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定国的二公子溥兴,今年已经一十五岁,身长八尺有余,姿颜雄伟,仪表堂堂。
他本就是将门之子,终日使枪弄棒,加上自幼好读三国,崇拜书中的常山赵子龙,遂让家将为他置办了一副齐整的盔甲,并找来工匠依照演义里的描述,打造出了一把一模一样的龙胆亮银枪。除此之外,溥兴不知又从哪里觅来了一匹通体雪白,没有一根杂毛的白马。虽然这匹白马并非传说中的“白龙驹”,但也算是一匹万里挑一的良驹了。
好不容易凑齐这身装束,溥兴自是兴奋无比,时常来到泰国公府,约上自己的表哥刘震,带着一群家将,去往昆明郊外打猎取乐。
香莲视溥兴如掌上明珠,二夫人玉琴也对其十分宠爱,故而只要溥兴没有惹出什么太大的祸事,皆对他听之任之。
这日下午,香莲和玉琴正在后花园中赏花聊天,却见溥兴打猎归来,还没来得及卸甲,便步履匆匆地走了过来。
“今天你怎么回来得这么早?”玉琴看到溥兴,微笑着向他招了招手。
“娘!二娘!”溥兴快步来到两位夫人面前,气喘吁吁地向着她们施了一礼,然后转向香莲,迫不及待地说道,“孩儿有一事相求,望娘应允!”
香莲奇怪地问道:“你这娃娃,平日里从来都是有啥说啥,今天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客气?到底何事,且说出来给娘听听。”
溥兴一本正经地说道:“刚刚听刘震说起前线战事,孩儿心想爹爹在两广与清军交战,正值用人之际,孩儿如今早已长大,故而想去助爹爹一臂之力,求母亲放孩儿前去!”
听溥兴说想上战场,香莲的脸色陡然一沉,厉声言道:“战场岂是儿戏?你才多大就想上战场?简直胡闹!赶紧回书房去!”
溥兴却是一脸倔强地说道:“娘!孩儿哪里胡闹了?是爹爹当初答应孩儿的,只要长得跟李远哥哥一般大的时候,就让孩儿上阵杀敌!李远哥哥十五岁入的军营,今年孩儿也十五岁,可不能说话不算数啊!”
“溥兴,战场上刀枪无眼,你娘也是心疼你,才不让你去!等你再长大些,再上阵杀敌也为时不晚嘛。”玉琴见溥兴的倔劲上来,怕他惹香莲生气,急忙在旁边劝了一句。
可溥兴早已下定了决心,不论两位夫人怎么劝,都完全听不进去。香莲见劝说不住,只得哄骗他道:“好吧,既然你执意要去,那就再等上几日,待娘替你整理好行装,让家将陪你同去,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见香莲终于点头答应,溥兴这才兴匆匆地转身离去。待溥兴走后,香莲连忙喊来西府长随夏大柱,吩咐他道:“老夏,这几日得辛苦你了,须得防着这小子私自逃走。”
“夫人放心,小人这便派人去盯着公子。”夏大柱连声答应了一声。
当溥兴回到书房,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心中暗道:“母亲既知前线吃紧,为何还让我迟几日再去,恐怕是在骗我!既然如此,不如现在便走,到时木已成舟,母亲也是无能为力!”
念及至此,溥兴当即写下一封书信,放在书房的桌案之上,随即趁着四下无人,提枪牵马,悄悄打开后门,一溜烟而去。
夏大柱派来的下人见书房大门紧闭,以为溥兴正在书房用功,不敢进去打扰,遂小心翼翼地守在门口,寸步不离。
直到半夜,香莲亲自端着点心来到书房,想再跟溥兴好好聊聊,说服他留在家中,没想到推门而入,书房内竟是空无一人。香莲忙不迭地放下点心,从桌案上拿起书信一看,顿时慌了神,赶忙喊来四五个家将分头去追,可溥兴早已走远,哪里还追得上。
这是溥兴长这么大以来头一回出远门,他边走边问路,直走了六天六夜,方才抵达了柳州地界。
然而这里却并没有看到一兵一卒,溥兴正在疑惑之际,忽见一名农夫挑着扁担迎面走来。溥兴连忙下马上前,作揖询问道:“老哥,您可知道朝廷大军如今何在?”
农夫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随口问道:“朝廷?你说的是哪个朝廷?”
溥兴皱了皱眉,脸上隐隐露出一丝不快:“自然是大明朝廷!岂有其他?”
农夫看出了溥兴的愠怒,尴尬地笑了笑:“小将军莫要见怪,如今广西一带战事激烈,今天这里姓朱,至于明天姓啥,就只有老天爷知道了。小将军您问的是大明朝的军队吧,他们早已离开柳州,南下去打高州啦!”
溥兴知道农夫说的的确也是实情,于是点了点头,接着问道:“老哥,如果我要去高州,请问走哪条路比较近些?”
