莹爱成殇

    
    李士流着泪，简短的对方不凡说了一下李伤出事的经过。
    原来，上个星期天的下午，四点多，李伤也不知道是咋想的，孤身一人来到了李士承包的山坡上，在果园里散步。
    那天很奇怪，天晴的好好的，却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紧接着狂风大作，电闪雷鸣，仿佛整个世界都提前进入了末日一样。
    李伤原本想等到雨停后回去，谁知道本来很结实的窝棚竟突然被风吹倒了，李伤没办法，只得冒着大雨，赶紧往家里跑。
    他跑到村子边的李家冲时，无意间看到两米宽的深沟里，被突然爆发的山洪裹挟着冲下来一头半大的牯子，最要命的是，那牛牯子的后面，还冲下来了一个放牛的小姑娘。
    那小姑娘才十一二岁，被山水冲的翻翻滚滚，危在旦夕。
    李伤顾不得多想，立刻纵身跳进沟里，向小姑娘奋力游去，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小姑娘救了上来。
    小姑娘哭着指着大沟里挣扎的牯子，哀求李伤：“求求你，把我家的牛也整上来吧，牛被冲走了，我爹会打死我的！”
    李伤看到水流太急，有些犹豫，但是经不住小姑娘一再恳求，只得跑到牯子旁边，一咬牙，再次跳了下去。
    一人一牛在沟里纠缠着，被洪水一直冲出了很远，最后李伤碰到了沟底的一块石头，用脚死死蹬住，才勉强稳住了身子，躬身钻到牛肚子下面，用尽最后的力气，把牯子顶到了路上。
    可是李伤再没有力气爬上来了，就这样，被洪水冲进了大路下的涵洞里。
    等小姑娘赶着牛，跑回家里，告诉了她爹任小方。任小方慌忙赶来，看到水势滔天，哪里敢下去？只是急得在路上转圈子。
    村长知道后，在喇叭里紧急通知大家立刻赶到涵洞那里救人，可是等大家闻讯赶来，再费了半天周章把李伤从涵洞里弄出来的时候，李伤早就没气了。……
    方不凡愤愤不平的说：“乡上和村上就没有点什么表示吗？”
    李士叹气说：“村上出了口棺材，乡上给李伤立了个塑像，就这些。”
    方不凡又问：“我真的不明白老大是咋想的，救了人已经够格了，干嘛还要去救条牛呢，白白把自己的命搭进去了？”
    “命呐！”李士黯然道，“命中注定要往哪条路上去，是谁也逃不掉的！”
    王莹忽然收住泪，说：“我去看看妈妈咋了。”
    站起来，也不理会李士他们两个，沿着小路快步下山。
    李妈坐在家里，靠着板壁，神色木然，不言不语，看到王莹走进来，也没有反应。
    王莹看到李妈的头发都变白了，心里酸楚，扑通一声跪在李妈面前，扶着她的膝盖，哭着说：“妈，我对不起你！我没有管好李伤，都是我的错！”
    在旁边做针线的三婶一听就哭了：“王莹啊，你不要这样说！你又不在他身边，和你有啥关系？”
    王莹看到李妈毫无反应，慌了：“三婶，我妈咋了？咋会这样啊？”
    三婶抹着眼泪说：“李伤走掉那天，你妈昏过去几次，醒来就一直哭，哭了两天两夜，眼睛都哭瞎了！”
    王莹听了泪如雨下：“可是她咋没反应啊？”
    “医生来看过了，说是伤心过度，导致五感关闭，慢慢就好了！”李士解释说，“你也不要哭了！李伤在地下知道了，会伤心的！”
    王莹双膝挪地，往后退了几步，砰砰砰的给李妈磕了几个头，哽咽着说：“妈，我这辈子做不成你的儿媳妇，下辈子就让我做你姑娘吧！我来为你养老送终！”
    李妈从她的头顶上方直直的看过去，两只眼睛毫无光泽，一点生气都没有。
    王莹磕的很重，额头都破了，可是她却一点感觉都没有。
