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儿?”
“嗯。”
“今天是武举科考第几天了?”
“最后一天,怎么了,三宝郎哥哥?”
“突然心情烦闷,想到北校场去看看。你去不?”
“你去我就陪你,知道你心里惦记着。唉,也不是我说你,圣上要你出来做官,你偏推辞,如今何苦还想着朝里的事!”
*
北校场。
午时二刻,突然中天离日变得暗淡。正北天空飘来滚滚乌云,明晃晃的太阳正被黑云,一点一点吞掉,天地之间,一片昏暗。从乌云的缝隙里,似有万道金光被一种力量吸引,连绵不绝地涌进较场中央。
循着金光的涌入,人们纷纷看向金光的去处。
只见一只体形巨大的老龟,后腿撑地,两只前爪环抱胸前,张着紫黑色的大嘴,正对太阳,肥嘟嘟大腹便便的肚皮,一吞一吐。吐纳之间,太阳金色的光茫,犹如游龙一般,嘶嘶涌向这只巨大龟精的丹田之中。
外围看热闹的观众群,突然爆发出惊恐万状的哭叫声。
校场点将台上,当今天子吓得魂不附体。他一下子联想到今岁夏至节,秦淮河爆发的大水灾。接二连三的妖孽之事,更让他印证了风水状元雪无情的判断。
“天象异变,国多灾殃。”,难道我大天朝真的国祚尽矣?想我满朝文武,四殿两阁学士,六部九卿高官。闲论时,唇纵阑翻,各怀异能;如今国难当头,净TM混俗和光,一群不舞之鹤!
他想起了他的风水状元雪无情,也想起他对巨额军费的承诺。有多少时日,没有见过他了?如今朕有急难,你在哪里呢?这一刻,天子的内心,竟然对他产生了无上的期待和依赖。
小公子李慕白突然记起飞鹰山,子午谷龟精袁福“吞日”的可怕景象,一下子不寒而栗!
他知道,时间不会太久,太阳的金精就会化成一道火龙,从袁福的口中喷薄而出,方圆十里即刻变成一片火海。树木化为灰烬,山川灼烧,熔成通红的流体。
到那时,不要说一个活生生的人,就怕整个金陵城,亦将面临万劫不复的灾难!
午时正刻。
袁福口中渐渐喷出丈长的火苗,随着他肚皮的吞吐吸纳,火苗也越来越大,天子帝都即将罹临一场灭顶之灾。
人群里喊爹叫娘,惊恐绝望的哭声,噪杂一片。慌乱的人们,父子夫妇相失,相互踩踏者,不计其数。
*
“快看!大火!”
龙月儿惊呼一声,吓得一头撞进三宝郎的怀抱里,紧紧地抱住了他。粉抟玉琢的小脸蛋儿,深深滴埋在三宝郎宽敞劲健的胸廓上。
三宝郎抬望校场中心,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
“最担心的事儿,还是来了。”
他心急如焚,口中喃喃自语:“可惜瑶琴不在我手上,要是胡雪儿在,就好办啦。”
龙月儿好奇地问道:“三宝郎哥哥,雪儿姐姐就有好办法啦?”
正是人慌无智,左右踟蹰。
忽听那边传来一声清脆的童音:“月儿姐姐,躲在这儿呢,让我莲心童好找一顿!”
两个人慌忙分开,循着声音,四下撒摸。
一个身穿浅绿裙裾,水洗粉红灯笼裤的小女孩,怀里抱着一只黄色小包袱,一蹦一跳,从他们身后闪过来。
她吃惊地打量着头裹长巾,一身麻布褐衣的三宝郎,脆生生地问道:“月儿姐姐,这个人是谁?你怎么会和他在一起?”
龙月儿无言以对。
三宝郎看着眼前的小姑娘,一头乌丝,根根清爽,发顶偏分,编成两个麻花辫儿,再巧妙地环成一支小仙髻。云眉清扬,杏眼玲珑。鼻梁舒挺,唇角儿微翘。看着既漂亮又灵动,活脱脱一个胡雪儿的小翻版。
“女儿长大了。”
三宝郎心里念叨着,却不能与女儿相认。满怀的酸楚,一波一漾。眼睑粘连的眼窝,一下子蓄满泪水。一阵一阵,几乎不能自抑。
“莲心童,你来干什么?这儿多危险,快快回你的离恨湖去。”
“雪姨让我来的。三天前,她把瑶琴送给我,让我今天务必交给月儿姐姐。”
龙月儿瞬间红了眼睛,哽咽地问道:“知道你的雪姨娘去哪儿了?”
