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妃死了,死在了漆黑的冬日,这是永乐 年。
昔日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宠妃就这样离开,难免令众人唏嘘不已,新进宫的新人或许没这感悟,但从前的老人见兰妃也走了,心中的悲苦越发浓厚。
想当初兰妃与玉妃平分秋色,在后宫中可谓是花开并蒂,昔年玉妃香消玉殒,如今兰妃重病缠身,时日无多,只剩下她们这些无宠之人留在皇宫,难免感到深宫寂寞。
她的予儿早在几个月前被封为太子,兰妃软软的靠在床榻上,嘴角上扬,露出满足的笑容。
她这辈子,最大的心愿便是得到皇上的真心,有了沈南雁,这愿望注定是不能实现了,好在后来有了予儿,模样生的与皇上一般无二,每一次看到予儿,仿佛忆起了当年与皇上的甜蜜 。
还有那故作温柔娴静的模样,当真是怀念极了。
虽然她一直以来做的都不是自己,但皇上喜欢她的性格,她又有什么是不能做的呢。
“予儿你教的极好,颇有我当年的风范,你可以放心离开,待我走后,予儿会是未来的皇上。”
平缓的声音在空荡的殿内响起,搭在眼睑下细密的眼睫抖了抖,兰妃睁开双眼,望向来人,充满死气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希望。混沌的眼眸终归清明。
“皇上……”兰妃温温柔柔地轻声唤了一句,依稀有几分当年的温和柔情。
宋珩一阵恍惚,这么多年了,他已经有多久没有见到兰妃这么温柔的一面,好像从她命人传播消息的那一刻开始,在他心中昔日那个温柔大方的兰妃,从始至终都是一个虚伪小人。
可他却忘记,在最美好的年华,兰妃于他而言,替身的成分虽多,他待她亦是有过几分真心。
他爱兰妃的温婉柔情,曲意奉承,更爱她身上淡然的气质,这都是沈南雁没有的。
“皇上,臣妾陪伴你多年,满心欢喜,满眼皆是皇上,可以说臣妾待皇上之情,比后宫中任何一个女人都要多,都要深,可皇上,你待臣妾不公,待臣妾不公啊!”
一个替身,容貌上的替身,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可悲的呢,她是替身,后来进宫的薛玉儿也是替身,可她从来没有哪一刻深切的盼望着,希望自己不是这副容貌。
至少,皇上待她的心,能透彻几分,注视她的时候也不是在看别人。
因为这张脸,困了她一辈子,也让她痴了一辈子,若是没有这容貌,就没有皇上多年来的独宠,更没有她沉溺于皇上的温柔乡中。
宋珩抬头,盯着兰妃早已不在的容貌,第一次感到自己的残忍,他嘴角微动,一翕一合,“抱歉……!”
能让堂堂一个君王道歉,这是宋珩最大的让步,也是他这么多年的愧疚。
哈!哈!皇上竟然向自己道歉,兰妃心里涩涩的,苦笑着摇摇头:“皇上,臣妾从未怨过你,对你的爱已经超过了对你的怨,已经让臣妾不知道该如何去怨你,恨你……”
………
日子如常过着,太子宋予不负众望,在所有人的期待中显得愈发出色,朝中大臣,乃至宫中众人都看出了宋珩隐有退位之趋向。
这日,阳光尚好。
明媚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罅隙,洒在宫殿内,沈南雁端坐在上首的椅子上,犹如死尸。
以往这是她最厌恶的位置,当上皇后之后,每日她坐在高处,冷眼旁观下面的人对她诚惶诚恐的表情中掺杂着嫉妒于不甘,每当这个时候内心深处除了可笑,便是冷笑。
做着不爱之人,厌恶之人的皇后,还要忍受着其他人女人的嫉妒与不甘,这难道不是深宫中最可笑的事情吗。
时隔多日,她见到了许久不曾见过的慕昭,他立于下首,温润的眸子一如往昔第一次相见时的模样。
“慕昭拜见皇上,皇后娘娘,愿皇上,皇后长乐未央。”
清润的声音在下首响起,慕昭眸子微垂,脸上尽显如常神色。
沈南雁看着张日思夜想的脸,生生把一口血咽回去,挤出一个笑容来。
“慕公子快平身,不必多礼。”
时至今日,她已经没有颜面再见他。有时候她常常在想,他落到如今这般田地,有大半的原因都是因她。
她爱他至深,伤他最深的人却也是她,如今她却要让他看着自己与宋珩双手紧握,夫妻恩爱的模样,身旁站着的也不是他们的渺渺,而是她与宋珩的女儿。
宋暖小小年纪,哪里见过如今的场景,似乎不太能理解父皇母后与这个好看的叔叔之间的氛围,开口的很及时,“父皇,母后,这位叔叔是谁啊,长得真好看。”
话音刚落,宋珩抬头望了一眼慕昭,带着意味深长的目光。没人知道的是他的余光一直注意着身旁的人。
他很明显感受到握在手心的手冰凉的颤抖,女子面上一丝不显。
“暖暖喜欢这位叔叔吗?”
