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度新语

    
    二百零七 飞锥夺魂术
    南宋绍兴年间，襄阳府东津镇有一姓周名伍将军，原岳家军部下，岳飞遇害后，其觉朝政黑暗，遂抱病退伍还乡。其膝下无子，耳顺之年，妻生一女，取名玫儿，老来得女，其甚悦。不知何故，女出生不久，其老病复发，撒手人寰去矣。
    周玫与母相依为命，长至及笄，面若桃花，肌如凝脂，煞喜人也。母女为一鞋商纳鞋底为生，其每日手持鞋底纳之，以锥刺底后，拔锥，顺锥眼穿针走麻线，往返复之，线脚密麻，排列有序。纳一鞋底需用半日工，所得工资只几文，母女勉为生计。久而久之，为用锥顺手，其纳鞋底之锥有数十，大小粗细不等，繁种多矣。
    一日夜里，周玫灯下纳鞋底至深夜，其疲倦难忍，昏昏欲睡，突见一面如重枣男人行至近前，手握二十余短剑，闪闪发亮，行至面前，亦不言语，将诸短剑舞之。诸冷冰短剑于其手内，花样尽出，变化无穷：忽而诸剑散开，如同飞去箭矢般；忽而合拢一处，似一团流动雪团；忽而又倏然展开，变作一银光闪闪扇子。片刻之后，男人兴之极处，竟将手中短剑舞动恰如一江潮水般，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顾也！
    周玫忆起母亲常言，父亲生前乃岳家军一盛名剑师，心中一亮，开口问：“汝可乃吾父也？”男人不语，点首应之。其泪水夺眶而出，滴落于短剑之上。父亲见此，剑舞更欢。其不由向前，随父一同舞之，内功剧增，手中短剑愈舞愈熟之时，父之身影突一闪，不见矣。其惊叫一声，从梦中惊醒，见己竟立于院内，双手正舞动数十余钢锥，熟练功成矣！
    周玫老母闻其所梦，泣曰：“汝父卒虽十余载，然终不忘抗金，此于梦中授汝武功，愿汝继承先烈之志也。”从此，周玫不再寂寞，常将鞋锥当剑舞，久而久之，诸锥于其手内舞动，不仅舞出花样，并能发锥出手，锥打目标，百发百中，十步之内，立一木板，上画一白点，三锥出手击之，尽中同一白点，竟出神入化矣。
    光阴似箭，一中秋之夜，周玫于屋内纳鞋底，抬头仰视窗外一轮明月，忆起父亲早逝，父女阴阳两隔，未能团圆，泪水簌簌然飘落，无心做活，抓起诸锥，旋舞不停。只见其手上诸锥银光闪闪，锥柄碰撞，铮铮微响，数十锥旋而不停，渐成一轮明月，竟比窗外月圆润光亮。其将手中之月轻抛出屋，悬于屋顶之上，与月当空相映，成一奇景也。
    忽闻窗外有一男子喝彩：“妙哉！奇也！”周玫大吃一惊，手即松开，数十锥散落一地，屋顶之月顿失之。
    周玫喝问：“汝何人？”孰知，男子竟扶窗，谓周玫曰：“吾乃宋军偏将潘泽也，今晚从房前过，视汝所编月亮，不由赞出声，汝能否再编月亮，让吾一饱眼福？”有生以来，周玫首次单独面对一年轻男人，心猛然涌出热流，竟鬼使神差唯命应之。
    应罢，周玫出屋，捡起诸锥，双手舞动，为潘泽再编亮月，忽而上弦，忽而下弦，忽而满月，诸锥多次抛向空中，潘泽见之，眉飞色舞，赞不绝口。周玫舞罢收锥，潘泽施礼曰：“小姐神技，吾佩服之极也。”其激情难忍，竟上前搂住周玫，热吻不休，周玫顿脸色绯红。正此时，老母醒，探首于窗外，问曰：“窗外何人言语？”潘泽闻言松手，其羞于面见老母，低声谓周玫曰：“吾暂离去，后会有期。”其飞身去矣。
    此夜之后，周玫难以忘怀，盼潘泽再至。然从此以后，却不见潘泽踪影。其每日用锥编月，亦引不来潘泽，其朝思暮想极也。其母劝曰：“吾见此后生举止轻薄，非正人君子，不可深交，切勿思之。”然其不以为然，仍不忘之。
    一日，周玫进城购米，于城门外见一布告。布告乃襄阳府宋军将领李锜所发，言军中出一叛贼，盗走宋军城防图，献金兵头目达谷杜邀功。宋军欲除此叛贼，追回城防图，先后派数人皆有去无归。李锜布此告，重金招募能人，欲除贼夺图。其视叛贼画影图形，大吃一惊，竟乃日思夜想潘泽也！
