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这么一番对话下来,站在门外的施云黛和灵夙都听得一清二楚。施云黛只觉得浑身无力,胸口的血气就要往上涌。她想扶墙借力,却不小心碰到一旁的窗棱,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声响。就在厅门传出一声“谁啊”的时候,灵夙推开了面前的那扇门。
施云黛很惊讶,门的另一边,竟然是她的房间。
灵夙拉着施云黛,迅速进门,关门。走到外面的公孙修和沈源面面相觑,尤为不解。厅外的长廊上一目了然,哪有半个人的影子。
“可能是风吹的吧。”公孙修这样告诉自己。
施云黛回到房间,刚坐下,猝不及防涌出一大口血。灵夙慌了,赶紧用术法封住了她的穴位,又替她把了脉。
“云黛,别再去想那些事了!”灵夙难得用这么严厉的语气说话。
从施云黛的脉象来看,她好不容易恢复的身子突然急剧衰败,仿佛精气神全部被抽空了一般。想都不用想,灵夙知道肯定是因为沈源的缘故。施云黛好不容易决定放下他,接受一场她认为适合自己的婚姻。可偏偏这个时候沈源回来了,还让她知道了,他心里是有她的。
施云黛眼眶中泪珠打转,她神情十分悲戚:“灵夙,是不是我命不够好?他为什么不早点说呢……”
“你如果真放不下他,悔婚就是了。”灵夙不觉得那是什么问题。
施云黛摇摇头。
“为何?若你是担心苏公子那边,好办,我可以帮你。知道这桩婚事的人,让他们统统忘记不就行了?你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施云黛还是摇头。她早就知道灵夙不是普通人,灵夙能办到这些,她毫不怀疑。
“那日在宜真家中,我偶然听崇明公子提到,就算神通广大如你们,也不能过多干涉凡人的命运,会牵一发而动全身。崇明公子说得对,如果这真的就是我的命运,又何苦让你为难呢!你可能不知道,第一次见你我就觉得很亲切,仿佛以前在哪里见过一样。灵夙,我真心把你当作最好的朋友,正因为是好朋友,我更不能拖累你。”
“你怎么会拖累我?”灵夙语气有些激动,“为你做这点小事,对我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只要你愿意。”
“我当然知道。”施云黛眼中有光芒闪烁,她拉着灵夙的手,气息微弱:“你对我好,一心为我做那么多事,我怎么会不知道!可我不能事事都靠你,今天你能帮我,明天呢?以后呢?”
“你不该有这些顾虑,就算事事靠我,你也不需要有负担。”灵夙闭上眼。她没说完的半句话是,这是她欠她的。紫萸身中数剑,倒在血泊中的样子历历在目。她不忍再看到她继续受伤了,哪怕她这一世都要依靠她,又如何呢?
施云黛稍稍加重了握紧她手的力气:“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刚才的话没有说完,我所担心的不只是怎么向苏家交代。”
“你害怕沈源对你并非真心?”
“沈源心思单纯,他不是轻易见异思迁的人。他对陆宛之的感情有多复杂,我比谁都清楚。纵然他现在心里装着的人是我,陆宛之也会成为他永远过不去的一道坎。我不希望他将来娶了我之后,每每回忆起和陆宛之的旧事,都会有那么一刹那的后悔。而我,将会是他后悔的根源。”
灵夙无话可说。施云黛的这番话,换做曾经的紫萸是万万不会说出来的。为人数载,她还是她,却已然变得不一样了。
“那你准备怎么办?当做不知道此事,让一切回到原点?”
施云黛笑笑:“这样有什么不好吗?”
“若他向你表明心意呢?”
“我不会让他说出口的。”施云黛声音很细,却很坚定。
施云黛话中的意思,灵夙没有完全猜透,但也不忍心就此事再多说什么。她很清楚,每多说一个字对施云黛来说都是多一分的痛苦。从她在人界重遇施云黛的那一刻起,她就下决心要守护她,不让她再受伤害。
灵夙决定回一趟汴京,找陶娘子商量看看用什么办法能治好施云黛的病。施云黛是凡人,仙界的草药她承受不起。而她现在的身子又非常虚弱,再拖下去只怕药石无医了。
……
翌日,沈源从睡梦中醒来,发现整个留雪山庄上下弥漫在喜庆的气氛中。仆役和侍女们有说有笑,比过年还热闹。他随便找了个侍女打听,得到的答案是,施云黛就要和易乐楼的少东家成婚了。
沈源如遭雷击,他之前从未听人提起施云黛有婚约在身。他立刻去找了公孙修,公孙修却欲言又止。在沈源的再三追问下,公孙修不得不把前因后果告诉他。
“那苏公子是与我同届的考生,此次他榜上有名,家中就开始着急他的婚事了。他与表妹几年前就相识,苏家来提亲,表妹是亲自应允的。”
沈源讷讷道:“可昨日我说起对云黛姑娘的感情,你并未告诉我她有婚约……”
“我是怕你知道了会难受。”公孙修有些愧疚,他按照施云黛教他的,向沈源说了谎:“苏公子相貌堂堂,表妹早就他芳心暗许了。现如今他又中了举,我舅父舅母自然也乐得促成这门婚事。沈兄,事已至此,你放下吧。”
沈源半天说不出话。他回忆起和施云黛相识后的点点滴滴,他并不傻,施云黛对他有情,他是能感受到的。可为何公孙修会说施云黛对那位苏公子芳心暗许?
“我不信。我想听她亲口告诉我。”沈源转身就走。
“沈兄,沈兄你听我说,沈兄……”公孙修在后面喊了半天,沈源无动于衷。他叹了口气,一时竟不知表妹选择苏公子究竟是对是错。可惜灵夙姑娘一大早就离开留雪山庄了,说是回汴京找治疗表妹的方子。不然,要是灵夙还在的话,好歹有人能劝得住表妹。
“情爱之事果真是最难参透的,幸好我没这样的烦恼。”公孙修心想。
沈源敲响施云黛的房门时,她正坐在屏风前暗自神伤。桌上放着的是苏家几日前送来的喜服,她一直没拿出来看过,直到昨日做了那个决定。
“云黛姑娘,你在里面吗?”沈源的声音穿透门窗。
施云黛忙调整好心情,她挤出笑容,脆声道:“在呢,进来吧。”
“云黛姑娘,我听说……”沈源的话戛然而止,他看到了桌上的大红喜服,对他来说那是非常刺目的颜色。
施云黛站起来,将喜服在身前比了比,笑问:“好看吗?这是汴京城最有名的江家织造坊送来的,上次我拿给你的落霞锦,就出自他们家呢。”
“好,好看。”
“抱歉啊沈大哥,昨日我身子不太舒服,忘了告诉你,我就要成亲了。你这次来汴京,如果不着急的话就多住一阵子,喝了我的喜酒再回去吧。我希望得到你的祝福。”
“好……只要你开心,我当然祝福。”
施云黛极力掩饰眼眶中的湿热,继续微笑着:“忘了问你,那落霞锦,陆姑娘可喜欢?”
“嗯,喜欢。”沈源面上毫无生气,强笑着点头。
“喜欢就好。也祝你和陆姑娘能早日结成连理。”
“多谢云黛姑娘。那你先忙,我去陪公孙兄温书了。”
沈源落寞地离开了。他走出门没一会儿,房间内传来砰的一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倒下了。
“云黛姑娘?云黛姑娘,你还好吗?”沈源唤了好几声,没得到回应。
沈源慌了神,赶忙冲过去推门。他看见施云黛躺在地上,胸前染上了一大片鲜红,艳丽,刺眼,就像那件喜服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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