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不好了,状元夫人出事了!”
尚书大人李云阁,正陪着前来贺喜的亲朋寮友,觥筹交错,忽然接到夫人贴身丫鬟的禀报,大吃一惊。
“出什么事了?大喜之日,休得胡言乱语!”
“老爷,你还是去看看吧。”
也顾不得那些不必要的忌讳了!李大人径直进了儿子的洞房。
一眼瞥见躺在喜床上,昏迷不醒的儿媳妇,隐隐感觉问题严重。于是发差两拨,一边去诚王府通知亲家,兰成王爷夫妇二人知道,一边带重金去皇宫,延请最好的御医燕常寻来诊。
*
新科武状元大婚,又加上乃父兵部尚书在朝中的威望,同僚中差不多能来贺喜的都齐了。
三宝郎自那日,获赐特奏科风水状元之后,辞官不做,来无踪迹去无影声,因此并没有得到喜帖邀请。及至东南晌时,听见街上鞭炮齐鸣,才打听到今日是,义兄李慕白与诚王府小郡主兰心怡的大婚之日。
去与不去?他犹豫未决,就与龙月儿商量。
“月儿?”
“嗯。”
“尚书府小公子李慕白,与我当年乃是继拜兄长。我如今这模样,只是他们不认识罢了。你说,这喜酒我是去喝还是不去?”
龙月儿忽闪着一双大眼睛,寻思了好半天,才道:
“继拜兄弟嘛,那你该喊李大人一声阿爹的吆,那李慕白就是你阿哥。这样的关系,明面上就和亲生是一样滴啦。月儿认为,当去!”
“去?我有两个顾虑。”
“什么顾虑?”
三宝郎吞吞吐吐,道:“一是咱没有邀请函,去了怕尴尬。二嘛,人家场面大了,像我这模样,别人见了怕更尴尬。”
龙月儿闻听此言,芳心一阵难过。心中暗道,三宝郎哥哥,上天待你实在不公!忽而又想起那夜,为了南宫玉狮的儿子,无偿赠送内丹的事,不由涌上一股子火气儿。
“三宝郎哥哥,你也是自找的。雪儿姐姐已经告诉你了,那两颗内丹一并吞服,就能恢复你原来的容貌,可你偏偏不听不顾的,现在后悔,还有用吗?还有用吗!”
三宝郎凄然一笑:“不是为当今天子筹措军费嘛。”
龙月儿既心疼,又惋惜,火气儿更大了:“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男子汉大丈夫为家为国,无可厚非。但是,最起码你得保证自己的身体吧,你得考虑身边亲人的感受吧!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凭什么不为家人负责?”
龙月儿顿了顿,尚觉意犹未尽:“我看,你是缺个好人,管管你啦!”
三宝郎不气反笑,如此严厉的责备,却是满含着不着痕迹的关切。龙月儿的口吻,太像娘亲。自打离开娘亲,这大概是他第一次感受被人“管教”的幸福了。
也许觉得刚才,口气过于“生硬”,二人一时都不说话。
“月儿?”
“嗯。”
“还生气的没?”
龙月儿酥首微偏,内心一阵小得意。
“我的话那么重要吗?”
“我哥哥的喜酒到底喝不喝?怎么喝,你还没参考意见呢。”
*
接到尚书李云阁的知会和延请,诚王爷夫妇以及御医燕常寻,也很快来到了尚书府邸。
人命关天,闲言少叙。
燕御医伸手搭脉,寸关尺,浮中沉,三部九侯逐一寻按。却发现脉来奄奄一息,去时捏捏似无。再试屋漏雀啄,如风拂鸟背,又似鱼翔浅底。
燕御医大吃一惊,疑惑地说道:“七绝?死脉……”
李云阁老两口,加上亲家四人,但听得一个“死”字,内心一下沉到海底。一口气噎在胸口,齐刷刷呆了。
王爷兰成焦急地询问道:“这到底是什么病呢?”
燕御医摇摇头:“从未见过这种脉象。”
尚书夫人柳氏急了:“燕御医,您好好看看,横竖得救过来呀!”
燕常寻为难道:“未审病因,唐突之间,焉能随意下药?”
王爷兰成脱口而道:“要是莲岐莲医仙在,就好办了!”
燕御医平白弄个无趣,羞得一个银盆大脸,如裹红布:“还请王爷见谅,燕某无能,王爷您另请高明。”
李云阁连忙圆场:“燕御医休怪,放眼京城,您就是杏坛哲匠,首屈一指啦,还能指望谁?况那莲岐莲医生,早已故去多年。再说即便在的,也远水不解近渴呀。”
尚书夫人柳氏插话了:“咱的继子,三宝郎也行呀。三年前……”
李云阁李大人猛然受到了启示:“慕白!快找雪状元,雪无情来。他虽不是你继弟三宝郎,凭我观察他阴阳造诣的路数,说不定还有一线希望。”
“雪状元来无踪去无影,仓促之间,哪里寻他去?”