莲心童无限依恋,又无限向往:“雪姨娘说,她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一时半会儿不回来。嘱咐我,好好的……”
直到现在,莲心童尚且不知道,胡雪儿就是她的娘亲;更不知道,眼前这个又瘸又丑的男子,就是他的亲生父亲。
想到她小小的年纪,酸苦的身世,龙月儿不觉泪水涟涟,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有心告诉她的身世,又怕她难以承受。
三天前,胡雪儿姐姐专程见她这一面,也许就是最后的生离死别啦。对孩子称她一声“雪姨娘”,也算是对雪儿姐姐莫大的告慰吧?
“月儿姐姐,你哭啦?”
“没有,我没哭吖。”
“雪姨娘还说,待你见了三宝郎叔叔,一定要把羲皇圣琴亲手交给他。”
龙月儿美目凝雾,蹲下身来,亲了亲莲心童红扑扑的小脸蛋儿,双手接过羲皇圣物,紧紧揽在怀里。
“莲心童,你放心吧。待我见了你三宝郎叔叔,一定亲手交给他。”
莲心童紧抿着嘴唇儿,乌黑明亮的大眼睛,泪光莹莹。她使劲点点头:“月儿姐姐,我们都要好好的。”
说罢,转身消失在茫茫人流。
*
三宝郎轻轻褪去黄色的琴囊,眼前瞬间笼罩,一道紫红色光芒。周围九丈之内,霞光万道,烂漫璀璨。
久违的羲皇七弦琴吖,依旧古香古色,荧光剔透。观其材质,黄中隐红,红中透玄,玄中透绿,绿中透白。乍然定睛,又五色不见。琴身精光幽幽,穿尘透俗,镇恶除邪。圆润,雅致,灵思;拙朴,高贵,圣洁。
三宝郎手按七弦,律依五音。才调玉轸,韵泛悠扬。
霎时有凤来仪,百鸟朝翔。忽闻莺歌燕语,蓦然海晏河清。此起高山流水,彼和阳春白雪。烘托着九丈祥云,载着二人冉冉升起。天空中弥漫着淡如兰桂的芬芳,令人心怡情爽。
霓虹起处,照耀一片红光。似八月里秋高气爽时节,朝霞冉冉。红得令人心醉,红的纤尘不染。
一缕朝阳,透过稀疏斑斓的矮乔高树,洒照在铺满如血枫叶的大地上。林中枝头缀满各色红黄的野果,晶莹的露滴泛着七彩的光芒。百鸟欢鸣,小溪淙淙。
远处阡陌如织,绿茵如毯。
似乎从那亘古遥远的时空,传来一声龙吟般的召唤。唤醒了世上的懵懂无知,愚昧不化。召唤者世人德归淳朴,太真自然。
三宝郎心下虚明,五心朝天,六根清净。执大道,弃巧智,守天真。七弦瑶琴,韵出空灵,声传幽缈。
大道无形,大音希声。
这一声从亘古时空传来的龙吟召唤,唤醒了奸龟袁福体内的那枚“紫灵珠”。走过几千年的春风秋露,夏雨冬雪;日月涵养,天地钟灵的紫灵珠,瞬间化作一尾通体碧绿的小苍龙,循着背后被三宝郎“开天斧”劈裂的旧伤口,腾空而出,一跃九天!
奸龟袁福失去“紫灵珠”的加持护佑,突然被太阳金精炙烤得五内俱焚,四肢百骸爆裂剧痛。
终于一腔污血从背后伤口,喷薄而出!
他翻身爬起,向着点将台当今天子的位置,劫掠而去,想做最后的拼死一搏!
天空中突然降下一个声音:“李慕白,还不快快射杀这只老奸龟,更待何时!”
小公子回过神来,拈弓搭箭,“震天箭”带着呼啸的破空之声,一击穿心!
