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酒低着头穿过楼下房间时,听到某一间房里传来噼里啪啦砸东西的声音,她一惊,顿住步伐。察觉到不对劲,疾步轻声跑到拐弯处,躲住。
从房间里走出一个男人,往后踉跄几步,抵靠在房间正对面的墙壁上,低声失笑,像是自嘲。
他抬头的一瞬间,苏酒看清他的面容,神色愕然。
好好一张脸,怎么脸上被挠的这么狠?
乍一看,他和楼上最顶层那位长得十分相似,震撼说不上,但绝对惊艳。但细细打量,又觉得他那张脸给人一种怪异感,显得不那么自然,甚至嘴角那里有一丝扭曲。
不笑也像笑,勉强且森然。
苏酒脑海里突然蹦出两个字:赝品!
紧接着,她看到一双红色的高跟鞋,房间里又走出来一个女人。因为是微背着她,苏酒看不完全,但可以大概猜出,是一个漂亮的女人。
修长的腿,纤细的腰肢,酒红色的卷发垂至腰间。
“我警告你,不要再模仿他!你永远都不可能成为他!”气势咄咄,语气犀利,也许是因为气急的缘故,她的声音听起来尖锐伤人。
她对面的男人神色黯淡下去,忽然又笑,指着自己的脸质问:“你不是喜欢他的脸么,我现在换成这张脸,吻你的时候你不喜欢吗?”
“啪!”的一声,女人用力扇过去,他的半张脸都红了,而且更加僵硬。
“闭嘴!你让我感到恶心!”女人气急败坏,她整个身子都气得发抖。
男人似乎已经是无所谓了,但从苏酒这个角度看过去,他眼底藏着沉重的苦涩,像夜里没有灯的房间,漆黑一片。
“不要以为,他被禁锢在这里,你就有机会接近他。”
“他不喜欢女人,更不会喜欢像你这样主动招惹他的女人!”
“你忘了那个女人的教训么,她是怎么进去的,又是怎么出来的?”
苏酒在一旁听着,眼皮不受控制地跳了跳。
“你想要的东西,我借着这张动过刀子的脸替你完成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男人嗤笑,掩住眼里那抹心痛,露出几分邪气。
女人仿佛受到了刺激,狠狠瞪着他,神色扭曲:“你再说,我就杀了你!”
“杀了我,那你连做梦的资格都没有了,”男人嘴角挂着残忍的笑容,向女人靠近,“至少我这张和他相似的脸,能给你一点安慰。”
“闭嘴!你算什么东西!你连他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女人有些歇斯底里,几近是怒吼。
男人青筋暴起,一把抓住女人的胳膊,极力克制着胸腔里的愤怒:“那你以为,他又是什么东西?他不过也是蝼蚁,被那个人关在这里三年,他要他生,他就得生,他要他死,他就得死!”
“我告诉你,过几天,他就会生死不如,因为那个人已经回来了。”
男人看着女人逐渐苍白失魂的脸颊,心里酣畅又恼火,这股恼火像是无处发泄,于是他狠狠砸在墙上,”咚”的一声,苏酒感觉墙要裂开了。
最后一句,不仅那个女人听得触目惊心,苏酒也感觉心口一震。
“你们欺负不了他,但是那个人可以,而且可以狠狠欺负,”男人故意顿了顿,声音轻佻,“哦,不对,是欺辱。”
“哈哈哈……”
他笑着将失了魂的女人重新推进房间,重重关上房门。
苏酒恍了恍神,最后脑海里只残留下男人说的最后一句话。
她并不明白,但也能感受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
她现在只想赶快离开这里。
因为这里,富丽堂皇,却又荒唐诡异。
每穿过一个房间,她都能听到里面传来男人和女人的笑声,骂声,娇嗔声……
她不寒而栗,一阵反胃。
一只略显粗砺的手突然落在她的肩上,她转过头时,看到男孩子模样的面容,五官偏阴柔,眼里没有少年该有的意气,反倒是老态龙钟的样子。
“你觉得我合适么?”他缓缓道,声音成熟沙哑,和他的模样很不匹配。
苏酒被发现,心里一惊,戒备地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
对方开始打量她。
瘦的没有多余用来观赏的地方,脸和脖子都是灰黑色的,显得她很脏,看上去除了眼睛亮一点,没有其他值得称赞的地方。
总的来说,这是一个丑女孩,而且很有可能—很多天没洗过澡了。
他犹豫片刻,不乏轻蔑地看着她:“如果你能够支付足够的报酬,也许我可以考虑为你服务。”
苏酒:“……”
不懂他在说些什么,她径直就走。
哦,这么横么,他眉梢微弯,似被惹到,去抓她的胳膊,不料她反应灵巧,像泥鳅一样滑出,头也没回就跑。
又快又轻,薄得像一张纸。
夜里森冷的寒意和少女仓皇却又克制的脸色混在一起,分不清了。
苏酒看着逐渐接近的明亮,心里喜疑交加,家里的灯还亮着?难道是母亲在等她?
还是说……
想到这里,她隐隐有些不安,步子加快。
还没走到门口,她已经听到男人粗暴混浊的怒骂声。
“贱人,你敢拦着我!看我不打死你!”
”你躲啊,我看你能躲到哪里去!”
