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廨并不大,二人回到厅堂时,竟是没有遇到一个人。
白玉京看着这个破破旧旧的县廨问道:“这里除了你没有别人了?你的衙役呢?”
楚修然叹了口气道:“你别说了,上一任县尉就是如今的县丞,他已经把他手下的人都带走了,我这里根本就没有剩下人。”
白玉京问道:“那其他的人呢?总该有些打扫卫生的?或是别的什么的吧?”
楚修然笑了笑,“我也奇怪呢,我来一个月的时候,这里什么人都没有,于是我就去找冯县令,结果冯县令告诉我,这些人都得我自己找,我就又问他,我一个月俸禄就只有六百文,还不够一两银子,十文钱买一斗米,我自己活着都困难,怎么雇人?雇衙役?你猜他怎么说?”
白玉京嗯了一声,“怎么说?”
“他没说话,直接让我回家自己想了。”楚修然拍了拍膝盖笑道,“我岂能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这年头的官不贪怎么能有银子花?”
白玉京道:“那你贪啊。”
楚修然嘿嘿一笑,“我也是这么想的,但问题我怎么贪?”
白玉京一愣:“你问我?我又没有当官的经验。”
楚修然两手一摊:“我也没经验啊,也没人给我送银子,更没有人给我送姑娘,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贪。”
白玉京嘶了口气,“县尉的权力很大啊,你可以去查余杭县的瓦舍,去查那些商铺啊。”
楚修然道:“商铺的老板能免费请我吃饭,多一文钱没有,我不好站在大街上问他要吧?查瓦舍?怎么查?我一个人去查?别想了,权力都在上面县令和县丞的手中,我呢,现在只求能够稳稳过三年,进入京城就好了,不过现在看来,也是不太可能的咯。”
白玉京道:“怎么不可能?”
楚修然小声道:“你可知道,咱们的冯开元冯县令,已经在这余杭县干了十八年了,他手下的县丞、县尉走了无数个,唯独他动也不动。”
白玉京愕然,谁也不知道冯开元得罪了谁,更不知道他身后的朝堂利益集团是什么样的。
他想了想道:“还是讲讲案子吧。”
其实也没什么可讲的,楚修然这里知道的和白玉京差不多。
白玉京问道:“尸体是在哪儿发现的?”
楚修然道:“这三具尸体是一个渔夫发现的,而昨日的那两具女尸,一个是在家中发现,另一个是在结婚当日,马车行驶的途中。若是调查的话……你觉得我们先去哪儿合适?”
白玉京陷入了沉思。
楚修然靠在椅子上,两手盘在袖口里,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心道:“这小子是有两把刷子,能够看得出那尸体的异样,不过也是他胆子大的缘故,我胆子小但是我心细啊。”
“就比如这三处地方,若是愚者调查,定然是调查结婚当日马车行驶的路上,这地方乃是事发之地,线索最为多,其实非也,我去的时候,那里什么都没有,白跑一趟,我看他的模样,也就是对人的脚底有些研究,算不上和我一样的大才,他一会儿说去此处时,我直接说我已去过,什么都没有,这样也好在这小子心里树立树立我方才掉在地上的威风。”
思索片刻之后,白玉京道:“走吧,去找渔夫。”
“哈哈,那地方我已……嗯?渔夫?”楚修然呆住了,“为什么是渔夫?”
白玉京道:“为什么不是渔夫?你不是说是渔夫发现的?”
楚修然道:“是渔夫发现的,但……你为什么要去先找渔夫呢?难道不是先去找最近的案发现场?”
白玉京道:“你杀过人么?”
楚修然摇了摇头。
白玉京道:“如果你不想让别人知道你杀人,那你就一定会把案发现场做得完美,如果你的凶杀被别人看到了,那就是意外,所以我们可以先去意外里找线索,后去完美里找痕迹,这样岂不是更快一些?”
