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后来,他头上裹着和他黝黑肤色极不相衬的白色纱布,满镇找她们,甚至哀求镇上附近的人帮忙找寻,却不是为了报他头上伤的仇,而是说他已经悔过,求她们回来。
苏酒觉得荒谬至极,十几年来不曾有过一丝仁慈,现在却来告诉她们,他突然醒悟?
他白天找,晚上找,下雨天找,听说他淋了一场大雨,病了,母亲是心软善良的人,带着她去看一眼。
只看了一眼,苏酒和母亲都走不了了。他跪在母亲身前,恳求她原谅他。
“素柔,我是个粗人,之前蛮横不讲理,伤了你和小酒,是我不对,是我罪该万死,求求你,原谅我好不好?”
这是苏酒第一次听他这么卑微地叫出母亲的名字。
以往除了“贱人”,”那女人”,再没别的称呼 。
“我发誓,我再也不会去找那个臭女人,你看,我都把你的银镯拿了回来。”他殷勤地凑上去,递给母亲一枚银镯。
正是母亲的镯子。
苏酒看着母亲盯着银镯很久,却没去拿。
男人虽然粗鲁,但他也能看出女人对自己的怀疑和抵触。
他噌噌站起来,气势汹汹地跑进厨房,拿出一把菜刀。
苏酒心里一震,浑身戒备,准备伸手去拉母亲。
不料男人又是扑通”一声,重重跪在母亲身前,将菜刀放在自己手上。
“素柔,这次你一定要相信我,我知道自己以前混账,但我以后绝对不会再犯了!绝不会再干以前那种混账事!”粗犷的声音里透着男人的哀求和迫切,急得脸上的青筋暴起,看上去有些吓人。
“如果你不相信,我现在就可以剁掉我的一根手指证明给你看!”
苏酒母亲看到男人紧紧抵在手上的那把菜刀,刀口锋利,只要他一用力,接下来就是血肉模糊的一片血腥。
她心里颤了颤。
男人挥刀作势要往下剁,苏酒母亲脸色苍白,立即止住:“不要!”
男人手一顿,丢掉菜刀,两眼泪光婆娑,和他凶恶的面容看起来,显得十分滑稽。
“素柔,你是不是原谅我了,是不是?!”男人跪着去抱苏酒母亲细薄的双腿,苏酒母亲微微一避。
抿着唇,既不肯定,也不否定。
男人看着她没有拒绝,又瞥了一眼站在一旁沉默不语的苏酒,立即讨好地笑起来:“你看你们都瘦了,这几天肯定没吃好,我现在就去买些好菜好肉回来,做给你们吃!”
说着,腿上灰都还没拍干净,人已经跑出去了。
苏酒扯了扯嘴角,他这么时候下过厨?
可心里忽然又生出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
她记得在她很小的时候,这个男人对她们也曾有过温柔的时刻。
不过,那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遥不可及,似乎只存在记忆里。
接下来几天,男人的恭敬温顺和之前判若两人,让人感到不真实。
但过了数十日,苏酒见母亲有所心软,放松了原先的警惕,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母亲没有开口说她已经原谅他,但神情已经稍微松缓,温和静淡的模样不悲不喜。
她既不劝她,也不替他解释,只说:“他和气一日,我们也好一日。”
男人觉得,苏酒年纪虽小,但神情比她母亲难琢磨,淡淡的,看着他时带着一点凉意。他记得她小时候很爱笑,笑起来时眉眼弯弯,带着一点狡黠,灿烂得可以将人融化。
后来她看自己,总让人觉得遥远生疏,有时会带着恼意。
苏酒不知道男人是不是心血来潮,回来时给她买了十根糖葫芦。
新鲜诱人的山楂上裹着一层琥珀色泛着光泽的糖浆,外面是一层薄薄的,透明的糖纸,香甜,诱人。
苏酒看着男人塞过来的一根糖葫芦,怔住。
男人呵呵笑起来,笑起来的模样依旧不好看,褶皱会跟着起伏,“小酒,你不是最喜欢吃糖葫芦吗?”
明显的讨好中,带着一丝粗憨。
苏酒嘴角动了动,欲言又止,似乎还是没话可说,索性沉默。
她的确喜欢糖葫芦,不过那已经是小时候的事情了。
“爸爸,我想吃糖葫芦!”
“小丫头,别烦我!”
“爸爸,我真的想吃那个糖葫芦!”
……
“给,别再吵我耳朵了。”
那时小小的糖葫芦对她来说,已经是莫大的美味。
也许男人来了兴致,随口一问:“还想吃多少?”
“十根!十根!”她兴奋地张开两只小手。
“十根?也不怕给牙酸掉,没钱了,走走走!”
