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边界

    
    “李赫，好悲伤啊。”
    尹秀娜偏着头靠在李赫肩上，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
    李赫也已经悲伤得说不出话来，却又一点忙都帮不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李寂城用一个睡袋（因为没有专用的裹尸袋，只能用睡袋）收敛了海凌迦的遗骸，缓缓地拉上了睡袋的拉链，拉到只留下海凌迦的面孔露出来的时候，李寂城也终于不在沉着，他的手在颤抖，他的表情显出了巨大的隐忍。
    尹秀娜哭得简直有种透不过起来的感觉，她和海凌迦虽然就相处了几个月，但几个月对于身处末日中的人来说，已经是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了。而且这几个月来，海凌迦在她自己伤还没有好全的时候，就开始照料这尹秀娜，因为对于怀孕这件事，李赫和尹秀娜自己都算是什么都不懂的，如果没有海凌迦帮忙的话，他们俩都不知道撑不撑得过来。
    而在更远一点的地方，桑藜也是把自己完全埋在来兮的怀里无声地痛哭着。这个世界里的海凌迦最开始并不认识她，但是这并不妨碍桑藜对于海凌迦的感情。她永远也忘不了在天堂岛上的时候，她的老师、海凌迦教官先后为了他们这些孩子从容甚至面带笑容的转身走向那片死亡的阴影。
    更让桑藜难以释怀的是，海凌迦和李寂城分开了那么久，几个小时前明明相遇了，可他们都还没有来得及发现对方，等到再见的时候，却已经是死别了。她知道这就是末日，谁都有可能就是下一个死去的人，她也知道末日就是这么残酷的，可她还是难以释怀。
    “李昊。”黑则明略微休息之后，就走到李昊旁边，依然是一副不管经历了什么，都能做到面无表情的样子，对李昊说：“现在还不是悲伤，也不是休息的时候。”
    李昊和赵季并肩坐在一处台阶上，看着眼前这一幕令人难以释怀的生死离别，心里充满了悲戚，他抬头看了一眼黑则明，说：“就歇口气吧，莱安娜说了，反应堆已经正常运转，基地外墙的电磁防御系统可以全状态维持一个小时以上，之后可以间歇性、分段性启用，暂时丧尸是不可能再涌进来了。”
    黑则明冷静地说：“我不是说丧尸的问题。我刚才已经初步清点了一下幸存的人数，我们的人是存活率最高的。不只是你我、赵季、来兮和桑藜、林高澹、苍寥、苍冽还有钟晓辉、黄跃和凌清澜，加上李赫和尹秀娜，另外还剩下4个游骑兵，一共是17个人，死了20多个。范老的500多号人，死了近300个，中途俘虏的那一伙人，也死了近一半，现在所有的人加起来大概还有近300人，最终的幸存人数还需要统计……但是李昊，你不觉得现在你需要做点什么吗？”
    李昊说：“我知道。可是眼前这个情况，所有的人都需要休息，不管是在地面，还是在地下，都有大量的尸骸需要处理，如果这里的人不能恢复体力，尤其是恢复生存的意志，这个最基本的工作都没办法做好。更不要说地下基地里还有被隔离的丧尸没有完全消灭。要组建一支具有战斗力的队伍，靠这些失魂落魄的人是做不到的。”
    黑则明说：“你说的是第二步的事情，第一步要做的，是明确你现在是这支残兵败将的最高指挥官，所有人都必须服从你的指挥，并且建立各级指挥机构，安排指挥人员。”
    李昊苦笑着摇摇头，说：“你不是一开始就很不愿意带上这些人吗？事实证明你是对的，老范的人不堪大用，但是就连不堪大用的张聪等骨干也都已经战死了，剩下这些不就更累赘了？”
    黑则明说：“情况不一样了，如果现在是要走，我依然不愿意带上他们。但现在我们暂时要留在这个基地，你就不能放任这些人一盘散沙。”
    李昊说：“莱安娜会留下来担任技术主管，李寂城要飞回来过的部队，之后来过的部队会转移到这里来，他有两千多人，又是最后堡垒方面任命的正规的军政长官，这里就由他接管吧，这样我也可以少费点心。说真心话，我现在觉得好累，只想找个地方关起门来谁上几天几夜。这里由来过的接管，我觉得没什么不妥。我们认识这么久了，你应该知道，我并不想当什么总司令，更不要说统帅这些残兵败将了。”
    黑则明看了赵季一眼，赵季转头对李昊说：“李昊，在这个问题上，我支持黑参谋长。现在不是你休息和放手的时候，这不是你想不想当总司令的问题，这是责任。”
