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撞南墙，只撞你胸膛

    
    两人回到林家大宅的时候天色尚早，晚餐还没开席，林念莳领着顾言箴走进主楼的大厅里，管家方叔立即迎了上来。
    “大小姐，顾先生。”
    “方叔，”林念莳微微颔首打了个招呼，将手袋递给了一旁的佣人，环视下四周，问道，“人都齐了么？”
    “老爷和舅老爷、表少爷在书房谈事，表小姐还没有到。”
    “哦，那没事了，方叔你去忙吧。”
    “是。”管家微微欠身便退了下去。
    林念莳抬头朝楼梯那边望了一眼，正犹豫着要不要带顾言箴上楼去主动问好，林乔松就已经领着沈瑞和沈泽城走了下来。
    “爸爸、舅舅、表哥。”
    “林董、沈总、沈少。”顾言箴谦恭有加地打招呼。
    林乔松招呼两人坐下，含笑着说：“今天难得顾公子赏光，林某招待不周，可千万别见外噢。”
    “怎么会呢，林董邀请，是晚辈的荣幸。”
    “哎，怎么还这么见外呢，”林乔松慈爱地看了念莳一眼，“以你和念莳的关系，再叫我‘林董’可就显得太生分了。”
    顾言箴笑道：“伯父。”
    “好，那我就叫你言箴了。言箴啊，这段时间，我们念莳可一直都麻烦你费心照顾着了。”
    顾言箴轻笑着环住林念莳的肩：“哪里的话，应该的。”
    宅子里的气氛一片和乐融融，林念莳的母亲沈琦常年不在国内，此时沈瑞和沈泽城就代表了她的母家，两人和顾言箴聊了不少林念莳小时候的趣事，林念莳虽说仍是淡然沉静的模样，可眼里却满是柔和的笑意，整个人都显得安逸平和。
    而林乔松则鲜少参与这些话题，安静抿着茶，只是偶尔才会搭一搭腔。
    将要开饭的时候，沈泽亚到了，一身显眼的火红色艳丽风衣，一进门就先扑到父亲身上撒娇，而沈瑞也的确如传言一般地对女儿极尽宠爱，神情中满是纵容。
    顾言箴忽然发觉身边的林念莳微微握了握拳头，扭过头去看，看见了她眼底流露出的一抹艳羡与落寞。
    顾言箴轻拍她的手背：“念念？”
    林念莳回过神来，掩饰地笑笑：“嗯？”
    “不舒服么？”
    “没有。”
    “莳丫头这是饿了吧？”沈泽城笑着打趣，“从小就这样，一到饭点就魂不守舍的，恨不得能跟在黄妈屁股后头捞点儿边角。”
    “那是黄妈的手艺好，别说是我了，小时候你可没少跟我抢食吧。”林念莳不服气地回击沈泽城。
    “我跟你抢？明明是你跟我抢吧！”
    沈泽亚也不冷不热地接话：“就是，谁能抢得过念莳啊，她手段那么高明。”
    这话暗藏了些深意，沈泽城不好多言，林念莳也立马板下面孔噤了声，场面顿时有些尴尬。
    顾言箴转念一笑，摸着林念莳的后脑勺宠溺地说：“怎么一回娘家就这么馋，别人不知道，还以为我平时亏待了你呢。”
    顾言箴的解围让气氛有些解冻，林乔松对两人的亲昵姿态满意地笑了笑，又不满地瞄了一眼沈泽亚，清清嗓子威严地开了口：“既然都饿了，那就开饭吧。”
    席间，沈泽亚原本还想再和林念莳斗几句嘴，却收到了沈瑞的警告眼神，不情不愿地埋头吃饭。
    真不会审时度势。林念莳不禁冷笑。
    轮到餐后甜点上桌的时候，佣人给每人端了碟栗子糕和一盅桂花圆子，唯独林念莳的面前只有一份桂花圆子。
    林乔松亲切地招呼着：“言箴，这两样都是家里厨师的拿手点心，你可一定要好好尝尝。”
    “好，多谢伯父。”
    林乔松又看了看面无表情的林念莳一眼，牵出抹笑：“念莳，你也多吃点哦。咦，你怎么没有栗子糕？黄妈，怎么漏拿了一份。”
    黄妈站在一旁欲言又止，林念莳却不动声色，抿着嘴对她暗自摇头，黄妈不敢多言，只好又拿了一碟栗子糕过来。
    林念莳微笑着接过碟子，将它放在自己的左手边。
    此时，顾言箴忽然想起了什么，微微皱着眉扭头看向了林念莳。
