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来到山脚下,找到了一条上山的小路。宇文瀚看到铺满杂草树叶“这条路”,吃惊地问道:“你确定这是条路?”
“当然是路啊,我记性好着呢,这条路可快不少,我们上去后还能休息片刻。我跟你讲,爬山就得走小路,这样才更有征服、开阔的感觉!”云川说完拿出自己的小匕首,砍下四根坚硬的树枝,递给他们说道:“你们拿着!我走前面引路,我弟弟走我后面,你们两人跟着我们就行。”
宇文瀚仔细地向上张望,现在已经将近二更时分,天气微寒,只有些许的月光洒下来。但好在这山怪石嶙峋,树木较少,视野倒也辽阔。杨清沄担心无功而返,向上扫一眼问道:“你确定?”
“我当然确定了!”云川拉着云浠说道,“云浠,你告诉他们,我们上次来的时候是不是走的这条路。”
云浠笑着说道:“这座山就没有大路,都是些山石,不好上去。但是你们看这边沿路有些松柏,爬起来还有个支撑。这也是上次当地人告诉我们爬山的法子,不会错的。”
“原来如此,那请吧!”宇文瀚应道。
云川小声嘀咕着“中原人真是胆小怕事”,随即走在了最前面。
两年前云川二人爬过一次,但当时是黄昏天色尚早,此时天色已黑,虽有皎月,却影影绰绰,不太分明。四人就这么深一脚浅一脚的慢慢向上走着,树叶被风吹的悉悉索索,不时一两只乌鸦从头顶鸣叫飞过。而山石上还有些苔藓,分外滑跤,云川拄着棍子嘱咐大家踩实了再动脚。云川心想:自己为了云浠也算豁出去了,半夜三更爬山探险,可千万不要有什么蛇虫怪兽窜出来,要不自己真要吓得半死。
没想到怕什么来什么!突然一条冰凉的东西在自己脚上滑到腿上,“蛇!!”云川大叫起来,整个身子跳了起来,一脚踩滑整个身子往后一仰,宇文瀚赶紧扶住旁边的树木,对杨清沄说声“快!”
杨清沄一个大步窜到前面,扶住了险些要摔下山坡的云川,云川完全没了支点整个人都倒在了杨清沄怀里,待站稳后,仍心有余悸地趴着杨清沄肩头,拍拍乱跳的小心脏长呼一口气说道:“吓死我了,刚有条蛇从我脚上滑过,让大家见笑了!”
云浠赶紧过来上下察看云川,关切的问道:“没事吧,快让我看看!”
云川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还半个身子趴在杨清沄肩上,赶紧扶着云浠站直身子,说道:“没事没事,没咬着。你知道,我就是比较害怕这些滑溜溜的东西。”说完低头撇了一眼杨清沄,皎洁的白光撒着他身上,不觉有点恍惚。
宇文瀚走到跟前,说道:“没崴着脚吧?”
“没事,真没事,大家就忘掉此时,以后可千万别提起。”云川想到刚才到窘态,觉得有点没面子。
宇文瀚替她打起了圆场:“山路崎岖,难免如此。清沄,你在前面开路吧,我走最后面。”
云浠看着二人,有种重回到小时候的感觉,堂哥和杨大哥一前一后的保护自己,不禁笑容泛上脸面,道声“好!”
四人就这样互相帮扶着走到了山顶。初夏山顶带有露水的空气让人格外清爽,皓月当空,繁星点点,清风徐来,心旷神怡。四人找了块地围坐下来,云浠不善体力,整个身子已经跟散架了一样,揉揉腿说道:“小时候我就不爱爬山,常被哥哥背着爬山,多少年都没有这样的待遇了!”说完看着清沄和宇文瀚,不知道他们是否有所感概。
宇文瀚看着云川,虽朝荣满面,身材挺直但明显不够强壮,惊讶地说道:“你说云川兄背你?”
