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一脸肃穆,说:“既然如此,那你和他一起走,你也不是嵩山的人,留你在这里几天,不过是旁人看着我的情面罢了。”
路温蹙眉,说:“我更不能走了,我师兄和那女的在这里,我走了,谁照顾他们?”
“用不着你操心。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师父冷冷道。
“不是”,路温搂着他,说:“温离,你现在怎么变得那么狠心啊?这可是你亲徒弟和你亲徒弟喜欢的女人。”
师父嫌弃地躲开,怒斥道:“大胆,你怎么可以直呼为师名讳?”
路温笑了,懒洋洋道:“不是,你一直说,你已经不是我师父的吗?”
“罢了罢了。”
师父心想自己总是拿这些泼徒没办法的,他说:“你留在这里就算了,他能不能留我还要去请教师兄。我等会儿还有事儿,先走了。”
“成,谢谢师父。”
路温目送师父离去,转头看见易旸坐在床边,目光幽深。
路温不悦道:“我师兄变成这样,你是不是就挺盼着的?”
易旸冷笑,说:“你猜对了,至于他会不会变得更糟糕,我拭目以待。”
“嘿!你小子”,路温作势就要打他,他却不躲,斜眼看人,笃定了路温不会动手,路温甩甩袖子,说:“还记着,他往你脑袋上砸了个洞呀?”
易旸说:“当然,从来没有人那样对过我,我会记一辈子的。”
路温笑了,手抚着他的肩膀,说:“那么记仇呀?那我可不敢跟你待一起。”
易旸冷冷地看着他,没好气道:“既然是这样,那你就听你师父的把我送出去。”
“那可不行,那不就满足了你吗?我可是在你身上耗费了一颗返生丹呢,你不还完,我不让你走。”
路温语气无赖道。
“你讲不讲理?明明是他把我打了个半死,才用得到你的那个药,你应该找他要去。”
易旸指着床上的陶斯咏说。
路温摇头,说:“那不也是你先招的他?你上门修马桶你就好好的修,你非要把他的女人带走,你这不是欠吗?”
易旸蹙眉,眼中酝酿着怒火,说:“你们非法囚禁,还有理了?”
“我师兄一没打她,二没折磨她,好吃好喝的供着,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说了她开学就会放她走。她非要来这一遭,我有什么办法?”
易旸震惊,这世间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他扭头看对方,眼中充满了鄙夷,说:“跟你说话就是对牛弹琴。”
“放肆,身为一个奴仆,你这是跟你主人说话的态度吗?”
路温并没有生气,只是装模作样地逗他。
“谁是你奴仆了?”
易旸第一次跟他纠正这个话题,之前都是随他说的,想了想,又问:“你该不会把我关在这一辈子吧?”
路温忽然对之前的易旸产生了兴趣,问:“你之前的家是什么样的呀?你有父母吗?”
易旸就知道路温,对这世间的一切都没有常识,居然会问别人有没有父母。
他没好气地说:“当然有啦,谁没有父母?没有父母,人怎么生出来的?”
路温问:“那你父母对你好吗?”
他就像一个刚踏入的学校的小学生一样,对一切都充满了兴趣。
听到易旸那样说,他感觉自己有了一个新的认知,那就是每个人都是有父母的。
这也不怪他不知道,嵩山上的弃婴占到了大多数,所以有父母确实是一件稀罕事儿。
易旸顿住,想了想,说:“我爸爸是继父,对我还不错。但是他有三个儿子。一直视我为眼中钉。”
路温搓搓手,说:“然后呢?他们欺负你了吗?”
“那倒没有。”
易旸看向窗外,目光幽深,说:“只不过那三个儿子都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了,他们想瓜分我继父的家产,一点都不留给我,但是我继父不同意。”
“那你继父对你还挺好。”
路温随口说。
易旸悠悠道:“没错,所以我也正在准备着一份大礼送给他。”
路温没怎么听懂这话,忽然想起一事,问:“那天我师兄打电话给我,跟我说上门修马桶的是一个中年男人,后来怎么换了你来?”