李大人变了脸色道:“混账!总不能让新婚的娘子,这样等着!”
*
三宝郎与龙月儿商讨了一番,决定包上千两大红包,前去尚书府贺喜。
为了一防众位亲朋诧异他的形象,本没有打算入席就座,只想放下贺礼,就立马回来。然后找个地方,与龙月儿一起,放开肚皮大吃一顿。如此背后为继兄李慕白,偷偷庆贺一番,以尽兄弟之谊。
二人刚要进门,警备门上侍卫一把拦住:“喂,什么人?”
三宝郎只得报上名号:“这是我的朋友龙月儿。我是雪无情,与府上大公子是……”
一干门卫见三宝郎头裹长巾,一身麻布褐衣,走路一瘸一拐,只当他是循着喜事,前来闹喜的花子。
“什么?雪无情?你还霜有意呀!分明一乞丐花子,滚!”
三宝郎一下子想起半年前,在运城南宫玉狮府邸大门口,被羞辱的场景,真是如出一辙!富贵贫贱的差别,真的是一条难以逾越的鸿沟!
他强忍着被羞辱的悲愤,陪着笑脸道:“烦劳几位兄长进去代为禀报一下,我放下贺礼就走,绝不为李慕白丢脸!”
龙月儿听闻三宝郎哥哥卑微的口吻,早已难过的杏眼蒙雾,眼窝一涩,大颗的泪水簌簌滚落。
几个门卫今日也是作死!见了龙月儿为一个花子流泪,陡然变本加厉。
“你个破穷叫花子,竟TM还有,如此痴情的漂亮小娘们儿乐意跟着!你不滚是吧,看我不揍你!”
说罢,其中一个门卫,伸手来推。
这番情境,恰巧被刚出门的新郎官李慕白看见。眼前这位一身麻布褐衣的小乞丐,可是父亲说起的雪无情,雪状元?怎么和我在金城“翠龙阁”酒馆相遇的“雪无情”如此神似?
天下很大,却又如此狭小。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见了“故人”竟然被自家的奴才羞辱,就不声不响走过去,照那骂人的门卫脸上,“咔咔”一个正反耳巴子,打的那狗奴才一个“猪头拱地”!
小公子遂大声骂道:“你TM狗眼看人低!本公子大喜之日,家门口你给我添堵?”
说罢又是一脚!这才转过身来,双手抱拳:“兄台,多有得罪。阁下可是金城相遇的雪无情兄弟?”
人间冷暖,世态炎凉。三宝郎见识了刚才的一番情景,心下正是一片惨然,看来我这幅尊容,真的不再适合,呆在这人世行走啦。怎么我三宝郎今生这一遭,竟然混的连熟人的脸都能丢尽啦?
一念及此,愈发不愿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李状元,鄙人哪敢跟状元爷您,称兄道弟呀?今日只是受一位故人所托,来为状元爷您,恭贺新婚大喜的。不曾想,尚书府的门台太高,小丐我腿脚不便,为状元爷您,丢人啦!您看这贺礼?要不您先把钱收下?天色不早了,我也该串门去了。”
龙月儿又是一阵难过,想起他怒江龙宫赴宴时候,那时的三宝郎,面如冠玉,发似青霜。舒眉朗目,气质轩昂。比起眼前这位李状元,也毫不逊色。怪就怪胡雪儿!要不是她一把无妄火,我的三宝郎哥哥何至如此境地!三番两次,无故受辱?
李慕白听他一番半是恭维半是折损的话,对他的身份更加吃不准了。一时僵持,正犹疑未决。
*
洞房里等着救命的兰心怡,可就惨了。眼看一阵插眼,一阵抽搐,原本玲珑精致,眉目如画的小五官,瞬间变得狰狞恐怖。
新娘病势步步恶化,燕御医急的手足无措,不住的进退徘徊,尴尬的恨地无缝。
李云阁李尚书焦急的骂道:“慕白这无用的东西,找个人难不成还要费登天功夫?”
人慌无智,李大人无心再去吩咐别人,亲自往大街上跑来。你不想想,人海茫茫,凭白无故地寻一个人,若非天意眷顾,何异大海捞针?
李大人刚到门口,远远看见小公子正与一位乞丐僵持在那,不由心下火起:
“李慕白!你小子找那人呢?你的新婚娘子,是不要了咋地!”