    三婶赶紧把她拉起来，心疼的说：“你要好好的活下去，等你妈好了，她才不会天天挂着你！”
    “我知道了！”王莹轻言细语说，“以后就麻烦三婶多帮着照顾照顾我妈了！”
    李士和方不凡听了，唏嘘不已。
    他们以为王莹是因为李伤死了，才说这辈子做不了李妈的儿媳妇，却不知道王莹心灰意冷之下，竟然萌生了必死之心。
    这时候，喇叭里突然传来了村长的声音：“通知！通知！李伤的塑像已经完工，愿意去悼念一下的，赶紧到村南头涵洞边集合！我再通知一遍，李伤的塑像……”
    王莹站起来，异常平静的说：“我去看看！”
    三婶本来也想去看看像不像李伤，但是看到李士和方不凡都跟着王莹走了，只得重新坐下，自我安慰：“没事没事！反正塑像又不会跑，哪天去看都可以！”
    ……
    这天热闹得很，乡政府的领导，还有周所长他们都来了。
    李宫一直在努力说服乡长，想要让他去拉开塑像上的那块布，可是乡长一直犹豫不决，不肯动手。
    王莹三人到来时，围观的群众都主动让开了一条路，让他们进去。
    李宫看到王莹来了，先是一喜，接着一愣，偷偷的问李士：“她头上咋破了？”
    李士低声说：“给妈磕头磕破了！”
    李宫的眼泪当时就涌了出来，他转身走到大路的另一边，抬着头望着天，一言不发。
    王莹看着塑像上的红布，沉默许久，才说：“你是等我来拿开这块布吗？”
    她的声音低沉沙哑，但是非常温柔。听到她这句话，有的人已经流泪了。
    王莹拉着红布，慢慢的，一寸一寸的把它拉了下来，露出了整个塑像。
    这是李伤的半身像。
    塑像上的李伤，头发微卷，双目深邃，注视着远方。他的嘴角微微上扬，似乎是在微笑。
    太像了！
    大家发出惊异的赞叹声，而任小方却蹲在地上，双手碰着头，嚎啕大哭。
    如果不是为了他的女儿，他家的牯子，李伤就不会死！
    可是，他却不知道，自己能为李伤做些什么！
    他一哭，立刻有人跟着哭，先是一个两个，到了后来，大家都哭了。
    只有王莹没有哭。
    她怔怔的看着李伤的塑像，慢慢的伸出手，去摸李伤的脸，摸着摸着，她突然冲动起来，凑近塑像，把嘴印在了塑像的嘴上。
    塑像的嘴，冰冰凉凉的，仿佛是一块冰。
    大家看得热泪盈眶，也不知道是谁，首先鼓起掌来。紧接着，大家都一起鼓起掌来了……
    王莹久久的吻着塑像的嘴，吻了很长时间，才恋恋不舍的放开了。她慢慢的向后仰头，整个身子都向后面弯成了一张弓，然后就在大家莫名其妙的注视中，一头撞在了塑像上。
    苏小小和张文心刚刚赶到，看到这一幕，肝胆俱裂。苏小小飞身抢到前面，把王莹抱在怀里，却看到王莹头上破了个大窟窿，鲜血像是泉水一样，哗哗哗的往外直淌。
    苏小小赶紧用手按住王莹的头，血还是淌个不停。
    张文心忙脱下外衣，按在王莹的伤口上，哭着说：“王莹，你咋这样傻啊？你死了，你叫吗咋活下去啊？”
    王莹努力睁开双眼，她的一只眼睛已经被血糊住了，另一只眼睛挣得大大的。她用一只手摸着张文心的脸，看着张文心，断断续续的说：“妈……妈……请你……请你……把我……把我……和……李伤……葬……葬……在一起！”
    张文心大哭：“王莹，你不能死！你等着，妈这就送你去医院！”
    王莹挣扎着，一个字一个字的说：“答……应……我！”
    张文心哭着说：“好！妈答应你！”
    王莹微微一笑，手从张文心的脸上慢慢滑了下来，头一歪，与世长辞。
    “王莹，我的囡啊！”张文心惨叫一声，当时就昏死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