楚修然盯着他看了半晌,心中顿时有些讶异:“他……好像说的对,我该怎么反驳他来表现我的睿智呢?我……我……”
“啊!”楚修然道:“这一点本官早就想到了,方才只是考一考你。”
白玉京嘿嘿一笑,“你肯定能想到,是个人都能想到。”
楚修然怀着微笑跟白玉京走出来,心里却十分气愤,揣在袖口里的左手差点儿把右手给扭下来。
……
余杭县有四条河,分别是西北的东苕溪、西塘河、余杭塘河,东南的杭州塘四条,东南只有一条杭州塘,下游直通西湖,又在余杭县的角落里,平时很少有人能去。
余杭县富只富在上层,下层的百姓大多都只能靠捕鱼为生,只有极少数年轻力壮,长得好看的姑娘少年们才能去商行里找门差事。
发现这三个小孩尸体的,就是余杭县的渔民。
“这渔民叫张发禄,五十多岁的年纪,家里没别人,就只有他一个。”楚修然一边走一边说道,“他的家人前些年发水灾的时候全被淹死了。”
白玉京叹了口气。
世事无常,天道不公。
世事无常百姓偿,天道不公苦人工。
河道上的房子现在不多了,但凡有些钱财的大都已经搬到了城里居住,能剩下的都是一些贫困的家庭。
楚修然熟门熟路,带着白玉京穿过巷子,“当时我也来问过他,支支吾吾说不清楚一句完整的话,只是说了些什么可怜的孩子啊之类的。”
白玉京道:“没有其他的了?”
楚修然思索了起来,“恩……说了什么?我想想啊……他说,哦对,他说当时在下雨,还说是有一个孩子穿着衣服,其他的两个孩子没有穿,但是衣服被压在了岩石下面,他为了救出这孩子,将衣服拆下了。”
白玉京道:“还有么?”
楚修然道:“没了。”
说到此处,楚修然指着一处破烂的房门道:“你去问问他不就行了?”
走过去,县尉大人刚刚拍了一下门,还未叫出口,门已经开了。
一股扑鼻的血腥味立刻传出,白玉京霎时一步当前拉住了楚修然的肩膀,猛地将他向后一甩,惊鸿出鞘!
争!
剑鸣声起。
残红登时从房间里鱼贯而出,直奔外面,白玉京当即转身追出,却发现那道红色的气息竟是直接钻入了沿岸的水中,消失不见。
楚修然坐在地上,满头大汗,上气不接下气道:“怎……怎么回事?”
白玉京没去理会他,一步踏入房间,看到的是一具早已死去多时的尸体。
正当此时,怀中蠢蠢欲动,他伸手一摸,是装着龙须草的布袋子,他将布袋子拿出,解开上方的系口,龙须草弹出脑袋道:“大大侠,发生什么事了?为何会有如此浓郁的一阵妖气?”
白玉京皱眉道:“妖气?”
龙须草睁开了两个大眼睛道:“对!妖气!而且十分浓郁,我在悬空山多年都未曾见过这样的妖气。”
白玉京深吸了一口气,走到了尸体的身侧,细细观瞧了一番,沉声道:“我还在办案,晚些回去我和你说。”
龙须草乖巧地点头,钻入了袋子之中,白玉京将袋子系好,这才摆弄起来尸体。
门外颤巍巍的楚修然缓步走了进来,“刚才那是什么?”
白玉京担心说妖怪,这县尉大人恐怕会转身直接回家,抱头痛哭,索性道:“没什么。”
楚修然不依不饶指着外面,“没什么?那么大一坨红色的东西冲出去了,你没看到?”
白玉京道:“是个人,一个行动很敏锐的人。”
楚修然看着白玉京:“啊?那……咱们说的话,会不会被他听到了?”
白玉京猛然想起了那块石头的事情,当即站起身道:“你来验尸,我去找人!”
说罢纵身一跃走出了房间,冲向河流附近,拿出怀中的袋子问道:“能不能找到那妖气?”
龙须草道:“南方,还在南方,它停下来了。”
白玉京立刻大步跑了过去,直至小瀑布处,龙须草大叫道:“是这里,就在水下!那!那块石头!”
果然如此。
白玉京当即开启内府九曜星宫,纵身高高跃起,直奔对岸,借着惊鸿剑锋一斩而下。
当!
白玉京面色大变。
这是第一次惊鸿剑被挡住。
他立刻后退,定睛一看,那道红色的气团冒出水来,竟是一只兔子!
兔子对着白玉京呲牙一怒,转身隐匿在了水中溜走。
白玉京还想再追,却听龙须草道:“大大侠,不能追,这兔子来者不善,周围有妖气的!”
白玉京自然没有再动,低声问道:“那是什么妖?为何能够挡住我一剑?”
龙须草道:“我没见过,悬空山上没有这样的妖。”
白玉京长叹了口气,目光再闪回来时,看到了石头处似乎飘荡着什么,他走近一看,竟是一只兔子脚,那脚上两只死死地扣着一片衣服碎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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