农夫转身指向身后柳州城的方向对溥兴说道:“再往前不远就是柳州了,到了柳州以后,你且沿着官道一路向南,骑马大约再走七八日就到高州了。若要贪近,从小人右手边那条岔道走小路上山,约莫能快上个一两日,不过山径崎岖难行,骑马怕是颠簸得厉害。”
溥兴谢过农夫,随即翻身上马,径直就往小路的方向去了。
就在溥兴离开昆明,前来寻找定国的同时,鲁王政权的定西侯张名振率水师走海路攻入长江,直抵镇江,郑成功亦派兵攻打崇明,长江下游地区战事骤起。
趁着清廷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至南京的大好时机,定国遂决定再度东征。
在吸取了肇庆失利的教训后,定国这回做足了充分的准备,他亲率二十万大军,携带着大量战象、火器及攻城器械南下横州,经灵山直抵廉州府。听闻定国兵至,驻守廉州的清军总兵郭虎望风而逃,定国旋即又命吴三省为先锋,前往攻略高州。
高州总兵张月及平南王藩下副将陈武、李之珍得知明军杀至,连忙领兵出城,至石城青头营扼险据守。
哪知明军在当地百姓的指引下,走小道悄悄摸至清军驻地后方,连夜发起突袭。清军在睡梦中猝不及防,被明军突破大营,顷刻土崩瓦解,李之珍在逃往电白县后畏罪自刎而死,张月、陈武二人则带着数百残兵一路向着高州方向逃窜。
溥兴此时正好骑马从山道小径中钻了出来,陡然发现前方居然有一队败兵正向自己的方向冲来,溥兴虽未见过清军是何模样,但从这些人怪异的衣着打扮来看,十有八九不是自己人。
“好啊!小爷我正愁见爹爹时没有见面礼,你们倒自己送上门了!”念及至此,溥兴当即一夹马肚,挺枪杀了出来。
“将军,前方有一员敌将挡住去路!”清军队伍中不知是谁突然大喊了一声。
听说对方只有一个人,陈武遂提了大刀,走马上前定眼一看,没想到对面居然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孩。
见此情形,陈武自是把心放回肚中,举刀大喝一声道:“小娃娃!你是何人?竟敢挡我去路?是不要命了么?识相的速速让到一边,本将军饶你不死!”
溥兴听后却是哈哈大笑道:“狗贼,你且坐稳听好了!小爷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乃是大明安西元帅,康国公李定国的二公子李溥兴是也!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没想到眼前这个小孩居然是李定国的儿子,陈武沮丧之情顿时烟消云散,刚刚自己还在发愁该如何抵挡李定国大军,如今他的儿子就站在自己面前,若能拿住李定国的儿子,就可以人质胁迫,逼其退兵了!
想到这里,陈武冷笑一声道:“娃娃你来得正好,本将军正想要拿你呢!”
不料没等他把话说完,溥兴已然飞马一枪直刺过来,陈武欺溥兴只是个孩子,并没有太过提防,一时措手不及,被溥兴一枪刺于马下。
见溥兴只用一枪就结果了陈武的性命,张月大吃一惊,不敢再有轻敌的念头,慌忙提起大斧迎了过去。溥兴奋力一枪拨开张月砍来的大斧,然后趁着两马交错之际,突然回身反手就是一枪,直刺向张月胯下坐骑。坐骑中枪吃痛,当即立踭嘶鸣,直接将张月给摔了下来。
张月忍着疼痛,挣扎着想要从地上爬起,不想溥兴的亮银枪早已架在了他的脖颈之上。
那些清军见主帅被擒,哪里还有上前的勇气,瞬间一哄而散。
当溥兴押着张月来到高州城下时,吴三省才刚率军乘虚袭取了高州。听说溥兴来了,吴三省自是又惊又喜,连忙快步迎出城来。
“臭小子,你都长这么高了!不在昆明呆着,怎么跑来高州了?”吴三省热情地迎了上去,重重一拳捶在了溥兴的胸口。
“不瞒师傅说,孩儿此番是瞒着母亲偷偷来的。”溥兴挠了挠脑袋,不好意思地说道。
吴三省哈哈一笑道:“既然来了,那就留下吧!军中正值用人之际!要是听说你来了,你父帅想必也会很高兴的!”
话说一半,吴三省瞥眼看到被用绳索拴在溥兴坐骑之后的清军总兵张月,更是赞叹不已道:“果真是将门出虎子啊,头一遭上阵就抓到了一条大鱼!来人,且将这厮押往大牢,等候元帅发落!”
待将张月押解入城后,吴三省当即挽起溥兴的胳膊将他拉进城中,师徒二人多年未见,自是有聊不完的话题。
三月初三日,定国率领主力大军也抵达了高州,听说溥兴在此,定国很是吃惊,遂命人将他传了进来。
见到父亲,溥兴连忙跪下叩首言道:“孩儿拜见爹爹。”
定国令溥兴起身与各营诸将见过了礼,然后奇怪地问道:“你小子不在家好好用功读书,到此何为?”
溥兴于是将自己如何偷偷溜出家门,如何费尽千辛万苦寻到高州,又如何斩杀陈武,生擒张月一一禀上。
定国本就与溥兴有约在先,又见其立下大功,也不好再苛责于他,旋即吩咐李远带着溥兴去往城外大营安歇。
随着明军攻克高州,清军雷州总兵先启玉也以城归降,广东各处义军更是群起响应。
尚可喜、耿继茂二藩见明军声势浩大,惊恐万分,急忙上疏顺治帝,请求以经略洪承畴率满汉兵马合趋南宁,截断定国归路。
然而此时郑成功对沿海各地的攻势也十分猛烈,顺治帝正打算把靖南王耿继茂调往福建驻防,尚可喜闻讯大惊,赶忙再次上疏,恳请与耿继茂共守粤东,以壮声势。
高州,古称高凉,地处广东西南部,北靠云开大山,南踞鉴江平原,东面毗邻南海,控扼粤、桂交通要冲。
定国入城后,当即委任侯守应镇守高州,又改知府衙门为中军行辕,誓取广州。
为此定国特意将金维新召至行辕,指着舆图上广州南面新会的位置,对他说道:“金先生,你且看这里,忠孝伯所部多是水军,从海路前来可不受潮州、惠州清军之阻击,咱们应当先与忠孝伯合师夺取新会,然后再攻广州,则广州唾手可得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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