“啪!”的一声,又是重重的瓶身裂开的碎裂声。
粗俗不堪,暴躁如雷的声音下,隐约可以听见女人的哭泣声。
熟悉的令人厌恶的声音,熟悉的令人惶恐的破碎声。
担忧,憎恶,伴随着紧张,苏酒直冲而入。
“住手!”她怒喝一声,胸口剧烈起伏着。
男人挥着瓶子的动作戛然而止,粗壮如牛的身子转过来,青筋暴起的脸上写满醉醺。
“吆喝,小贱人你也回来了。”
苏酒的手紧紧攥在一起,看着蜷缩在桌下,头发散乱,浑身颤栗的女人。
美丽柔弱的脸庞上有着鲜明的红印。
看到女孩子柔弱的身骨,女人神色哀戚,轻颤着叫了一声:“小酒……”
她朝她示意眼神,暗示她出去,别呆在这里。
“叫什么叫!”男人充满戾气的眸子向女人狠狠一瞪,将手里的酒瓶蓦地朝地上砸去,”啪”的又一声,玻璃渣四溅,触目惊心。
苏酒立即向哆嗦,一再受到刺激的女人奔去,想要将她护在身后。
痛,好痛!
头发被男人蛮横地拽住,使劲往后扯,不让她上前。
苏酒感觉自己的头皮都快要裂开。她用一只手去抓住自己的头发,另一只手拼命反抗。
两只纤细的臂膀,就像一对蝶翼,对于强壮的男人而言,几乎没有杀伤力,可以将其轻易折断。
但女孩宁死不服的挣扎激怒了他,他一把掐住女孩的鹅颈,猩红的眸子粗野骇人。
苏酒拼命地捶打,这种熟悉的窒息感又弥漫上心头,让人感到绝望和无助。
已经负着累累伤痕的女人看到这惊险的一幕,心里的惶恐瞬间化为一股坚强的力量,她出声阻止:“不要伤害小酒,她可是你的女儿啊…”,同时,她用尽全身力气向男人撞去。
男人被惹火了,力气惊人,将女人猛地推到墙上。
但女孩娇弱的喉颈还攥在他手里。
女人不顾自己的头晕目眩,爬过来跪在男人身边,扯着男人的裤腿,极力哀求:“我把钱都给你,都给你,你快放开小酒!”
“她真的会死的…真的会死的…”
听到“钱”这个字眼,盲目中的男人终于松懈下心中翻腾的快感,松开手,歪头看向脚下的女人,笑:“终于肯把你藏的钱给我了?”
“骗子!还敢骗我说你没有钱!”男人轻蔑愤愤地踢了女人一脚,“快把钱拿来给我!”
女人看了一眼奄奄一息的女儿,不敢再怠慢,去找自己小心翼翼,挨着男人的逼问和折磨存下来的一点钱。
那点钱,是给苏酒留着的,微不足道的生活费。
女孩子现在正在发育阶段,然而长期缺乏营养,身体瘦的像是没有一点皮肉,看着就让人心疼。
男人一把夺过女人手中的几张钱,看了一眼,眼睛谢谢,嗤笑:“才这么点儿钱。”
然后他看向苏酒,女孩沉默不语,身子靠着墙壁滑落下来,头发散着,像是丧失了生气。
他心里忽然一惊,想起来更为重要的事情,瞬酒醒了几分。
他蹲下去,摇晃苏酒的肩膀,“别给我装死!”
苏酒意识逐渐缓过来,脑海里有一个时刻,她看见了死神向她伸出手。
她抬起头,沉默漆黑的眸子盯着男人,嘴唇苍白。
看到女孩抬眸的刹那间,男人被她平静得诡异的眸子吓住,她的眸子,黑不见底,仔细看着,却有一簇火焰熊熊燃烧着。
男人一瞬间后脊发凉,但转眼又哈哈大笑,“小贱人,竟敢这么看我。”
“你知道乔老爷么,今晚我碰到他儿子,”仍然醉醺的男人顿住,用手拍了拍苏酒的脸,眯着眼笑:“他让我告诉你,他很喜欢你,想和你做朋友,让你回来之后去找他。”
他兜里揣了一叠崭新的钞票,那是乔小少爷给他的,说让他给他亲爱的女儿带个消息。
女儿亲不亲爱无所谓,所谓的是,那么多钱让他很高兴。
所以今晚又可以放肆喝酒。
听到男人这么说,苏酒心里蓦地一凉,乔老爷的儿子,不就是今晚那个恶魔么。
呵,不知道父亲是真傻还是假傻。
她看向另外一处,女人凄苦可怜地垂在那里,默默无声地看着她,看上去像是一根芦苇,飘零之中还有几分坚韧。
她心里骤然一痛。这么美丽温柔的女人,为什么会遇上这么残暴没有人性的男人…
男人笑呵呵地站起来,起身踉跄着往外走,走到女人身边时,顿住,挑衅的语气:“我偏要去找那个女人!”
“她的腰不知要比你柔软多少…”
苏酒看着那个满身暴戾又忽然有些冷静的男人走了出去,“砰!”的一声,门被他重重一摔,像是要裂开。
苏酒避开玻璃渣,走到女人身边,跪下来抱住她,平静的嗓音里克制不住怜悯疼惜:“妈,给我看看你的伤口……”
女人下意识想要盖住,但苏酒已经看到,瞳孔一震,继而牙关紧咬,似乎要撕碎什么。
“别这样,小酒,我不希望从你的眼里看到这样的眼神。”女人摸了摸苏酒散乱的头发,像儿时一样轻柔地哄她。
她的声音像微风一样拂过她的新野,将她几欲喷薄的怒气和恨意稍稍压住。
对于苏酒而言,世界上再也没有比母亲更温柔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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