非常执着地要等他回来。沈源亦是一样的痴心人,他也在傻傻等着陆宛之。
    沈源离开留雪山庄前,找施云黛帮了个忙。他想从汴京带一份礼物回去送给陆宛之,但他对女子喜欢的东西不太了解,让施云黛帮他出出主意。施云黛听完,极力忍住了心中苦涩,她不想扫了沈源的兴致。她告诉自己,没关系,只要能让他开心,那也是好的。
    留雪山庄地处郊区,离汴京有几个时辰的路。施云黛对沈源说,为买礼物特地回一趟汴京太麻烦,她从自己带回山庄的物品中挑了一块锦缎送给沈源。那锦缎出自京城近几个月来最出名的江家织造坊,名为落霞锦。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锦缎颜色如天际的云霞一般,在阳光下会泛上一层金色柔光。据说落霞锦的织造需要极其复杂的工艺,因此一匹难求,整个京城也没有多少。若不是灵夙和江家大小姐是故交,施云黛花再多钱也是买不到的。
    当施云黛把落霞锦拿出来,公孙修和碧儿都猜到了。她舍得把这么珍贵的东西送给沈源,足以说明她的心思。公孙修看在眼里,心里只能默默哀叹。
    沈源却始终蒙在鼓里,对于施云黛送的礼物,他再三道谢:“云黛姑娘,我在山庄叨扰许久,你不仅费心思招待,还送我这么贵重的礼物。真不知该怎么感谢你。”
    “我平日不怎么穿艳丽的衣服,这锦缎我也用不着。”施云黛假装不在意,“若能帮你讨得陆姑娘欢心,促成一段姻缘,也算我功德一件。”
    “姑娘的好意我记下了。能有姑娘这样的朋友,是我沈源三生有幸。”
    “朋友……”施云黛心中愈发酸涩。是啊,她再怎么费心思对他好,他只会把她当朋友。
    沈源还没来得及把落霞锦收起来,山庄内突然发生的一件事打乱了大家的心绪——有人来向施云黛提亲了。
    来人姓苏,是汴京易乐楼的少东家,也是公孙修的同届考生。此次科举苏公子榜上有名,且名次很靠前。他的家人一高兴,就想给他议亲。苏公子是万象书局的常客,早年间就见过施云黛,一直对她念念不忘。借着此次中举,他向父母说了自己的心事。苏家父母都是通情达理之人,自然乐意促成儿子的姻缘,他们派媒人去施家说了亲。但施先生说,他答应过施云黛,她的婚事可以自己做主,因此还得问云黛自己的意思。苏公子得到这一回复,亲自准备了丰厚的彩礼,让人送到留雪山庄。
    扎着红绸的彩礼一箱接一箱被抬进了大厅,施云黛当场傻了。她对这位苏公子有印象,是个白净斯文的书生,可她只当他是书局的客人,从未往旁的方面想。何况她心里已经有了沈源,怎么还能再接受别人的提亲?
    施云黛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媒人大为意外,苏家在汴京城是有名的富户,苏公子又刚考中了举人,想嫁到苏家的女子说是排了长队也不为过。反倒是这位施姑娘,论长相顶多是中上之姿,据说身子也不是很好。遇到这天上掉下来的馅儿饼,竟然还有拒绝的道理!
    纵使心中不解,媒人也不好意思当面戳破,直说让施云黛再考虑考虑,就带着人和彩礼悻悻然回汴京去了。
    提亲一事发生没几天,沈源也告辞返乡了。施云黛的病就是在他离开后加重的,她整日恍惚,夜间不容易入睡,睡着了又不容易醒过来,甚至时常出虚汗。往留雪山庄请的大夫一波接一波,都说身子并没有大碍,应该是心病。
    碧儿悄悄对公孙修说:“姑娘得的,怕是相思之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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