云川一听,哈哈笑了起来,想到这人有时候怎么还单纯得很。云川递给云浠一个眼神说道:“还有两个时辰太阳才能出来,这么等也没劲。要不这样,我们每人讲一件自己小时候的窘事好不好。竟然是我开的头,就我先讲!”云浠应声和道:“我没问题,你们呢?”
宇文瀚和杨清沄觉得无妨,也点了点头。
云川假作冥思苦想地讲道:“我小时候干的窘事实在是太多了,我想想说哪件啊!”云川这句倒没撒谎,虽为女儿身,但着实是个男孩性格,骑马打猎、爬山射箭,哪里热闹,哪里就定会有她的身影。
“我就讲一个我与我哥哥的趣事吧。”云川说着意味深长地看着宇文瀚和杨清沄,接着说道:“我这个哥哥啊,是我的堂兄,我小时最大的乐趣就是捉弄他了。我小时候最爱骑马游猎,可我堂哥最爱看书写字,我为了让他陪我,没少花心思。有一次我堂兄正好好读书呢,我在郊外玩的无趣,就找人传话给他我摔伤了,我堂兄赶紧前来寻我,可没想到我俩回去路上,我真摔了一跤半月都没法出门。你们说窘不窘?”
云浠知道这个故事,因为这是她自己的故事。只是不是骑马,是放风筝,最后是宇文瀚背着摔跤的云浠回的家,杨清沄还怪宇文瀚没照顾好自己。后来,他们俩陪着自己半月都没出门。
故事讲完,宇文瀚和杨清沄默不作声,云川赶紧问道:“你们有妹妹吗?是否也曾被捉弄过?”
宇文瀚若有所思的说道:“兄台幼时的经历倒跟我的妹妹有几分相似。”
云浠听此言心猛一颤:“他说的妹妹说自己吗?”马上说道:“文瀚兄,那你也说说吧。”
宇文瀚仰头看着夜空,半晌没有说话。云川等的有些着急,嚷嚷道:“这可不合规矩,我都说了,可不许赖账。”
宇文瀚笑笑,缓缓说道:“我幼时被我妹妹捉弄的窘事也很多,我也在想说哪一件。”
“我妹妹从小就机灵活泼,她常把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放我的书中想吓唬我,其实我早有察觉,但看到她那么开心,我就顺着她。清沄还会把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拿着反过来吓唬她,追着满院子跑。你刚说的那件事,我妹妹也干过,不过不是为了骑马,而是为了让我去陪她放风筝,最后真摔伤了半月没出门。我当时就想,我如果一开始就陪她去,她就不会说什么来什么了。”说到这里嘎然而止,四个人都陷入沉默,宇文瀚的眼前好像又浮现了宇文希以前的样子,嘻嘻哈哈,吵吵闹闹。
云浠的眼眶有些湿润,原来自那以后,自己说去哪玩堂兄都会答应是因为这个啊。
云川想着面前这冷峻如寒月的杨清沄竟然能做出捉弄人的事情,真是有些意外。而宇文瀚的眼睛里,就如一汪墨蓝的湖水,渗满了哀愁,让人不免有些心疼。
云川想着趁热打铁,接着帮云浠试探道:“那你妹妹呢,这次怎么不一起来?”
宇文瀚看着一脸纯真的云川,心想世上还真有与希儿性子相似之人。自己一向不爱与外人交往,但结识这位小兄弟时,自己却不反感,还欣而往之。“八年前我妹妹举家搬迁,我们就失去联系了。”宇文瀚低声说道。
云浠知道哥哥还记挂自己,心里一阵欣喜,这位哥哥因为庶出,母妃早逝,朝中也无势力可攀附。且他性格内敛,不善言辞,当时也不受皇上宠爱,不知这八年,他过得如何?
云川心想竟然他们对云浠十分挂念,何必要这么牵肠挂肚?于是立即追问道:“那为何不去寻一寻、见一见?”
