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差矣,英雄不问出处,富贵当思缘由。王府掌管皇城土地之权,既为富者,富者不论其形貌,定在其聪慧过人之处。”
瑞恩闻言,再次拱手以谢。
“李大人口吐莲花,请再受我一拜。”
维特森也笑吟吟道:“李辰夜很是能言善辩,与他言谈怕不是要吃亏了。”
瑞恩讪笑几声,忽而垂眸道:“昨夜卡尔娜的事……”
“今日早朝亦有定夺,性命是保住了,只是往后一生恐怕都要在牢中度过。”维特森觑一眼瑞恩,捏着茶杯缓缓道,“不过若是我登基为帝,也许能找个机会把她放出来。”
“那就有劳四殿下周全了。卡尔娜不是坏人,只是大大咧咧惯了,无人约束,又一时坠入情网,与旁人生出许多龃龉,也不能全怪她一人。”
维特森挑起一边眉,“是吗?克莱门特可是联合几个众臣一齐上奏弹劾卡尔娜,我纵使再想帮她也无能为力。唇亡齿寒,事已至此,瑞恩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瑞恩连忙颔首道:“臣愿为四殿下效犬马之劳。”
维特森笑着点头,“很好,我今日前来便是有一件事需要你为我做。”
“还请四殿下慢慢道来。”
维特森摇晃着杯中茶水,慢悠悠道:“肯尼迪的府邸,住着也有三四十年了,如若现在收回,你可有法子?”
瑞恩皱起眉,疑惑不解地问:“什么意思?”
“肯尼迪屡次对我不敬,我念及他年事已高,不与他计较,只是今时不同往日,皇城兵权已然掌握在他的手中,倘若他属意于朱尼尔,我便没有翻身的可能了。”
维特森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我要夺走他的府邸使用权让他看看清楚,究竟谁才值得他仰仗。”
瑞恩呆愣许久,不可置信道:“四殿下,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维特森沉脸不语,瑞恩接着说:“且不说肯尼迪大人的府邸使用权没有任何异处,你如此贸然夺走他的府邸,只怕会叫他心生怨怼,更加不会轻易被你拉拢。”
维特森冷然道:“肯尼迪软硬不吃,这是现下唯一一个方法,况且你又有什么好的法子能叫肯尼迪回心转意吗?”
瑞恩急急摇头道:“四殿下,拉拢肯尼迪不能着急,自你和朱尼尔形同水火后,肯尼迪一直潜藏在皇城中数年不曾有变,如今又怎会在这一朝一夕的功夫之间偏向我们?”
“王爷稍安勿躁,此计乃我和四殿下共同商议而得。肯尼迪自己便是宁折不弯,但他若真是块硬骨头,明知皇城中污秽不堪之臣不胜枚举,为何不扫清邪祟,反而任他们横行霸道呢?”
“李大人有所不知,肯尼迪虽然手握权重,但绝不是一手遮天,只是眼下他没有任何机会扫除异党,况且四殿下和六殿下皆有此类臣子,若贸然行动只会得罪其中一方而不自知。”
维特森不耐烦地说:“正因为如此,我们才要马上行动,瑞恩,不必多言,照我说的去做便是。”
李辰夜说:“四殿下说的是,现在的情况已经由不得我们再等下去了。”
“你们……”瑞恩咬咬牙,瞥开目光,“恕我难以从命,我不能把肯尼迪的土地使用证书交给你们。”
“瑞恩,你这是什么意思?”维特森立时猛地一掌拍在案几上,怒火中烧。
“卡尔娜背叛了我,难道连你也要背叛我吗?”
瑞恩斩钉截铁道:“肯尼迪大人是个绝世清官,我不能与你们一起迫害他!”
“你!”维特森怒极反笑,扬声道:“好,很好,既然如此,我也不必与你多谈,日后我们官场上见!”
“等等!”李辰夜大喝一声,旋即对维特森说,“四殿下若是信得过李某,还请让李某与王爷单独聊两句。”
维特森重重哼一声,指着瑞恩说:“这厮油盐不进,你能有什么办法?”