    老母之言对矣！周玫悔泪不由夺眶而出，潘泽已投金兵，难怪不见其踪。其发誓：“吾不灭此叛贼，誓不休也！”其怒不可遏，揭布告遂至李将军府。
    李锜见周玫，摇首疑问：“本官派诸好汉去灭此贼，皆一去无归，凭汝一纤弱女子，焉能除之？”周玫曰：“将军所派之人，皆近不得潘泽身，而小女子却能，尽可除之。”李淇问曰：“汝有何本领？能否展之。”周玫曰：“吾父周伍原岳家军偏将，吾受父真传，现展小技，让将军见笑矣。”
    周玫求军士于辕门外立一木板，从锥囊取出百锥，五十白柄，另五十黒柄。其立于十步之外，手抖锥出，锥击木板，百锥逐一出手，尽中木板，无一脱靶，于木板上打出一太极图，黑白二鱼盘绕，黑鱼中有白点，白鱼中有黑点，黑白分明。李锜与众将士见之，惊讶不已，无不鼓掌喝彩，赞声如雷也。
    周玫此时不顾害羞，向李锜叙中秋之夜，其与潘泽曾有热吻之欢，其誓曰：“吾定取其狗命，夺回城防图！”李锜见姑娘意志坚决，武功高强，又闻乃周伍之后，遂应其求，孤身入虎穴，并令十余官兵化妆渔民于汉江畔接应。周玫乔装扮成一江湖卖艺女，渡过汉江，至金兵占据之樊城。
    周玫进城，每日傍晚至十字街头，取出纳鞋底诸锥，双手旋舞，编一亮月，向上抛出，悬锥于空，市人见之，无不称奇，纷纷围观。巡查众金兵，见耍技者乃一靓丽女子，亦不戒备，任女演之。
    一日傍晚，潘泽于俩金兵随同巡视，见十字街头多人仰目视月。其纳闷：今朔日，焉会有圆月升空？再视亮月，非高挂，仿佛于众人头顶之上，咝咝然旋转，不由心中一动，忙上前视之，咦！耍悬锥者正乃周玫也，其兴然不顾，奔向前唤曰：“周玫小姐！”
    此一声唤，周玫闻声，回首望之，见潘泽至，即刻手停心散，月亮亦散落矣，其凄然泪下。潘泽佯笑求曰：“勿忧伤，今与周小姐又相见，乃吾三生有幸也，小姐技艺高超，求汝入大帅帐中展之，可否？”周玫闻之，正中下怀，遂回曰：“然，不敢言求，小女子愿入大帅帐中献丑，以博大帅笑耳。”
    金兵大帅帐中，达谷杜元帅正与诸将官饮酒作乐，城防图挂于其身后，其指图欣然曰：“现本帅已获宋军城防图，宋军布防，了如指掌，不日出兵，大举南下，襄阳城唾手可得矣。”正洋洋得意之时，潘泽进账禀报曰：“现有一卖艺女，乃卑将情女也，耍得一手妙悬锥，愿入账献艺，以助酒兴，求大帅恩准。”达谷杜闻之，哈哈大笑，兴然允之。
    周玫进账，叩首曰：“小女劣技，今献丑矣。”遂从锥囊取出纳鞋底数十锥，双手旋舞，编一亮月，向上抛出帐外，悬锥空中，达谷杜与诸将官见之，无不称奇，帐外兵丁纷纷围观。此时周玫见城防图挂于营帐正中，低声谓潘泽曰：“汝若改邪归正，即取城防图随吾回宋营认罪！”潘泽闻此言，惊恐后退，疾呼：“休再观之！此女子乃宋军奸细，速将其捕之！”
    周玫闻潘泽疾呼，怒火中烧，知潘泽已死心塌地降贼，不可救药，遂收诸锥，其手一抖，一锥飞出，刺向潘泽前胸。其跃身，口中高唤：“穿锥引线！”又见一锥飞出，有千钧之力，丝丝带风，锥柄拴一长线，认准潘泽咽喉处，泼剌剌然入颈穿出，白长线亦随入，红线从颈后穿出，潘泽顿一命呜呼！
    达谷杜与众将见此，惊恐万状，欲拔刀围攻之。周玫迅出手，啪啪啪……，速打出数十飞锥，锥锥击向致命处，皆击中敌之前额，达谷杜与众将官倒下一片，趁血光四溅，敌混乱之机，周玫飞身跃起，摘下城防图，飞出帐外，寻一快马，纵身上鞍，飞驰而去。其又打出十余飞锥，营门敌兵东倒西歪，其跃马出营，飞奔去矣！
    金兵半晌方醒，集聚兵马，狂呼奔追。然周玫已远矣，直奔江边，接应宋军闻杀声，驰船速至，周玫弃马上船。待金兵追至岸边，宋兵早已划船过江心，大功告成矣！
    金营兵将望中飞锥众尸者，皆锥入前额而亡，叹曰：“此何悬锥乎？分明乃飞锥夺魂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