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珠在沧海

    
    云眠一番挥就之后。萧珠明显看见李后行的脸慢慢地涨紫，又逐渐地变成了猪肝色。
    主持人愣了半晌，仿佛才有些回过味儿来似的张大了嘴巴，下巴半天合不上。
    “怎么？这奖品？”云眠轻笑。
    “啊，是您的是您的，当之无愧，下面我宣布，这次比试奖品的得主是，沈公子！”主持人回神之后赶紧宣布。
    “等一下。”是李后行。
    “他凭什么得奖？”李后行红着一双眼睛，恨恨地瞪着云眠。
    “李公子，您看看沈公子的画作便知晓了。”
    主持人说罢，将云眠的丹青展开来，李后行瞪大一双眼睛，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不，这不可能，这画竟然——”
    画面上云雾飘邈，山峦耸立，碧水潺潺，山岚若银练，袅袅出青山，最妙的是山泉旁边有一女子伸手掬水，仿佛不是立在画中，而是那丹青中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都如临其境，尤其是那女子的面容与萧珠有七分相像，更是栩栩如生。
    一旁题字曰：“素手掬青霭，罗裙生紫烟。”
    萧珠呼吸微微一滞，那画上的女子是她，却又不是她，七分相似，剩下的三分悠远，却像是在透过她去追思别的什么，但是她看不透。
    萧珠对上云眠淡笑的目光，她今年已经二十岁，在大周，女子十八岁便可以嫁人，但是定下指腹亲的却不在少数，是以大多数女子都是怀着女儿的心思在闺中待嫁的，即使当今朝局允许女人为官，但是仍旧是少的。
    萧珠的怀春心思，在很久很久以前，便断了，而且此生，再无可能，她转头回避开云眠的目光，没有看到他灼灼桃花眼中一瞬间的失落。
    云眠拿了一个梨花木的小盒子，倒是颇为精致，他跳下台子来，将盒子放在萧珠手中，“姑娘，收下吧。”
    萧珠一笑，“公子费心赢来的奖品，怎能随意给一个只见过两面的人。公子还是妥善收好吧。”
    云眠似是没想到她会拒绝，愣了一下，眸子中的光华好似熄了一瞬，他将盒子缓缓地收进自己怀中，“姑娘既不想要，我也不会勉强，是我唐突了。”
    萧珠没好说话，她觉得云眠好似有些生气，但是她又不知道他在气什么，总归是一时无言。
    李后行望着云眠跳向萧珠的方向，一愣，随即眼中出现阴鸷嫉恨的神色。
    花神庙离看台不远，紫魅站在最显眼的地方，十分风骚地挥动着一条五颜六色长长的丝带状的绸条。
    萧珠走进点一看，才发现那丝带竟是有颜色各异，花纹各异的绣帕系在一起组成的，不知伤了多少姑娘的心......
    萧珠刚想上前去，却被云眠一下拦住，他眸色染上幽深的颜色，“这个，姑娘要收下。”
    萧珠手中被塞进一个圆轴状的物件儿，她低头一看，是那幅画。
    “诶？”萧珠拒绝的话还未说出口，一抬头云眠却已不见了人影。她嘟哝，“走的竟这样快，算了，先暂时帮他保管吧，下次再还给他吧......”
    紫魅眼尖，将那长长的五花十色的丝带一扔，一溜烟跑过来到萧珠跟前，“小美人儿，你去哪儿了，都快急死我了。”
    “不小心走散了，我爹呢？”萧珠刚问着，萧远山就被阿四扶着急急地走过来。
    “珠珠——”萧远山一下子握着萧珠的手，“都是我不好，怎么没拉住你呢。”
    “爹，我认得回家的路的，又不是小时候了，不过这应该是怪我，是我不小心，和你们走散了。”萧珠垂下头来，隐去眼中的神色。
    “找到了就好，找到了就好。走，祭花神估计已经快完成了，我们去看看最后的，沾点喜气。”萧远山一看见萧珠平安无事地回来了，眉开眼笑。
    “好。”萧珠从阿四手里接过萧远山，向着祭花神的祭台走去。
    紫魅咂咂嘴，回味着刚刚在小美人儿身边一闪而过的白影，总觉得有那么几分眼熟，难道是妖主来了？紫魅甩甩头，若真的是妖主来了，他这次事情又还没办成，局势十分不利啊......
    折扇一甩，紫魅撩开袍子快步跟上去，这祭花神热热闹闹的，要不，制造点意外？
    紫魅远远地看见扮演花神的女子围着跳舞的那根又圆又粗的大红柱子，计上心来，小美人儿，别怪小爷我心狠手辣，你在此处阎浮界多活一天，你在妖魔两界的寿数就少一天，此处阎浮界尚可割舍，可是妖主他，却是等不得了......
    扮演花神的女子一身绯色的红衣，手持金铃，围着圆柱跳着传说当年花神飞升时的舞蹈，婀娜多姿，仪态万方，这舞，也就叫花神舞。
    但是随着一声尖利的哀嚎，扮演花神的女子被一个青年扑倒在地，她刚要开口训斥，却听得轰然一声，圆柱瞬时倾塌倒下，人群尖叫着，推搡着，花儿叶儿，落了一地。那女子因着男子的一推才险险地躲开，脸上的怒意也变成了娇羞与感激，他们交手而握，连对望都变得有了别的意味。
    萧珠此时却正好在那圆柱倒下的正下方，她将萧远山推到了圆柱倒塌的范围之外，一瞬间仿佛听不到任何声音，喧嚣，吵闹，呼救，哭泣，所有的声音在刹那间静止，黑压压的圆柱迎面而来，萧珠仿佛已经看见自己脑浆迸飞的场面，她闭上眼，不是她不想逃，只是她已经避无可避。
    “珠珠——”萧远山的声音逐渐远去，爹，女儿只能来世再报答您的养育之恩了......
    腰间一轻，耳边有风吹过。预想的惨烈画面没有出现，萧珠心跳如擂鼓，有些不敢置信地慢慢地睁开眼睛。
    入眼是完美的下颌弧线，玄色衣领覆着如玉的肌肤，眉目清冷过此时天上的几颗寒星。
    他抱着她穿过月色，亮如银盘的月上有黑色的剪影掠过，长发猎猎飞舞。
    天上冷月高悬。
    地上万家灯火。
    烟花一瞬间在夜空绽放。
    一滴泪落下人间，凝成掌心的明珠。
    萧珠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