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湘境襄阳城里的惠王府。
萧世宁府邸虽然不大,但还是被他装点得像个小花园,一条弧度不大的长拱桥,架在府中鱼池的两端,连接王府正门与客厅,两边种着柳树和一些长青的植被。即便是少许凋零枯萎的花和树,此时也渐渐有了些新生的迹象。
他在桥中央的亭子上,向池中的锦鲤投食,释预立候在他旁边,一名家丁忽然走来报道:“王爷,江堂主到了。”
“请她来正厅!”萧世宁将手中鱼食一撒,转身带着释预立先进去了。
江荷漫迈着江湖儿女的步伐进门说到:“我就知道你肯定会请我来你府中。”
待她坐下,家丁进门上了茶之后,萧世宁便叹道:“你知道顾韶华为什么能这么顺利的夺了荆州城吗?”江荷漫端起茶,揭开盖子轻轻吹了两下,说:“想必是王爷的荆北廷武衙干的好事吧。”说完,便一边听萧世宁回应,一边喝了两口茶。
“我让他们都穿着黑衣,以免暴露。之前我觉得自己夹在道义与血亲之间,虽然为难,但毕竟萧唯尊的话也是义正言辞,因此我也并不想就这么偏信四大门派的话。可是倪唤天身为朝中重臣,与御统也从来没什么间隙,如今他居然列出了萧唯尊更为天地所不容的罪状,我哪里还敢向着他!”
江荷漫放下茶杯说道:“我当时听闻也难以置信,但是联系《诛侠录》的事看来,他的确有这么做的动机。因为只有断了《武林通史》,他所做的一切,才能真正的换副模样传于后世。等御统真的灭了武林,朝中编撰《武历纪》的‘御笔汗青’便没有任何力量可以支撑,面对皇权至上又如此狠毒的萧唯尊,有气节便没有命,最终一定是一个明哲保身的人掌笔,为他润色他的所作所为。”
听完这话,萧世宁越发义愤填膺,桌上的茶杯被他狠狠一掌拍得飞了起来,茶汤洒了半个桌子,茶盖也摔在了地上,还夹杂着桌子脚张裂的声音。他怒目道:“我萧家四代英主,团结天下英雄攘外平内一统神州!他萧唯尊不光对权小式微的功臣,无罪而诛,甚至还想断了《通史》毁了武纲,我萧世宁不反他,已经是对不起祖宗了!”
江荷漫虽然已经气愤过了,但面对萧世宁的怒火却是微微一笑,说了句无关家国与侠义的话:“我就知道你如今绝不会对武林各派出手了,那顾韶华夺了荆州城,我荆湘精武堂离得这么近,按说应该动手夺回,但想到你不会乐意,我也就作罢了。”
萧世宁平了平怒火,问道:“你不过区区精武堂堂主,你就不怕御统问责你?”
江荷漫挺直了腰板,正了正身子,刻意收了笑容严肃道:“是堂堂精武堂堂主!”说得释预立在对面噗嗤一笑,把他们两人的目光都给吸引了过来。
释预立见自己失了礼,便连忙正经的说道:“呃……江堂主如果继续不作为,那毫无疑问要担干系。而且我听闻荆湘军牧宋知义也故意装傻,还向御统请旨如何行动,想必多少是看在平日与王爷和江堂主的交情上才这么做的。属下觉得,先人已经归天,王爷对不起也就罢了,但这活生生的人,王爷难道也要让他们身处险境吗?”
释预立呼之欲出的话,把萧世宁说愣住了,他缓缓摆正眼睛看着门外,沉思良久。
空气渐渐变得安静了起来,静得连正门口远远的脚步声也能隐约听见。
“谁来了?”萧世宁回过神来往门外放眼望去,看门的家丁进来通报道:“来人自称慕容华,说想见王爷一面。”
“慕容少侠?”萧世宁疑惑到。三人互相看了看,江荷漫说到:“您可是襄阳城的总兵,更是和御统同姓同宗的王爷,他怎么会来找你?莫非他知道荆北廷武衙的事?”
萧世宁想了片刻,回道:“应该不会,才过了一天而已,江湖上还没人议论荆州城被占的细枝末节,况且正如你所说,我可是萧家的人,不至于这么快惹人怀疑吧。”两人知道这么议下去没有意义,萧世宁便对那家丁说道:“请他进来吧!”
慕容华一听通报的人请他进去,他心里便有了谱,心想,如果萧世宁的立场明确,那惠王府里的所有人,恐怕都要拿着刀剑出来“请”他了。
他进门向萧世宁行了个江湖礼,看见江荷漫也在座上,便问道:“若是没记错的话,这位应该是荆湘精武堂的江堂主吧?”