    李昊仰起头，看了看阳光下面触目惊心的满地尸骸，又看了看那些零零散散地躲在各个角落里的老弱病残，实在提不起什么兴致来，说：“这样吧，地面的尸骸太多，暂时我们没办法处理，但就这样留在地面肯定是不行的，尸骸在阳光下很快就会腐烂，到时候光是臭味就能熏死人。来过的人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到的，我们先撤到地下一层，那里我们已经清理过了，暂时是安全的。我们让人都撤下去，休息一两天，再把人都聚起来，该收编的收编，该整顿的整顿，我会让他们都变成守夜人的，这总行吧？”
    黑则明皱起了眉头，说：“人心叵测，迟则生变。”
    李昊想的却是，反正最后这些人都是要交给来过的，现在他也懒得去管理。
    黑则明见李昊的态度很分明，就敬了个礼，不再言语了。作为一个参谋长，他要对李昊这个总司令提出自己所能提出的最好的建议，如果李昊不接受他的建议，他也并没有打算自己去当这个司令官。
    于是，又休息了一会儿，李寂城把莱安娜留在了基地，也把牛可侠和叶祯留下来给莱安娜当保镖，自己则带着剩余的士兵以及海凌迦的遗体，登上他们来时的直升机，飞回了来过的第101团驻守的龙头山保护区基地。
    李昊则通过一个效果很渣的扩音器通知了留在地面上的活人，要求所有人在半个小时内进入地下一层，否则基地墙的电磁防御系统会因为能量供应不足而间歇性断电，后果不用说所有人也都知道。所以半个小时以后，地下基地的大门一定会关闭的。
    他如果好好劝说，大概也没有人会听他的话，可一用上如此现实和具体的死亡威胁，也不需要他多费口舌，所有活着的人就都挣扎着聚拢起来，认识不认识都不重要，这些人三三两两地，就在李昊的守夜人吆喝下走进了地下基地的升降梯，而且还都很守秩序，甚至在某一个瞬间，看到他们排队通过的样子，会让人想起了灾难爆发以前的正常社会。
    李昊给了黑则明一个安啦的表情，说：“你太谨慎了。说实话，这两三百人加在一起，真要动手，我也不怕他们。”
    黑则明说：“如果是在中世纪以前，凭你的战斗实力，这里的人会把你当成他们的王。”
    李昊哈哈一笑，说：“现在世界毁灭了，一切不也就回到从前？”
    黑则明摇摇头说：“并不一样。”
    李昊拍拍他的肩膀说：“我知道你的忧虑，我还是那句话，这里的所有人都需要修整，也包括你我。放心好了，我绝对比所有的人恢复得更快，到时候，我知道该怎么做。”
    黑则明不再说话，他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而他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当他对李昊的话进行了分析，尤其是考虑到李昊确实能比其他人更早恢复，那么从概率上，李昊还是有足够的时间控制局面的。所以，再说下去，就显得喋喋不休了。作为一个律师，即便是在法庭上辩论，黑则明的风格也不是喋喋不休地重复一个问题，而是直指要害，一针见血。
    地下基地负一层的面积是整个地下基地里最大的，结构也相对复杂一些，核心区域是中央控制室和附近的通道，中央控制室紧挨着指挥中心等基地的关键要害部门，在这片核心区域之外，有一段隔离带隔开了包括医院、康养中心、大型娱乐设施在内的生活区，其中就有李昊他们曾经遇到过江静怡那些变异人的商业街。当然这些生活区也好商业街也好，也全都是军事化的，随处都可以看到军事化管理的痕迹，因为这个基地首先就是军事基地，然后才考虑军人在战争中的日常生活需要。
    除了指挥区、生活区以外，地下一层还是整个地下基地的集中、前进基地，除了空旷的部队集结编排区域，还有密集而井然有序的交通设施。不过目前通往地下的通道全部出于关闭状态。
    李昊是厚颜无耻地把值班的任务交给了莱安娜之后，就在康养中心找了一个豪华疗养病房，就一头扎了进去。随着作为能源供应的小心核反应堆的成功启动，基地不光解决了地面部分电磁防御的问题，基地内部的电力供应也全部正常化，紧跟着水循环系统、食物供应系统也得到了恢复。
    对于李昊来说，没有什么是比用可以把皮肤烫得发红的热水将身上的各种血污冲洗干净，然后吃上一顿上了年纪，但依然在保质期的罐头食品，最后四仰八叉地躺在一张弹性十足的大床上更舒服更惬意的事情了。
    虽然赵季也跟他一起的，但是从头到脚把自己洗干净之后，两个人也只是相拥而眠，毕竟人在经历过这样残酷的血战，身心俱惫的时候，也不会有什么多余的想法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