易旸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很快掩饰住了,说:“那是我同事,他临时有事,就换我了。”
路温点点头,但总觉得有哪里很奇怪。
到了下午,陶斯咏发起了高烧。脸烧成了紫红色,额头上不停地冒出大滴的汗珠,嘴里喃喃低语。
稚楚不知道去哪里了,路温想着,既然狼噬草对卿卓灼有用,那么对陶斯咏应该也有用吧,便去后山采药了。
等他背着一筐的草药回来,推开门时,却见屋里只有陶斯咏,易旸不知去哪里了。
路温顿时慌乱起来,易旸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要是迷路了,被山上的野兽吃了怎么办?但更让他担心的是,益阳并非莽撞之辈,不会轻易走开,现在不见了,很有可能是被青衣门的人抓走的。
他放下草药,就往门主所住的院落去。
院落大门前,排了一列弟子,他们刚见到路温来,都低下了头,不敢看他。
路温知道自己名声在外,说:“我要见门主,你们让开。”
让他出乎意料的是,那些弟子居然一点都没反抗,直接让开了。
为首的弟子站出来,说:“十四师叔里面请,门主等您很久了。”
这些小弟子都比路温低了一辈,管他叫师叔也是情理之中。
但不知怎的,他们如此恭敬,他反倒觉得自己是来赴鸿门宴,他烦恼地挠了挠头发,便朝里面走去。
门主果然在院中席地静坐,他穿一袭青衫,袖袍宽大,尽显仙人之姿。和路温第一次见他时一样年轻。
毕竟有求于人,路温在他面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
门主柔声问:“十四啊,你是为了山下人来的吗?”
在他眼里,人只分为嵩山人和山下人。
路温点头,说:“是的,请门主把他归还于我,他是肉体凡胎,我保证他跟在我身边不会乱跑,不会给门内造成困扰,我会管好他的。”
门主点点头,说:“这我都知道。是你四师伯把他抓来的。”
路温蹙眉,果然是那个老匹夫!他小的时候和他过不去,现在他长大了,还和他过不去。
“我知道我触犯了门规,所以门主要打我罚我都可以,但是易旸他是无辜的,只是一个凡人,门内讲究慈悲,心怀天下,也不忍心对一个凡人下手吧!”
路温说。
门主笑了,说:“我倒没想到慈悲,心怀天下,这些话能从你的嘴里讲出来,看来那个易旸对你来说很重要。”
路温忐忑不安,虽然门主也没说不把易旸还他,甚至面上也一派祥和,但他总觉得要有大事发生。
“只是你也知道的,门内有规定。陌生人一律不得上山。你的师兄违背了规定,也受到了惩罚。”
门主说。
路温蹙眉,就知道没那么容易,他看着门主,一脸的虔诚,说:“那就惩罚我吧!”
“你已经不是青衣门的人了,我怎么能惩罚你呢。”
门主悠悠道。
路温不耐烦了,一会儿还说得好好的,一会儿又说违反规定要惩罚,现在他说接受惩罚了,这老头子又说不惩罚了,到底想怎么样?
“陌生人要上山也是可以的。只要留下他的部分身躯,供奉在神前。若有一日,他背叛了嵩山,就会遭到反噬。”
门主说,目光清冷地看着他。
路温自然是听过这些的,青衣门古籍记载,从前有一群人遇到匪徒,上山寻求帮助,青衣门收留了他们,结果他们竟然把门内的行踪卖给了官府。
官府派人上山围剿,青衣门毫无防备,死伤无数。
而出卖他们的人却过的很好,最后一位门内弟子冒险砍下其中一人的手,供奉在那些冤魂面前,冤魂寻着气味才成功报复了告密者。
后来就留下了陌生人上山,必须割腕断指的传统。
“现在又不是古代了。就算你去报警,说青衣门在这里,警察也不会管的。一个好好的人,没了一只手,那得多可怜啊!”