    可她却始终只是低下头安静地舀着甜羹，眼神中不见波澜，嘴角挂着公式化的笑容，但手旁的栗子糕却一下也没有动过。
    饭后，沈泽亚本还想凑上去和顾言箴说话，却被沈瑞找了个理由直接带走，林念莳也被林乔松叫到书房里去谈话，沈泽城便代表主人家领着顾言箴在花园里参观。
    无奈沈泽城实在算不上是一个好向导，只是背着手自顾自地走在前头。所幸顾言箴也根本无所谓，权当是饭后消食，跟着他慢慢兜圈子。
    沈泽城倒是没想到这位竟是个沉得住气的，瞥了他好几眼都看不见一点急躁的神色。
    最终，还是沈泽城自己先忍不住开了口：“顾总，恕我直言，初见的时候我并没有想过你和莳丫头会在一起。”
    顾言箴一派气定神闲：“哦？为什么？”
    沈泽城笑得老神在在，若有所指地说：“咱们这个圈子里有太多规矩，不用我多说你也应该懂。”
    本以为顾言箴会恼怒，没想到他却笑得春风和煦：“是，我懂，但是那又怎样？”
    沈泽城先是微微一怔，然后禁不住大笑起来，赞许地拍拍顾言箴的肩膀：“哈哈哈，好一个那又怎样！这话说得中听！”
    “言箴，我就这样叫你了哦？我们莳丫头这可是第一次带男朋友回家，难得我姑父终于首肯了，我看好你做我妹夫，你可不要辜负我的期望啊。”
    顾言箴回味了一下这番话，皱着眉问：“怎么，林董还曾经棒打鸳鸯过？”
    沈泽城嗤笑一声，随即却是作欲言又止状，环顾四周之后才说：“你可别说是我告诉你的。”
    顾言箴狡黠一笑：“大舅子放心。”
    “哎呀，要是小莳以前那个男朋友有你这么会说话，估计我姑父也不会那么瞧不上他吧。”
    顾言箴挑高眉毛等待下文，沈泽城砸吧砸吧嘴，说：“莳丫头读大学的时候，找了个穷小子，你说穷就穷吧，还偏是那种典型的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寒门学子。”
    “然后呢？”
    “然后我姑父怎么可能点头，所以就用了点非常手段咯。”
    顾言箴正想继续追问，却被林念莳的一声呼唤打断。
    “你们俩说什么呢？”
    顾言箴上前几步牵起她的手，微笑着回答：“没什么。”
    纵然顾言箴否认了，但现场还有个拖后腿的沈泽城，他搭上了林念莳的肩，笑得不怀好意：“在聊你的黑历史呢，怎么着，要不要收买一下哥哥我？”
    林念莳闻言反应了一会，随后甜美地笑道：“哥，我今天和赵璞言见了个面呢。”
    听到赵姓人家的名字出现，顾言箴老实地别过头去一声不吭，而沈泽城也是如临大敌的样子，赶紧收敛了，陪着笑脸和林念莳说好话。
    三人插科打诨了一阵，方叔便走了过来，对顾言箴说：“顾先生，老爷请您到书房去一趟。”
    顾言箴点点头，在方叔的领路下去往了林家二楼的书房。
    林家的藏书量很大，书房的三面都围绕着及顶的书柜，林乔松坐在正中的书桌前，正低头品着茶，面前还有一份文件。
    见顾言箴进门，他放下手头的东西笑着对他点点头：“言箴，坐。”
    顾言箴施施然坐下，林乔松吩咐方叔倒了杯咖啡送来，然后开口问道：“怎么一直没有对外承认？”
    顾言箴明白了林乔松所说的意思，笃定地微笑：“快了。”
    “哦？看来你已经有规划了。”
    顾言箴默认，林乔松将面前小杯的功夫茶一啜而尽，拿出了刚才正在看的文件夹递给他。
    这是服装设计师协会的常务理事聘任书，而聘书左上角的那条横线上，赫然印拓着顾言箴的名字。
    “……这是？”
    “我的诚意，”林乔松抬手给自己又斟上一小盅茶，举起杯轻轻闻了下茶香，“我想，仅凭你和念莳的关系，还不足以动摇顾董事长。”
    的确，仅仅是和林家联姻的可能性，并不能真的让顾寒将顾言箴的顺位排到顾亦沣前头，可一旦有了这一纸聘任书，情况就会大不一样了。