萧世宁连忙一边指着,一边跟两边介绍道:“对了,这位是五岳剑盟·华山掌门慕容华。”又转指向释预立道:“这是我惠王府的管家,释预立。”他们尚未知晓慕容华继任盟主之事。
江荷漫笑着回道:“我一介擦边的乙级武官,没想到荆湘之外的豪杰也认识我,倒让我感到有些荣幸了。”
萧世宁心中似乎有所期待,手指向释预立旁边的椅子,说道:“慕容少侠请坐。不知道在这种时候,是什么事让你来见我呢?”说着,一个家丁又进来补了杯茶。
慕容华没有坐下,仍是站在门口,两眼凝视着萧世宁,目光如炬,回应到:“为了大晋国祚,和你萧家的江山!”
江荷漫与释预立猛地一下望着他,萧世宁缓缓收回手,小心试探的问:“武林公然要倒皇,青城峨眉正往东而来,武宗派又刚夺了荆州城,我还听说你们剑盟已经在衡山聚集了。摆出这种架势,阁下却说是为了大晋和萧家?”
慕容华突然沉了沉脸,故作不悦道:“我原以为秦王之子,不说侠骨丹心,也当是洞察时势、明辨是非之人,如今萧唯尊诛侠、乱纲、断史,犯千古奇罪在前,倪唤天又举兵在后,惠王难道还想置身事外不违背忠义吗?大忠大义都要丢了,还有什么忠义!”
释预立肃穆抬眼,指着他道:“慕容华!你现在可是在惠王府!”
“无妨。”萧世宁止住了他,又问道:“那请问慕容少侠,什么是大忠大义?我一个小小的郡王,能调的人马也不过两三千而已,又如何成就这大忠大义呢?”
“大忠有二,一者忠于黎民与正道,其次在于力挽国祚之危。此外皆为小忠。而大义则是济民救国。如果惠王不作为,我等武林各派只能支持倪唤天。慕容华敢问王爷,您是希望残暴专横的萧唯尊独断苍生,还是希望善恶未知的倪唤天改朝换代!?”慕容华慷慨陈词,最后一问更是直击心灵,把在座的三个人都说得怔住了。
惊诧了片刻,释预立马上领悟了那句“我等只能支持倪唤天”的言外之意,立马半跪在地上,请求到:“属下也请王爷变天下事为家事!为祖宗诛杀萧唯尊,还天下武林以公道,绝不可将江山拱手送人!”
萧世宁听完两人的话,轻轻皱着眉头,脸上并没有太多波澜。他其实并非没有决断,只是觉得还没遇到能做决断的时机罢了。如今他深邃的眼睛仿佛要包揽宇宙,目光又越过慕容华望到了万里之外,轻轻的说了一句:“可世宁我,势单力薄,恐怕……”
江荷漫终于清楚了他的心思,起身转向门外,边走边道:“王爷勿忧,我举荆湘精武堂来援。”毫不犹豫,且云淡风轻。
目送走江荷漫,萧世宁连忙扶起释预立,说:“先生,帮我写封信,问问荆湘军牧吧。”
慕容华看他从从容容的左右各一句,依次解决荆湘一境的军与武,他没想到,眼前这个看似权小势微的王爷,竟然有如此魅力,让荆湘境内的精武堂堂主与军牧都愿听他的。他不禁觉得,这萧世宁举兵,或许真能惊着御统。那释预立领命退下之后,慕容华便叹道:“王爷方才还自谦,说自己不过两三千余人,没想到两句话便解决了荆湘全境的军武势力!”
萧世宁道:“你误会了,同在一境为官,我和那宋知义确实常有往来,也互相欣赏,但他对我可不像江姑娘那样。”说着,感觉表达得似乎有点不对,又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他不像江堂主那样愿意对我舍命相帮。我也只是觉得他有些正气侠心,所以想试试看能不能团结他,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慕容华一字一句听了,连他心虚的解释也听了,这才明白过来,这个惠王的魅力似乎有两种,一种是当初在武宗派时看到的爽朗与豪气,大家都看得清楚;而另一种,恐怕要江荷漫才能说得清楚些。
这时他又想起了自己的事,便对萧世宁说:“顾韶华夺了荆北府首府,我也要回去领人夺了湘星城,在宋知义给你答复之前,不如王爷先让江堂主留在湘南郡与我互相策应,而您则在荆北府与武宗派联手,若是宋知义不答应,我们便一南一北,平了荆湘!”
既然想请别人响应自己,却又仍然要夺别人责任之内的城池,这似乎会让萧世宁的信,显得不那么有诚意,甚至多少还带点威胁的意思。然而萧世宁这时却没有用情理来劝慕容华,反而刚毅果决的答了一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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