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琪陪着她在一楼逛了又逛,不满意,两人跑去二楼,二楼的吃喝样式更多。姑娘盯上了家面馆,拉女孩儿过去,手机一掏,扫码、支付一气呵成,完了还不忘冲对方害羞一笑:“我饿了。”
姑娘又晃晃手机,问你吃什么,我请。
女孩儿一脸受宠若惊,笑着:“我不饿。”再一转折,“就算饿了,怎么好意思让你请呢。”
肖语让她别客气,“喝点什么也行。”姑娘大概是想通过这样的方式向人表达某些歉意。
她犹豫再三,要了杯玉米汁。
吃的时候,双方未说过多的话,肖语右手往嘴里扒面,左胳膊腾空,攥着手机,手一直微微颤抖,小琪以为这姑娘是冷得打颤——一碗热腾腾的面都快吃完了,不应该呀。
缓会儿,姑娘把手机递到小琪视野内,屏幕上有二维码名片。“……昨天拒绝你是因为QQ我并不常用,加微信吧。”
哦,这好办,昨天她还胡想瞎想一通觉得这姑娘认定她是seven女友,加好友都抗拒。
女孩儿不抱指望地问了句:“现在我们算是朋友了吗?”
姑娘的一双眼睛忽闪忽闪:“是。”
有些话、事,是只可以讲给朋友听的,他们比起陌生人、熟人可能更懂我们的想法,并且在那之间有一种无形的准则和观念直插人的意识里,哪天这样的东西被折断,被打破,我们良心会受到谴责。如果没有谴责的声音,那不是朋友。
“一直以来,你猜测过肖西文提分手的原因吗?”童小琪问。
姑娘凄凉一笑:“不复杂,也许就是单方面的不再喜欢我了。”她说,他是个胆小的人,害怕面对,他在逃避这些,所以当初在信息上提了个分手,不等我同意,就跑得远远的,一转眼,更是删了所有的联系方式。
“但是,他要是不再喜欢一个人,不愿将感情强撑下去而提出分手,这也无可厚非。”肖语把女孩儿想对其说的话全说出来了。
小琪做了个总结:“你想要那人说出分手原因,也好证实自己的猜测,相符,就能够看清这个人,彻底放手;相反,若他有苦衷,你就会看实际情况考虑是否能复合。”
“完全正确。”她几乎笑不出来,“我一直在等他鼓起勇气跟我说……”
其实,无论结果如何,姑娘说自己都不感到太意外。“这件事牵扯了你,最让我意外的,那就是我没想到我俩能够成为朋友。”
*
大一上半学期一步步走到十一月底,连续两周都刮着寒风的天在本周戛然而止,气温开始回升,天空整日整日地放晴。
秦老师这天在班级群里发了“贫困生助学金申请书”电子文件,有意申请的学生自行去将“申请表格”打印,按照家庭的实际情况填写,最好附上村、镇委会开出的相关证明,下周一上交给班长。
入学以来能够让童小琪期待的事除了社团,就是这个。
去年她也申请过,经评定列为了“特困难生”,获得国家一等助学金。那时的辅导员班会上告诉学生,专科三年,每年都有一次这样的评定。每次评定又因为不同的人,不同的家境,这次谁被评为“特困难生”,也许下次评选时家境有比你更不堪的,对比之下你只能评为“一般困难生”。
对啊。所以这回新的环境新的人,她不奢求得一等助学金,能选上就好——拿着这助学金,趁早把拖欠半年多的“花呗”还了。
下午课程一结束,女孩儿顾不上吃晚饭,首先就去复印了申请表格。后去食堂买了杯粥,回寝室路上,她收到了秦老师的消息。
老师让她明天上午九点半准时去教学楼1-112教室,接受一次心理咨询,如果有课,就请假。
她想起自己是被划分在“高危人群”之内的,阿哲说过,在班老师需要多为这类学生操心,没什么可怕;
她想起上届也被辅导员上报上去,做了同样的咨询。
心理老师是温柔又有耐心的倾听者。老师问及她原生家庭的模样,女孩儿像个孩子,呆呆坐在那儿,小心谨慎地描述她破碎的家。说着说着,声音都哽咽了,卫生纸抽了一张又一张,擦眼泪,擤鼻涕,缓过神时,老师竟将手中的报告单写得密密麻麻。
她吓了一跳。
她还想起,明天上午是体育课,去年的体育是张老师教,今年还是。女孩儿从未请过假,可凶了那个人。
但休学过后,童小琪身患抑郁症的严重情况传达给了班上的极个别老师,张老师是知情人之一。
哈哈,“凶”是表象,张老师会关心每个拥有特殊情况的学生。