路温蹙眉道。
“路温,对青衣门虎视眈眈的人多了去了。半年以前,门内才抓到一批奸细。以路过休息为由,进入门内,妄想窃取机密。”
门主一脸不赞同。
路温无奈,叹了一口气,说:“那我把他送到山下总可以吧!等师兄他们好了,我再去找他。”
门主眯了眯眼睛,说:“不供奉躯体,坚持要下山,那么他就只能被丢到焚香炉里了。”
路温大怒,斥责道:“这是什么王八蛋门规?凭什么不割他的手,就得把他丢到火里面烧掉?”
“路温,这些所有的门规,都是青衣门延续千年以来血的教训,你不知道青衣门被多少人背叛过,你就不要妄下结论。这个易旸,我还没有好好的调查过他的底细呢!如果你坚持要带他下山,那么我就只能吩咐人把他丢进焚香炉里了,以绝后患。”
门主正色道。
路温愣住,现在他是走进了死胡同里了,让易旸留在这里,就要割下他的一只手,让他下山了,他就只能被烧死。
是他的错。他不该任性妄为,非要带易旸上山。
门主也知道他在懊恼,叹息一声,说:“你可能觉得这些规定太过血腥,残酷。但正是他们才维护了青衣门千百年来的稳定。你又怎么百分百确定易旸是好人呢?”
路温看着门主,对自己一来一直以来的认知。感到奇怪。
对呀,他和易旸才认识几天,为什么就认为对方一定是好人,不会出卖青衣门呢?
如果今天被执行规定的是其他人。他会认为,规定不合理吗?
很明显他不会。
他维护青衣门的一切利益,哪怕,牺牲自己的生命。
门主把一把刀递给他,说:“这刀快,伤口也能愈合得很好。”
路温打量着那把刀。很明显,这是门主收藏的宝物,上面一颗蓝色宝石闪闪发光。
他忽然放下刀,说:“如果我执意不肯处置易旸,非要跟各位师兄师伯,殊死一搏呢?”
他十三岁的时候,内力就已经是门内第一了。现在是不是第一他不知道,但要是真斗起来。他肯定处于上风。
门主早有预料,不紧不慢道:“我知道你强大,但你也该看看你身后的人。十三昏迷不醒,而你师父一个月以前才替你受了刑,丢了半条命,全靠丹药支撑。你觉得你斗赢了,其他人会放过他们吗?”
路温震惊,问:“我师父为我受了刑?”
“没错,他自请下山捉拿你,最终却放过了你。那么你该受到的惩罚自然都会在他身上。”
路温脸色惨白,想握紧拳头却无法握紧,喃喃自语道:“怪不得这次见师父,他消瘦苍白了那么多。”
“以一人的一只手获取所有人的安宁,不是很好吗?”
门主循循善诱。
路温摇头,说:“可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失去一只手,他就成为残疾了。”
门主说:“那只手只会在佛前供奉三个月。放入冰棺之内,三个月后,若门内安然无恙,就会交由你给他接上。到时候一切都可恢复。”
路温问:“真的只是三个月,而不是终身残疾吗?”
门主说:“供奉三个月已经足够了,到时候会还给他的,门内的技术你又不是不知道,要给一个人接上断手很容易。”
路温拿起刀,坚定地站起来,说:“我知道了,他在哪里?”
门主问:“你要亲自动手?”
“嗯。”
除了他自己,他不敢相信任何人,好歹他内力深厚,术法高超,不会给易旸造成额外的伤害。
“他在你四师伯的院内,你直接去他那里就可以了。”
门主说。
路温走了出去,直接用瞬移术到了四师伯院中。
“你来啦?他在这里呢。”
四师伯给他引路,到了一间小屋子前。
路温透过窗户看里面,易旸躺在地上,弱小又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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