云川这句话显然戳中了他们的痛处,宇文瀚眼神更加黯淡,沉默不语,弄的云川二人都紧张得不行。“那你们知道她在哪里?”云浠问道。
“不知道。”杨清沄沉静地回道。
云浠听此言,顿时有点失望。八年过去了,她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宇文华是生是死,叔叔也打探不到任何关于父亲的消息,自己莫名其妙从一个无忧无虑的郡主隐姓埋名,遥居客乡。如今面对儿时最熟悉的亲人,却相对不相识。
云川觉得费解,世间有何事要如此为难自己?爆料自己窘事的游戏,都没有进行下去的意思了,云川想着杨清沄还没说,有点小失落,心头刚划过这个想法,云川不禁问自己:这人跟自己有什么关系,怎么会有这种奇怪感觉?
云川看到沉默的三人,不禁叹了口气,说道:“哎,我们是打算这么杵着到天亮吗?本来是想让大家说件开心的事情,怎么说着就这么沉重了。你们要相信,你们牵挂的人也会时刻牵挂着你们。这世间本来就很多事难以周全,顺心而为最好?”
“顺心而为”——这四个字,八年前的宇文希也对杨清沄说过,自己感染瘟疫,很多人都避而远之,也只有宇文希和宇文瀚前来探望,宇文希就在门外说着:“我们就坐在门外跟你聊天陪你解解闷,别管那么多,咱们顺心而为就好。”
杨清沄看着云川,犹如当年希儿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爬山中意外的接触,他已断定此人是女扮男装。虽然性子跟宇文希很像,但眉宇间的异域风情,显然她并不是宇文希,而是一个在大漠长大、与希儿一样无忧无虑、受尽宠爱的女孩。或许被云川“顺心而为”触动,杨清沄回应道:“文瀚兄的妹妹也是我很重要的朋友,世事无常,难以两全,有时候,不见或许就是最好的相见,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你不见又如何知道她开不开心?”云浠轻声问道。
“她会的,会开心的!”杨清沄怔里片刻,坚定地答道。
“你这话怎么说的像自己骗自己?”云川定眼看着杨清沄问道,杨清沄像被她看穿了心事一般,抬头看着明月沉默不语。心里却在向明月默默祈求:今日登高望月,企盼希儿也能时刻看到如此明亮清辉的月光。
云川看了眼已沉默的云浠,生怕她又陷入无底的深渊,要知道自己废了多少年的力气,才把云浠从绝望中拉出来,赶紧说道:“顺心而为,最重要的就是不要悲春伤秋,要懂得珍惜生命、享受时光。像这种两难的事情,我教给你们一个办法吧——就是索性不想。过去的事情就让它随风而去,万事自有其缘法,自己活得精彩才不负牵挂自己的人。”
云浠也“嗯”了一声,心里又重新扬起了光明。是啊,这八年,也是因为有云川的陪伴和开导,她才慢慢的从当初的惊恐绝望中走出来,虽性子不再欢闹,可幸没被仇恨笼罩,也试着慢慢与回忆和解。
四人倚着山石小憩了一会。天朦朦亮,云浠第一个醒来,“看,太阳要出来了!”
天边的云彩泛起了红晕,一轮红日正慢慢向上爬升,温暖的金色光芒正缓缓从东面的山坡上蔓延到山顶。四个人都站起来,迎着早晨第一缕阳光,满山鲜红的山茶花在微风中摇曳,阵阵花香弥漫在空气里。
“越丹映霞光,清风送余香。”宇文瀚微笑着说道。
“天涯会知己,唯愿云水缘。”云浠心领神会。
云川在旁边鼓起掌来:“真好,那我愿烦恼随风散,愁云见日开。”
“好,愁云见日开!”
太阳升起,四人一边欣赏着沿路的山茶花一边走下山,一路谈笑风生。昨日的沉重遗落风中,云浠想与其万事求一明白,不如珍惜当下求一开心。能再次相遇,已是老天对自己最好的馈赠了。
四人回到客栈简单吃了早饭,就各自回房休息,约好晌午见面再商量接下来的行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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