    服装设计师协会是国内在这个领域中最专业的组织，会员名单涵盖了设计师、时尚专业人士、知名时装品牌、时尚媒体和模特经纪公司，能成为该协会的常务理事，就等于在国内时装圈牢牢占得一席之地，这对顾言箴这个年纪来说简直是难以想象的莫大的荣誉。
    顾言箴微微眯起眼，呼吸因为欣喜而变得有些急促，望着林乔松的眼神中也露出了精光，勾起嘴角。
    “伯父厚爱，我却之不恭。”
    两人回到顾言箴的公寓时已是深夜，林念莳洗完澡坐上床，瞥了眼另一侧正在看书的顾言箴，还是忍不住问：“我爸爸和你说什么了？”
    顾言箴抬眼看她，漾起一个春意满满的笑容，眼尾似有桃花瓣飞舞：“放心把，他这次没有要棒打鸳鸯的打算。”
    正在抹护手霜的林念莳闻言反应了好一会，这才恶狠狠地咬了咬后槽牙：“沈泽城这个大嘴巴。”
    顾言箴搁下书，长臂一伸将她往自己怀里带，抚摩着她的眉眼轻笑起来：“告诉我，你爸爸当年到底做了什么？”
    “怎么？”林念莳抬了抬眉毛，“防患于未然？”
    “我确信，我一定会比你的前男友更能讨他欢心。”
    林念莳莞尔，扭了扭身体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在他胸口，语调没有任何起伏地说：“我爸给他开了张支票。”
    顾言箴没想到居然会是这么个剧本，竟是张口结舌起来，这样的反应倒让林念莳笑出了声：“是不是特别恶俗，没想到会是这种无聊的桥段。”
    顾言箴收了嬉皮笑脸，蹙起眉头沉声问：“他收下了？”
    “当然，”林念莳眼神飘向远方，不以为然地开口，“难不成还把支票撕个粉碎，再对我爸泼一杯水？”
    顾言箴讥诮道：“那还真是电视剧的桥段了。”
    “是啊，现实生活中，有谁会不收呢。”
    林念莳的表情太过风平浪静，顾言箴一时有些失语，五指顺了顺她的长发，低下头轻吻她的发心，好半晌，才问了句：“那你呢？”
    “我？”林念莳挪了挪身子，“我预见到自己会遇见你，就赶紧趁此机会和他了断了呗。”
    “没关系，幸好还有我，支票打发不了我的。”顾言箴忍俊不禁。
    “……你不会是在安慰我吧？“林念莳抬起头来狐疑地看着他，小声嘀咕，“你自己还被人劈腿了呢。”
    顾言箴的喉间发出一声沉沉的低笑，手顺势从她的睡袍前襟溜了进去，轻轻撩拨。
    “所以，我们应该好好地互相抚慰一下彼此受伤的心灵……以及肉体。”
    当晚夜半时分，两人已然相拥入睡，顾言箴的手机忽然在床头柜上“嗡嗡”地震动了起来，林念莳哼唧一声，翻了个身继续徜徉睡梦中。
    震动声适时停了下来。
    顾言箴已然被吵醒，眸色中有着明显的不悦，伸手捞过手机看了眼屏幕。
    一眼看到刚才这个未接来电的呼叫人，顾言箴忽地松了眉头，起身披了件衣服便走到客厅，回拨了过去。
    “白翼，怎么这么晚？”
    “你今天晚上和林大小姐一起回林家大宅了？”
    顾言箴故作惊讶：“怎么？被拍到了？”
    “是啊，听说整个媒体圈都沸腾了！这可是大料啊！那这一次还是老规矩吗？”
    顾言箴微敛双眸，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无声微笑，轻飘飘地吐出两个字。
    “不必。”
    “什么？”这个一反常态的指示让白翼有些不确定。
    顾言箴坐在沙发上，闲适地翘起二郎腿：“这一次不用再刻意低调，怎么张扬就怎么来，传得越广越正面越好。”
    “……好，那我明白了，你睡吧，我来处理，晚安。”
    “辛苦了，晚安。”
    屏幕光渐渐暗了下去，顾言箴仰头靠在了沙发上，捏紧手中的手机，独自在黑暗的客厅中轻轻勾起了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