“轰”——老龟精庞大的躯体,轰然倒塌!罪恶的灵魂,刹那间,灰飞烟灭。
天子百官,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骚乱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抬头望向刚刚腾驾半空的九丈红云,赫然空无一物。
九天之上,天高云淡,万里无云。此时惠风和畅,朗日中天。
*
“恭喜李大人啊,贵公子高中武状元!”
寂静的兵部尚书府邸,突然捷报频传。
小公子身披大红花,打马御街。前面旗鼓开道,欢声雷动。两边喜炮震天,遍街张灯结彩,热闹非凡。此时的他兴高采烈,正骑马走在回府的路上。
尚书李大人赶紧安排迎接儿子高中的仪式场面。
*
城王府·
侍女珞英一路飘飞一般,旋身进了小郡主兰心怡的蕙芳轩。
“恭喜郡主,贺喜郡主。小姑爷今日高中武状元啦!”
兰心怡听了云眉绽喜,为他一阵骄傲。蓦然想起小公子,夺魁即行大婚的承诺,不禁颐染赤丹,又是一阵羞涩。
*
天子为武科状元李慕白,准假三日,后天即将作为先锋大将,挂帅出征,领兵西进。为了实现对心爱的郡主小宝贝儿的诺言,二个人的大婚,迫在眉睫。
翌日。
从城王府到尚书府,的五里长街,红毡铺地,遍洒玫瑰。两边行道树上系满红绸,密密悬挂着腥红的双喜字宫灯,空气里弥漫着喜庆的芬芳味道。
道旁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营造着安定祥和的氛围。大街上人头攒动,比肩接踵,意欲一睹,这场百年难得一见的大婚盛况。
迎亲的新郎官队伍到了,诚王府大门外,高雅的喜乐奏起来,喜庆的秧歌扭起来。
随着三通炮响,顿时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小郡主兰心怡身穿红纱,外套大红凤袍。头戴凤冠,肩披霞帔。项圈天官锁,胸挂照妖镜,再顶上一方大红的红盖头。红裙红裤红绣鞋,好似那朝霞出海,喜气洋洋,紫气东来。
母妃强忍欢喜的泪花,为爱女最后整理一下凤冠霞帔,再三叮咛:“心怡我儿,嫁到李家之后,谨记夙夜无违尔闺门之礼,无违翁姑之命”
小公子跪拜岳丈大人。
王爷兰成伸手拉起,再三嘱托:“往迎尔相,承我宗事。勉率以敬,若则有常。”
李慕白唯唯而道:“唯恐不堪,不敢忘命。二老放心,孩儿对待心怡,一定相濡以沫,相敬如宾。”
一对妙龄女喜童,一边一个扶着新娘,缓缓行走在红毯上。
牵着新娘,走在前面新郎官李慕白,头戴束发嵌宝紫金冠,齐眉一抹二龙抢珠金抹额。身穿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腰束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一双青缎粉底小朝靴,不紧不缓,走向大门外披红挂彩的驷马大轿车。
一路繁花锦簇,鞭炮齐鸣。吹吹打打,雅乐高歌,就将一对新人引到了尚书府邸的大门口。
三声礼炮过后,有司仪高喊过堂:
花堂设置多辉煌,五色云彩呈吉祥。青鸾对舞千秋会,鸾凤和鸣百世昌。
花堂内名香高烛,张灯结彩。吉时已到,夫妻相行大礼。司仪高喊:
一拜天地钟灵气,三生石畔定姻缘;
二拜高堂双至亲,父母恩情日月长;
夫妻对拜恩爱久,蓝田种玉入洞房。
小公子李慕白,郡主兰心怡就这样双双入了洞房。
有喜婆吩咐,夫妻二人要喝合卺酒,“结发合髻”,这是三书六礼最后一道程序。意味着明媒正娶,“原装原配”。意喻“交丝结龙凤,镂彩结云霞。一寸同心缕,百年长命花。”
也许是大喜过度,又或是喜忧参半,兰心怡只觉腹内一阵绞痛。
眼见云眉拧成一股,额上香汗涔涔。紧接着芙红桃妖的小脸蛋儿,一阵变得蜡黄。
小公子以及娘亲柳氏,一干丫鬟侍女围上来,未及说的三言两语,就见新娘一头栽倒在喜床上。任你千般呼唤,仍旧人事不省。
众目睽睽之下,眼看着,就“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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