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度新语

    
    二百零六 扶乩
    何谓扶乩？ 扶，指扶架子；乩，谓卜以问疑。术士制丁字形木架，其直端顶部悬锥下垂。架放在沙盘上，由两人各以食指分扶横木两端，依法请神，木架的下垂部分即在沙上画成文字，作为神之启示，或与人唱和，或示人吉凶，或与人处方，扶乩乃一占卜术也。
    西晋建兴年间，豫州刺史刘益寿，嗜玩扶乩，常与随从以扶乩为乐。一日，其扶乩后，侍从耳语告知：“大人，乩盘内显字矣。”其缓睁双目，将乩笔慎置于侧，低首细视乩盘，乩盘细沙上沟壑纵横，纷乱痕迹中隐约显出四字“吾将行兮”。
    刘益寿思忖良久，终悟不出“吾将行兮”何意也。其无奈，吩咐手下将乩盘收起，起身至客厅饮茶去矣。
    刘益寿嗜玩扶乩，有时独扶，有时与侍从共扶之。扶出尽乃鬼画符箓之然也，今偶见文字，其觉甚妙，仿佛隔时空，与古人对语，又觉于异度之中，与鬼神言谈。家人觉此类游戏非士大夫所为，然无人当其面责之，只敢私下窃语。其偶尔闻之，嗤之以鼻，不以为然，嗔家人不懂其名士之风，吾与鬼神交往比与名人交往岂不更胜一筹乎？或许神佑吾，能升官发财，飞黄腾达矣。
    今扶乩显“吾将行兮”确偶然，近日多次扶之未出文字。现出此四字，令刘益寿百思不得其解。其饮茶稍息后，回至乩盘，再扶数次，求问何意也？终不见回音，为求答案，其益加乩之。
    未获答案，刘不甘休矣，然近日因公事繁忙，只得暂停数日。一日，其早起，觉精神焕发，又无公事缠身。遂命手下取出乩盘，焚香施礼，再次扶之。一炷香燃后，沙盘上显出二字：“貂蝉”，续扶之，又显出三字：“再世缘”，耶！此非“吾将行兮”之回答，此五字何意也？
    刘沉思：貂蝉，乃三国时绝世美女也，此美女为挽救汉室，与司徒王允密谋，用反间计，挑拨离间，使美男吕布弑乱臣董卓，后嫁吕布为妻。殊不知今美女竟登门寻吾，或许吾潜心与鬼神交往，于阴界名声籍甚，故得再世缘，莫非吾有艳遇乎？
    思忖之后，刘暗自得意，顿生跃跃欲试之激情。其稍待片刻，向乩盘恭而拜之，取纸墨笔，书四字：“可否会见？”于乩盘侧焚之。后续扶乩，然数次不见沙盘显字回复，其不罢休，续扶之，终见沙盘隐约显出四字：“今晚相见”。
    绝世美女欲见面，刘大喜，忙沐浴更衣，屏退左右，于室内盘膝静坐，期待貂蝉显灵。候至多时，不见动静。将掌灯时分，其突感头痛欲裂，视物不清，其病倒矣。其悟出：今晚相见原如此也！其心慌意乱，闻世人言，鬼魂与人相见，需赴阴间方能见之。若真如此，孰知吾能返回阳间否？吾身为刺史，荣华富贵享之，吾只为风雅一番，焉肯付出如此代价乎？其追悔莫及，欲将乩盘毁之，然已晚矣！
    家人见刘病态，疑鬼魂缠身，忙请法师，作法驱鬼，急救之。众家人围而视之，急盼其复原而平安矣。
    法师作法，焚香燃符，家人哭嚎，呼天唤地，闹至半夜不休。忽阴风平地起，门窗大开，众见之，不知所措，呆若木鸡，注视窗外，见一容貌绝色，身着艳服女子，手持红灯，自窗外飘然而入，径直向刘而来。刘见之，顿失魂魄，大骇狂呼：“汝莫来！汝莫来！”
    一大胆侍从挺身拦之，艳丽女子毫不退宿，昂然前行，竟从拦者身穿行而过，直至刘面见，见其瘫倒而又瑟瑟然，叹曰：“吾与汝再世缘分未至，吾不能携汝行兮，其好自为之。”言罢，黯然转身，飘然而去矣。
    刘大骇，瘫软如泥般，冷汗淋漓，湿透全身。其忙命家人紧关门窗，侍从日夜不准离身。其因惊恐，卧病不起，再不敢扶乩之。
    百日后，刘病情渐愈，自此不敢触乩盘。其写字抚琴，修身养性。其终悟出：吾将行兮之寓意，吾将行兮出自屈原所作《涉江》一文最后一句，其意为欲将自尽矣，难怪艳服美女言出吾不能携汝行兮，原所谓吾将行兮乃让吾赴黄泉也。
    刘渐安，偶尔忆起彼日之事，析艳服美女定乃貂蝉也，凭其穿戴，确为汉女，视其美貌乃倾国之绝色也，使人心旌荡漾不止。其思：从彼日瞬间美景析之，美女已钟情于吾，并无恶意，只恨当时吾过于恐惧而怠之，本应郎才女貌配成双，一场美戏，竟被吾毁矣，唉！吾之过也。
    伤疤痊愈忘痛时，刘之心蠢动难平。一日，其避家人又取乩盘，擦拭一新，取出乩纸，持笔挥毫，书一篇相思之情，向貂蝉赔礼道歉，后悔失态而毁约。书后，面向乩盘三叩首，小心焚之，重又扶乩。注目视沙盘，期盼显字，虔诚之极也。
    乩盘速有响应，显出：“勿扰”二字，刘大惊。何谓勿扰？即训其不可乱乩之，至此罢矣。然其心不甘，竟又书：“因何勿扰？”四字，焚而问之。
    久扶之后，不见回音。正焦急之时，猛见沙盘上冒出一团黑气，黑气团转，渐大，从黑气中显出一甲士，头戴黒盔，身着黑甲，豹头环眼，黑面狰狞，手挥双锤，大喝曰：“汝乩之不善，心怀恶意，若不改悔，即刻戕之！”其见之，大骇，顿失魂魄，五色无主，转身抱头鼠窜，滚爬逃之。
    复受此惊骇，刘病复发，卧床呻吟不止，从此落下后遗症，目不敢视乩盘，凡闻扶乩之事，遂浑身颤抖，余悸久不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