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家里来了个人,是住在后街的女裁缝,她在家里开了个裁缝店,给街坊四邻做衣裳。外婆拿出一块布,是深蓝色的斜纹布,女裁缝拿起来量了一下说:“你郎嘎(您)各是五尺布。”外婆说:“是的啰,在豆(在)百货公司买的,只收哒三尺的布票。”女裁缝问:“给细伢子做一件衣服,一条裤子?”外婆说:“是的。”女裁缝拿起卷尺,开始给海涛量尺寸,先量完上衣的尺寸,再量裤子的腰围,裤长。量完以后,拿出一张白纸,一支圆珠笔,把量好的尺寸记在上面。外婆问:“做一套衣服要好多钱啰?”女裁缝说了价钱,外婆听了说:“好啰,要得。”
女裁缝问:“做新衣服,各是要上学哒拜?”外婆说:“是的啰,还有一个月就开学哒。”女裁缝说:“来的时候还是个毛毛,跟得个猫一样大,现在都要上学哒。”外婆说:“是撒,细伢子长得好快的。”外婆问她:“你屋里细妹子几岁了?”女裁缝说:“两岁哒。”外婆说:“你又要带细伢子,又要做事,蛮累人的。”女裁缝说:“是撒,蛮累人的。”外婆说:“等细伢子长大一点就好了,不要操那么多心,还能帮你做点事。”女裁缝说:“那是滴啰。”说完拿过那块布,把记好尺寸的纸包在里面后说:“那我就客(去)哒,衣服做好我给你郎嘎(您)送过来。”外婆说:“好,慢走。” 女裁缝就出门回家去了。
下午外婆要去粮店买油,海涛也要跟着去,外婆就带着他出门往左。左边挨着的是大姨家,大姨家过去是一个小的化工作坊,再过去是一个空场,空场对着的是一个院子的大门。大门边上是一个下坡,坡的边上有一条水沟,水沟边上是一个用红砖砌的院子。从坡上下来就是水龙头,外公挑水就在这里挑。再往前走,就到了铁路了。
过了空场又是连在一起的民房,一条弯曲的弓背路向左转。顺着路左转过来再往前走,是一个铁路道口,离东站很近。过了道口紧挨着铁路的第一家是一个杂货店,卖纸折扇,蒲扇,油纸伞,水烟袋,蜡烛,煤油灯,煤油,黄草纸。还卖鞭炮,花炮,也卖墨,砚台和毛笔。过了杂货店没几家就是粮店了。
进了粮店的门,里面有买米的,有买油的。一面墙上开了一个洞,装了一个方的漏斗。买米的人把粮票和钱给了营业员,把口袋打开接在漏斗上等着,营业员在后面操作,一会称好的米哗的一声流进了口袋。等最后几粒米掉进了口袋,买米的人把口袋从漏斗上拿下来放在地上,用细麻绳把口袋扎起来,然后扛起口袋走了。
外婆走到卖油的地方,柜台上有一根竖着的弯头管,一个手柄,都连着下面装油的铁皮油桶,里面装的是茶油。外婆对营业员说:“打半斤油。”把油票和钱给营业员,把带来的瓶子在弯头管下接着。营业员把油票和钱收好,把手柄拉到半斤的位置,然后慢慢向下压,油从弯头管慢慢的流进瓶子里。手柄压到了最底下,外婆等最后一滴油滴进了瓶子里,就把瓶子拿开,盖上盖子,带着海涛出了粮店。
从粮店出来,外婆带着海涛去了附近螃蟹桥的自由市场,买了五角钱肉,这天晚上吃的是回锅肉。平时买炒菜的肉都是买两角钱肉,炒回锅肉才买五角钱的,只有来了客人才会买一块钱肉,买两块钱肉那就是过节的时候了。外婆告诉过海涛回锅肉又叫船拐子肉,她说以前用船运粪的人,回锅肉掉在粪上面,捡起来用水洗了吃下去,然后说:“幸亏是掉在货上头哒,冒(没)掉得河里头。”
门口响起了自行车的铃声,穿着一身邮政局制服的邮递员,从他那辆墨绿色的自行车上下来,从绿色的帆布包里拿出两样东西递给外公,一是汇款单,一是小学的录取通知书。因为海涛要上学了,北京的爸爸妈妈这个月多寄了一些钱来。海涛的户口是在北京的,但是在长沙上小学没有限制。外公带海涛去附近小学报名的时候,拿着爸爸妈妈从北京寄来的证明,是海涛在北京的户籍证明,上面盖着红色的公章。还有爸爸妈妈单位开的证明。有了这两份证明,学校就录取了,现在通知单已经寄来了,就等着开学了。
兰姐姐到家里来了,她是小惠姐姐的姐姐。雪姨要她送来了一个书包,一个文具盒,两个语文作业本,两个算术作业本。小惠姐姐是外婆带大的,她出生的时候,因为家里已经有了两个孩子,雪姨照顾不过来,就托外婆带惠姐姐,所以小惠姐姐是跟着外婆长大的。她家里五个都是女孩,大姐姐刚生下来的时候得了病,成了哑巴。老二是兰姐姐,老三惠姐姐,老四平姐姐,老五甜姐姐只比海涛大一岁。这些本来外婆要给准备的,现在雪姨送来了,也不用再准备了。书包是草绿色的,翻盖上有一个红色的五角星。文具盒是铁皮的,上面有用漆印的彩色图画,一群大象在开满鲜花的树林和草地上漫步,成年的大象把小象围在当中。铅笔盒里还有几支铅笔,一个转笔刀,一块橡皮。铅笔是白色的,上面带着各种颜色的牵牛花,一头用金色的铁皮包着一小块粉红色的橡皮。
开学的前一天,外婆带海涛来了邻居卞爷爷家,他家开了个理发店,前面临街的一间屋子用来当理发室。往右手彭家隔壁是李娭毑(奶奶)家,李娭毑隔壁是张娭毑家,张娭毑隔壁就是卞爷爷家。他家有五口人,卞爷爷,卞奶奶,他的父亲卞家大爹。他有两个儿子,大的是大娃娃,小的是细娃娃。卞家大爹年纪大了,就在家养着,生意都是卞爷爷做。卞家大爹,卞爷爷,卞奶奶都是河南人,一口的河南腔。大娃娃,细娃娃出生在长沙,在长沙长大,说的就不是河南话,都是一口的长沙话了。
到了卞爷爷的家,卞爷爷,卞奶奶都在。卞爷爷看到外婆就说:“周娭毑来了。”外婆说:“带细伢子理个头。”卞爷爷让海涛坐在椅子上,拿出围裙围上。卞奶奶问:“是要开学了吧?”外婆说:“是滴啰,明天就开学哒。”卞爷爷一听说:“哦,那今天理发不收钱了。”外婆说:“那不咧,钱还是要收滴啰。”
卞爹爹开始给海涛理发,卞娭毑说:“这孩子聪明,读书一定读得好,将来会有出息。”外婆说:“哪里啰,贪玩,调皮得很。”理完了发,外婆还是要给钱,卞爹爹坚持不收,外婆对海涛说:“谢谢卞爹爹,卞娭毑。”海涛就对卞爹爹卞奶奶说:“谢谢卞爹爹,卞娭毑。”卞爹爹说:“没事。”卞娭毑说:“好好读书啊。”外婆就带着海涛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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