“相信我。”李辰夜对维特森使了个眼色,转头走向瑞恩。
“王爷若不嫌弃,还请和李某单独言谈几句。”
瑞恩鼻音哼出一个“请”字。
维特森见状,拂袖离去,重重把门摔上。
瑞恩淡淡睨着案几上铺开的亚特兰蒂斯地图,眼里情绪晦暗。
李辰夜替他倒了一杯茶,他移开目光,李辰夜淡笑道:“王爷心系天下,对我们方才的决定自然恼怒,我明白。”
瑞恩疑惑地看着李辰夜。
“我并非助纣为虐之徒,相信王爷也一样,只是困兽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挣扎才能冲破牢笼。你说对吗?”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瑞恩冷哼一声,“我对亚特兰蒂斯真心实意,对四殿下依旧真心实意。”
“可惜你在看着维特森的时候,已经藏不住眼中的杀意了。”
此话一出,瑞恩一个斜眼扫过去。
“你什么意思?”
“当年王爷在牢狱之中,双腿被活生生打断,究竟是谁干的,王爷之后可有追查?”
瑞恩闭上眼,深吸一口气。“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早就查不出真相了。”
“所以,王爷就这么认了?”
“不然呢?”瑞恩冷笑,“李辰夜,如果你是特意来讥讽我庸弱无能,那你现在便可以离开了。”
“不,我是来帮你的。”李辰夜坐在瑞恩身侧的椅子上,压低声音说,“王爷这么聪明,隐忍数年,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彻底砍断维特森这棵大树吗?”
瑞恩目光淡淡,轻启唇瓣。
“你这番话,就不怕我告诉维特森,治你一个不臣之罪?”
“你不能告诉他,”李辰夜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一字一句道,“因为我是天下唯一一个可以助你之人。”
“你?”瑞恩打量着李辰夜,冷哼一声,“我自然知道李辰夜神通广大,但我绝不信只有你一个人便能拥有通天的本领。”
“王爷圣明,亚特兰蒂斯远在天边,我并非一个人前来。”李辰夜缓缓起身,悠然地走到窗棂边,推开窗户,轻声说,“阿九,来我这里。”
瑞恩震惊地看过去,本是趴在窗边窃听的泠九香双手一撑,两腿一蹬,轻轻松松翻进屋里。
“你……”瑞恩诧异地瞪大双眸,“王府戒备森严,你是如何进来的?”
泠九香耸耸肩,“很容易啊,跟着他们的马车进来的。”
她转头看向李辰夜,“倒是你,你怎么知道我来找你了?”
“你在家里定是闲不住,况且今日你来正好带你见见王爷瑞恩。王爷,这位是阿九。”
泠九香对瑞恩抱拳行礼,瑞恩略一点头,李辰夜接着说:“除了阿九,我还有几个同伴,无法一一展示在王爷面前,王爷若是愿意相信李某,还请遂了四殿下之意,把肯尼迪府邸的使用权证书交给四殿下。”
“如果我不答应呢?”
“那我只好告知四殿下,王爷油盐不进,出言不逊,并且数年来对双腿残废之事多有怨怼,不知何时会反咬一口,到时王爷该如何自处?”
瑞恩深吸一口气,轻轻闭上眼。
“你……是朱尼尔的人对吧?”
“不是,”李辰夜镇定地说,“我所有举措只为亚特兰蒂斯。”
“好,”瑞恩微微抬眸,指着案几下的一个抽屉说,“证明就骡在那里,你自己去取吧。”
“我来。”泠九香抢先一步奔到抽屉前。
她先是把耳朵贴着抽屉,勾起食指敲了几下,随后咧开嘴,猛地把抽屉拉出。果不其然,抽屉里射出数十根弩箭,泠九香微微侧头,全部躲过。
瑞恩眉头紧皱,咬着唇看向她,而她咧嘴一笑,双手抱臂悠然道:“王爷,你最好不要惹我。”
“很厉害,”瑞恩看向李辰夜,郑重其事道,“无论是你还是你的同伴惧神通广大,我愿意冒险一试,第二个抽屉,打开吧。”
泠九香迅速拉开抽屉,找到几张印有地契证明的红黑色纸张。
“要我加入你们,还有一个要求。”
二人齐齐看向瑞恩。
“把卡尔娜救出来。”
泠九香柳眉一皱,“卡尔娜不就是今早刚进大牢的那一位吗?”