后来。
“爸爸,我想吃糖葫芦!”
“滚,我没钱!”
“爸爸,我真的想吃糖葫芦,就一根!”
“滚,说了没钱!别烦我!再烦我就揍你了啊。”
可是她看着他拿着从妈妈手里抢过来的钱,进了赌室……
爸爸,你不是说你没钱的么……
她记得一次母亲给自己买了一根糖葫芦,那天他喝了很多酒,暴戾蛮横,将她手里的糖葫芦一把夺过去,扔在地上,踩的稀碎。
那是她第一次在屋里亲眼看到他动手打母亲。
“吃啊,怎么不吃?”男人在耳边催促,眼巴巴地看着她。
想到自己当时说要吃十根糖葫芦,他只当是笑话,敷衍而过,隔了这么久,却真买回了十根。
苏酒的心情错综复杂,恼意,酸意,抵触……
在男人殷殷的目光下,她从思绪中回过神,硬着头皮面无表情地吃了一口。
味道甜中带酸。
看着男人望着她发笑,看久了,凶神恶煞的脸忽然有几分憨态笨拙,她心里怔了怔,忽然眼里好像进了一点沙子。
苏酒忽然觉得身体发软,清醒的神志逐渐晕眩, 混沌。
她扶着漆红的桌缘,想要站起来,但浑身无力,使不上一点力气。
不安感袭上心头,她看向坐在自己身边的母亲,喃喃呼唤:“妈……”
女人似乎听到了她微弱的呼叫,头微偏过来,正要看向她。
这时,男人突然迅速推开椅子,站起来,朝苏酒的母亲走过来。
来不及惊愕,一掌劈下来,苏酒的母亲立刻晕倒过去,不省人事。
苏酒眼前开始模糊,但母亲晕过去的一时间,她看得清清楚楚。
妈……她想要张口,却晕昏过去。
她脑海中最后一幕,男人露出了瘆人得意的笑意。
最后一秒,苏酒意识到,这个男人在骗她们……
他坚决要弥补自己18岁生日,带她和母亲来到这里。为了表示他的歉意,他亲自给自己倒了一杯果汁。
没想到,这杯果汁里面却下了迷药,那迟来的18岁生日蛋糕,在她迷蒙的眼里瞬间坍塌,面目全非。
深夜,乔家一处已经空了的老房子里。
“给我泼醒她!”
“扑—”一小桶冷水迎面倒过来,苏酒狗啃似的头发湿得不成样子,脸上,脖子上,身上,都滴着水。
“嘀嗒—”身上挂不住的水滴掉落在蒙着一层灰尘的瓷砖上,清晰,响亮。
苏酒缓缓抬起此时沉重的头颅,对上一双漆黑凶狠的眼睛。
乔家小少爷,乔南。
阴鸷的眸子盯着她发笑:“终于逮住你了,苏酒。”
他用力抬起她的下颚,逼着她直视自己,像在看一只落水狗:“啧啧,现在清醒了么?”
苏酒蹙着眉,反感他的触碰。
少女冷倔着一张脸,眼里的迟疑隐约可见。
乔南放开她,眯着眼勾唇:“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在这里么?”
“我给了你父亲一大笔钱,他答应将你卖给我。”他淡淡带着嘲意看着她,期待她听完之后的反应,是否会立即站起开始她一贯的逃跑?
他没有绑住她。不过即便她想跑,也跑不了。
他不相信她能凭空长出一双翅膀。
苏酒听完他一句轻描淡写的描述,心里狠狠一痛,卖给他?那个男人把她当成什么?可以买卖的畜牲么?
怎么说,她也是他的女儿,他怎么能为了钱答应将她交给这个恶魔少年?
原来温柔是装出来的,讨好也是蓄意的,最终目的还是为了哄骗她和母亲。
有那么一瞬间,她差点以为他真的有改变。
她低着头,任头发上的水珠任意滴落,不发一言。
“怎么,傻了?”乔南饶有趣味地问道。
“我呢,虽然脾气不好,但如果你能乖一点,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我也不会对你太坏。”
他兀自说了两句,见她没有搭理,眸子又暗沉下来,像是狼的眼睛,凶狠高傲。
良久,“放我走。”苏酒重新抬起头,定定看着他,眼里没有哀求,但能看出些她极力想要压制住的恐惧。
恼意是明显的,即便她表现地再平静。
“哦,想走?”,乔南冷冷一笑,注意到她的头发短了一截,而且不齐,眼神一坏,忽然改了话题:“你头发这么乱,不好看,不然我给你剃个光头,这样多方便。”
苏酒瞳孔微微一颤,和她们的做法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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