三宝郎一揖到地,朗声而道:“恭喜李大人,贺喜李大人。谨祝老福东,令郎婚禧,玉堂生辉;早获麟孙,安享人伦。”
李云阁回过神来,见这“乞丐”正是急欲求见的雪无情,一下子转忧为喜:“这不是特科雪无情,雪状元么!哎呀,我的小老弟呀,失敬失敬。快快里面请!”
“岂敢岂敢,鄙人正是草民,雪无情。”
三宝郎指指龙月儿又道:“这不,跟朋友一起,来为贵公子恭贺新婚之喜嘛。”
“月儿姑娘也来了,荣幸荣幸,快请快请。”
李云阁一把拉起三宝郎,迫不及待,就往里面走去,径直将他拉进小公子的喜房正堂。
三宝郎纳闷儿:“李大人,这是作何?”
李云阁双手作揖,长揖倒地:“雪状元,雪老弟,实不相瞒,今日犬子大婚,本是和府喜庆。岂料蔽儿媳进门之后,忽发急疾……”
“没找大夫来诊治么?”
李大人一叠声说道:“雪老弟,您先听我说。燕常寻燕御医来了,可他看不了儿媳这病。”
三宝郎不敢慢待,转身就进了小公子的洞房卧室。
顾不得男女之别,三宝郎伸手搭上新娘裸露在外的左手腕。寸关尺,三部九侯,一一细察。不过五七“息”功夫,蓦然被她的病情惊得脱口而道:
“李大人,您儿媳这是旧病复发。”他巡视众人一圈续道:“况且,又是有孕在身。”
小公子的岳丈,王爷兰成一听,吃惊而道:“雪状元,小女在家一直安好,何来久病?”
三宝郎毋庸置疑,斩钉截铁:“病人原来服过毒药,难道作为父母的您,还不知道?”
兰成怎么会不知道呢?小女当年为了躲避天子选美,偷服“假死”之药,才落得如此病根。可是,今日众目睽睽之下,若是传扬出去,乃是欺君之罪呀!
“雪状元,亲家老弟,弟妹,隐情容后再禀。还是先救命要急呀!”
三宝郎为难道:“单是解她旧毒,不难。可她已是有孕在身,恐怕母子二人,难保双全了。”
李慕白闻听此言,想起兰花庵荒唐一幕,而今导致心爱的娘子,落下如此灾难,后悔不已。遂心中暗下决心,如今就算付出天大的代价,也要挽救娘子一命。
一念及此,突然纳头便拜,口称:“雪状元,雪叔叔。求你务必救我娘子一命,你的大恩大德,我李慕白永世不忘!”
三宝郎慌忙将他拉起,变脸道:“哥哥,小弟岂敢?我哪能见死不救呢?”
说罢,摸出四根银针,按照“人中”“少商”“隐白”“大陵”一路下去。
须臾,兰心怡缓缓出了一口气儿,低低叫了一声“慕白……”。
众人见她醒来,刚要放下紧绷的心弦。忽然,兰心怡腹内又是一阵绞痛,脸色瞬间变得蜡黄,豆大的冷汗珠,迪迪滑落在绣着大红双喜的鸳鸯枕上。
一会儿,大红的绣花外套,就变得湿漉漉。
三宝郎大惊:“恐怕这是要小CHAN啦!”
王爷兰成拉着三宝郎的麻布褐衣,苦苦哀求:“雪状元,求求您,求求您……”
三宝郎想起了雪飞花馈赠给他的,最后一颗内丹……内心突然一片凄凉。想我腿瘸貌丑的模样,留在这世上只会徒增烦恼。今日为着继兄李慕白的终生幸福,我何惜此区区残体?
罢了,罢了。我的伤,我自己疗;我的痛,我自己吃;我的泪,我自己吞……
想到此处,就从怀中掏出寸步不离,随身而带的羊皮针囊,一抖手腕,“仓啷”一声,就铺展在李慕白洞房的梳妆台上!
“叮铃”一声脆响,由于用力过猛,一枚紫色的血玉,也随之滑出针囊,跌落在房间黄杨木铺就的地板上。
王爷兰成,蓦然眼前一亮,哈腰捡起它来。紫色的血玉,晶莹剔透,一面精雕的那多小兰花,在窗前阳光的映照下,蓓蕾上的纹络,似乎隐隐流淌着鲜红的血丝……
兰成顾不得女儿病情,脱口问道:“雪状元,你怎么会有这块紫血玉佩?”
三宝郎手捏那枚内丹,刚要送进兰心怡的唇间。听了王爷兰成的问话,顿时呆了……
王爷旋又紧追一句:“雪无情,凌绍伯是你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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