于是回到寝室,小琪写份请假条,提前交到了体委手上,体委点点头,轻松同意了。她心里一乐。
第二天大早,食堂被一批批学生们匆忙地冲刷了遍,大部分人早餐吃了个大概,急着上课去了。童小琪不慌,坐等着食堂买饭的人一少,然后买了碗喷香的三鲜面,坐在最亮堂的中央座位带悠闲地嘬。
只有在人很少的时候,她才有勇气坐到这一带。
女孩儿没迟到的习惯,提前十分钟去了112教室,那有几个陌生的学长学姐面孔,秦老师也在。
到了才知道,还要等,等其他同学到齐。人齐之后,秦老师交代依旧是等,也同时安慰小琪等人,“不要有任何压力,只是个简单的问答咨询”,她温和一笑,离开了。
学姐过来递给小琪一张方形卡片,上面印着“05”:“到时候会有人来喊你们,喊到五号的时候,你就过去对面的咨询室。”
继续等。
屋内很静,她先是思考过一会儿自己将要面对的提问,她努力组织语言,发现这其实并无作用。深吸口气,空气中掺着淡淡的木香,她扭头向后看,没有人,空荡荡的,几个铁桌子随意摆放着,这么一瞬间,她像被装进了没有声音的容器里。
……
“五号,请五号过来。”
这一喊,女孩儿几乎是窜了起来。她留意了一下,这桌最开始的几个人都咨询完走了,除去自己,就只剩旁边的一个男生,男生从她来就一直伏在桌上,头向下枕着胳膊。
咨询室门前,她轻声叩了叩门,再进去。
一个简单的小房间,没有过多装饰和摆设,心理咨询师是个年龄稍大的女性,留着短发,坐在豆袋沙发上,面前摆张花瓣形桌子,对面也放个豆袋沙发。阳光慵懒地从窗外洒进来,铺在人身上,桌上,墙上,地上,温暖了大半个空间。
女孩儿眼神飘忽,一时间不知所措。
咨询师微微笑着:“你好,坐过来吧。”这句话像方向指引,才引着她过去坐下。
跟去年的一样,咨询师先推了张“个人心理健康报告单”给小琪,给支笔,她开始自然地填写最上面的表格信息。
姓名、年龄、班级、院系、家庭状况、父母关系、近半个月的自身状态评估、与父亲/母亲的关系……嗯……女孩儿用笔帽敲敲脑袋,勾选了“冷漠”“恶劣”选项。
写完后,她轻轻把单子推回去,依稀记得上届的咨询师是从自己的家庭状况开始提问的。
“是…童小琪啊,好的。”咨询师先把单子一放。“你是你的辅导员上报过来的,她说你去年的时候已经被确诊了抑郁症,休了一年学去接受治疗,当时确诊的病情程度是怎样的呢?”
“当时是重度。”她垂着眼,躲避对方的视线。
“好的。看了你写的基本信息,你感觉自己最近的情绪具体处在一个什么样的状态呢?”
小琪想了想,说:“没有出现持续的悲观情绪了,是随着身边发生的事产生的,发生好事就开心,不好的事就会难过,难过的时间会稍微有点长。”
“好的,精神状态呢?”
“良好。”
“自身的睡眠质量好吗?”
“挺好的,睡得沉。”
“嗯,好。”咨询师的声音一直都很柔和,“去年检查出是重度抑郁,这个病是当进入中度抑郁的时候,就会出现‘轻生念头’。你接受治疗以来……不,不,在近半年以来,是否还存在轻生念头,哪怕只是在脑中一闪而过的。”
被问到这里她顿了一下,才说:“还会有。”
“……但是,也是根据身边所发生的事产生的,如果一件事刺激到了我,就会有强烈的轻生念头。”
对方拿笔开始在报告单上写着什么。
阿哲说得没错。“病情被确诊的学生,只要还存在轻生念头,就必须得引起重视。”
笔尖在纸张上划过,“沙沙”声响被沉静的房间衬得格外清晰。女孩儿在此刻顿时就为自己感到哀痛、遗憾——只有病情被真正确诊,才得到了那一点点心灵上的短暂关爱。
为什么就不能避免呢?非让她痛苦成这样。
她曾鼓起勇气对别人说自己“可能有了抑郁症”,“很痛苦”,没有用,被当做是博取关注的说法;
高中她曾向校内的心理咨询室求救。那时的女孩儿第二次割伤了自己,她不安极了,觉得自己“病得更严重”,没有用。那老师笑她:“你要是抑郁症严重,你就不会在学校里了,在家里,知道吗。”……
咨询还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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