“是。她没做错什么,只是爱上了不该爱的人。况且她实力不俗,若是出了狱,定能助你们。”
“外界皆传你们二人夫妻关系破裂,我原以为你们是逢场作戏,没想到是襄王有意,神女无情。”
瑞恩一扭头,目光飘远了。
“我和卡尔娜并非男女之情,只是这几年来归于维特森麾下,同是天涯沦落人,惺惺相惜罢了。”
“我们答应你。”李辰夜一口应下。
泠九香拽过李辰夜衣袖,正欲说什么,瑞恩怕他反悔,开口说:“李辰夜,再等下去,维特森恐怕会生疑。”
“你先回去吧,我和维特森还有别的事要办。”
“我和你一起。”
“不必,我利用价值非常大,维特森不会让我出事,倒是你,若再遇上哪个幻术师,可就麻烦了。”李辰夜揉了揉泠九香的头发,带着土地使用证离去。
瑞恩瞥一眼泠九香说:“离开王府以后,他和维特森会去找肯尼迪。”
“我知道,原先不放心才跟过来,现在想来李辰夜果然是李辰夜,能做到旁人做不到的事。”她眼里露出自豪的目光。
瑞恩问:“营救卡尔娜一事,你们打算怎么办?”
“我们自有打算,不过若非你执意如此,依我的性子,断然不会救她。”
瑞恩蹙眉,“她得罪了你?”
“差不多吧。”泠九香耸耸肩,“不过人没有永远的敌人和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泠九香说完,三步并作两步奔到窗边,正欲离去,忽然回眸看向瑞恩。
瑞恩也盯着她。
“今天的事,给我保密。”
“我有拒绝的理由吗?”瑞恩苦笑。
从他成为王爷的那一刻开始,命途就由不得他选了。
半个时辰后,李辰夜和维特森的马车抵达肯尼迪的家宅。
肯尼迪乃是左相,亦是朝中影响力最为深远的重臣,自皇帝重病后,肯尼迪主掌皇城中大权,权衡宫中百官的同时拒绝收受贿赂,是个难得一见的好官。
然而又有谁能料到,如此重臣险些在短短半日内被维特森带领一众侍卫驱逐出皇城。
肯尼迪被几个王府的侍卫推出自家大门,跪倒在维特森面前。他抬眸看见维特森阴冷的笑意,眉头紧拧。
“王爷来报,肯尼迪大人的家宅亦有数月没有缴纳地税。一码事归一码事,朝堂之上你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左相,宅院之中你和碌碌终生亦无差别。”
“你胡说八道!”肯尼迪一把老骨头仿佛被磕个粉碎,“若是地税未交,那么前几年的收据去哪儿了?你若有本事便把收据拿来与我瞧瞧!”
“抱歉,天长日久的,收据早就没了。”
“既是没有收据,天底下还有没有王法,哪容得你不分青红皂白如此污蔑于我?!”
李辰夜见肯尼迪疼得龇牙咧嘴,便道:“四殿下,无论如何先松开大人吧。肯尼迪大人也稍安勿躁,我们不过是例行检查而已。”
肯尼迪被几个侍卫扶起,冷着脸瞅了李辰夜一眼,“你又是何人?”
“我是何人不重要,重要的是肯尼迪大人如何摆脱今日之困。”李辰夜轻声细语道,“如若肯尼迪大人有意,请先一步前往正殿静候片刻,我马上就到。”
肯尼迪冷冷瞪李辰夜和维特森一眼,抽身回府。
维特森走进肯尼迪的宅院,只见大小宫殿以及耳房皆上了封条,而肯尼迪的妻妾子女也被勒令关在偏殿不能出门。
维特森环顾四周,不禁沉着脸道:“强夺土地使用权这一招真的有效吗?”
“四殿下,这可是您自己想出来的法子,您要对自己有信心。”
“可是我今日这般欺悔肯尼迪,往后他怕是再不会信任我了。”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世上之事一向如此,肯尼迪今日受此折辱正是因为他迟迟不愿跟随四殿下您的缘故,我们今日给他点教训,让他了然觉悟,往后自然服从于你,再不敢摇摆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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