“喜欢吖,这位叔叔是我见过生的最好看的人了。”宋暖答的很天真,哪里知道从她开始回答的第一句话开始,已经落入她父皇为她母后布下的局中。
“那暖暖可想做这位叔叔的妻子?长大以后和这位叔叔永远在一起?”宋珩抬头,锐利的眸子里闪过了一丝笑意,短促地像是不曾出现过。说出的话句句戳人心窝。
“哐!”
茶杯应声而碎。
宋珩抬眸瞥了一眼碎的不成型的茶杯,继续道:“只要暖暖想要的,父皇都会满足你。”
宋暖抬头看了一眼慕昭,怯生生回了句:“想。”她不知道妻子是什么意思,但一想到能与生的如此好看的人在一起,宋暖心中就说不出的高兴。
话音刚落,宋暖清楚的感受到自己母后微弱的呼吸声一滞,良久,一声不重不缓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
“宋珩,够了!”声音轻挠着她的耳鬓,宋暖抬头,阳光透过树梢钻进芳榭殿,晃着她的眼。
宋珩嗤笑一声,静静地看了沈南雁半晌,对着底下的人温声道:“时候不早了,归时早日离去吧,你与暖暖的事,朕改日再同你商议。”
“慕昭领旨!”
沈南雁端坐在上首,听着下首的人温润的嗓音传来,最终,她没有抬眸。
不是不想,而是不敢,愧对于昔日的恋人。
★
慕昭走后,沈南雁疲倦的闭上了双眼,“你这样做有意思吗?是为了侮辱他,还是侮辱我?并不是,这只会侮辱你。”
有时候,宋珩的行为幼稚的可笑,可她却要一遍又一遍去回应他的所作所为。
很累,真的很累。
“如果我说刚才的提议是真心的,你会不会觉得我疯了?”宋珩自嘲地笑了声,不知道是在嘲讽自己方才的所作所为,还是心寒于沈南雁的无动于衷。
“宋珩,宋暖是你的女儿,牺牲她的幸福只是为了膈应我和他,有意思吗?”
宋珩就是个疯子,她相信方才若是没有阻止他的行为,他真的会为宋暖与归时赐婚。
这像话吗,昔日爱人转身成为自己的女儿的夫婿?
“意思?你还知道暖暖是我的女儿,那你知道她也是你的女儿吗?”
★
时隔多年,宋暖对今日记忆犹新,她记得父皇与母后发生了剧烈的争吵,与其说是剧烈,倒不如说是父皇在争吵,发脾气。
母后,母后她已经没有了昔日的神色,很疲倦。疲倦的不行。
★
没过几日,大梁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大梁皇后状似疯癫,毫无预兆。
从此,宫中多了位疯子皇后。
这是永乐 年,夏,正值繁花似锦年。
无人知道发生了何事,曾有人暗暗猜想,莫不是因着昔日公子慕昭离世,皇后娘娘伤心欲绝,几度肝肠寸断,才刺激了神经,状似疯癫。
毕竟是曾经年少时的白月光,昔日红妆十里,说好要携手共度一生的人,此番骤然离世,难免不会感慨良多,触及心中旧疾,因旧疾而疯魔,也未可知。
毕竟,皇后娘娘本就体弱多病。
由此一来,疯癫倒也情有可原。
此事传出当日,国舅爷沈谨,应该称为沈大人,当晚便提着大刀怒气冲冲闯入了皇宫………
“慕归时………他死了。”宋珩紧紧的盯着沈南雁,低沉的声音在沈南雁耳边响起。
他原以为沈南雁会撕心裂肺,又或者哭的肝肠寸断,找他拼命,亲手杀死他。
但是这些都没看到,他看到的只是一个美人,木偶美人,眼神空洞,毫无生气,宛如一具尸体。
好像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面前的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眼里的光彩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是吗?挺好的,走了也挺好的………真的 ,很好的……”沈南雁笑着轻声道。
笑着笑着便发出了哽咽声,极其轻微,好似黑夜中一阵微弱的冷风。
接着,宋珩便看见沈南雁泪水满脸,“问君西游何时还,何时还.............”
在他记忆中,从未见过这样的沈南雁,失去希望,整个人仿佛被抽走灵魂,宋珩从身后环住了她的腰,用力将她往自己怀里紧了紧。
那一刻,他已经失去了思考,唯一的想法便是留住她,不能失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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