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瑞刚进办事房,王吏目就进来、
王吏目以前一直做书吏,属于胥吏行列,这回当了吏目,就是官。
虽然级别不高,但也是朝廷的正式官员。
一个胥吏能混到这个地步,也算是很大的成功。
他能升官,很大程度上得力于贾瑞的举荐,所以对贾瑞非常感激。
“指挥使,李游击是不是为了讨债的事情而来?”
“是啊,这件事情,我是被另外几个兵马司和徐大人给算计了,没想到我还没打算动手,巡捕营竟然自己想找上门儿来。”
贾瑞就把事情经过介绍了一下。
“王吏目,你有什么办法没有?”
“这事儿我也听说过,确实是个老大难。不过也不是一点儿办法没有。”
“你有什么办法?如今我为这事儿焦头烂额的。”
“欠债还钱,那是天经地义。这些家当中,只要有一家还钱,剩下的几家就有压力。”
“可是家家都强硬得很啊。”
“那也未必,比如国子监文人荟萃之地,总是要讲点儿体面吧?再说了,国子监也不缺钱。”
“你的意思是,先挑肥羊,柿子先挑软的捏?”
“大致就是这个意思了。”
国子监属于帝国的最高学府,同时也是教育管理部门。无论是老师还是学生,都是文人,不象巡捕营、京营那样,都是军人,脸皮比较薄。多少会顾忌一些体面。
顺天府和宫中的尚宝司,脸皮就比较厚。
但不管是哪一家,都在神京,都是天子脚下。
既然是衙门和官员汇集之地,不管那个衙门,都要顾忌一下自己的体面。
这就是他们的弱点。
所以,如果能把事情闹大,弄的皇上、满朝文武和京城百姓满城风雨,那些老赖承受不住舆论压力,最后就可能还钱。
一旦这件事情办成,对于其他老赖也是一个警告和震慑。
当然,怎么造舆论,是个很有技术含量的活儿。
现在官府欠商人的钱,是个普遍现象。不仅仅是巡捕营这几家,很多衙门都是这个德行。
一个不小心,就可能得罪一大片,成为各个衙门的众矢之的。
“这事儿需要一个借口。”
王书吏不紧不慢地说道。
“什么借口?”
“这个借口要能够引起大伙儿的同情,比如那些商人过不下去了,印子钱缠身,家有老人无钱治病之类的。”
过不下去了?
我看罗张掌柜他们几个活得挺滋润的,似乎没有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好,容我仔细想想再说。”
“指挥使若是能把此事做成,确实功德无量。”
要什么功德啊,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我就知足喽。
贾瑞琢磨了一阵就出去,很快到了罗掌柜的醉花酒楼。
“哎哟,贾指挥使,快快请坐,可是讨债的事情有眉目了?”
罗掌柜热情地迎了上来。
“你把米掌柜和卢东家找来,我有话跟你们说。”
“好好好,我这就去。”
都在市场上,三个人很快聚齐。
“刚才巡捕营的李游击找我了,叫我别管闲事。我想了一下,这件事情确实跟我无关,我管这件事儿,就是吃力不讨好。”
“他们都是大衙门,哪家都比兵马司势力大,我确实管不了。所以,讨债的事情,还得你们自己想办法。”
“别啊,贾指挥使,我们可就全都靠你了。”
“是啊,我们都过不下去啦。”
“你们过不下去?我可没看出来。我看你们一个个活得挺滋润的。那些钱能否要回来,似乎无关紧要。”
“不是啊,我们真的过不下啦。如今这样子都是装出来的,就是装出有钱的样子,否则别人的货物都不敢赊给我们。”
“还有啊,不少人都一点儿本钱没有,如今就卖存货。存货卖光了,就没钱进货,家里也揭不开锅啦。”
“我知道你们生意艰难,但是光凭你们说,外人谁知道?好好的我去替你们要钱,我算干什么的?我兵马司的差事里面,可没有替人讨债这一项。”
“当然,你们有困难,我兵马司不能不管,可是,啊,你们明白的。”
我们明白什么啊,你的话我听着怎么越来越糊涂呢。
你不想管,又说管,你到底是管还是不管啊?
“贾老爷。不,贾指挥使,我们到底要怎么样,你才会管我们?”
罗掌柜小心翼翼问道。
“是啊,我们糊涂,就给我个明白话。”
明白话有,但是不能给你们讲明白。
否则岂不是成了我跟你们合谋,要挟其他衙门,将来我在京城官场还怎么混?
“最近,我们东城兵马司会在你们市场搞一个活动,这个活动就叫做诚信经营活动。”
“凡是欺诈顾客的,欠别人货款不给的,都属于失信行为,将被列入失信人名单,提醒广大的顾客和商家小心注意。”
“这倒是个好事儿,但是跟我们讨债有何关系?”
卢东家没明白这个道理。
“你们可能欠别人的货款,这就是失信行为,可能被列入失信人名单。”
“我们不欠别人货款。信用是我们的生命,没了信誉,我们就干不下去,也没脸见人。”
“是啊,经商诚信为本,若是没了信誉,还不如死了呢。”
三个笨蛋,自己都说出来了,还不明白。
“是啊,你们欠了别人的钱,没脸见人,所以就死了啊,或者上吊,或者投河,总之有很多死法。”
“你们死了之后,家里人,市场上的同仁非常愤怒,就去找巡城御史衙门,或者兵马司衙门,给你们主持公道。”
“为什么呢?因为你们是冤枉的,不是你们不想给钱,而是有人欠你们的钱不给,走投无路,才不得不死啊。”
“当然,有的时候想死也没那么容易,比如刚刚上吊,就被别人发现,又救活了。”
“还有,你们家里都有妻子儿女吧?需要养活吧?家里上有高堂,需要你们孝敬吧?父母、祖父母年纪大了,总会有点儿病吧,要花钱抓药吧?”
“可是手里没钱啊,不能孝敬老人,还不如死了呢。”
“其实死了也没那么可怕,比如我,死了七天又活了过来。也不是想死就能死得了的嘛。”
“好了,你们自己琢磨一下,我走了。”
贾瑞起身就走,直到出了屋子,几个家伙才反应过来。
想去送一下,贾瑞已经上马走远了。
回到屋里,几个家伙面面相觑。
“他的意思,你们明白了么?”
罗掌柜问道。
“似乎明白了,他好像叫咱们几个死一回。”
卢东家觉得摸到了门道。
“就是死一回,然后大伙儿到衙门闹事儿,把事情闹大,他才好出面帮咱们。”
米掌柜这回说明白了。
“按说他愿意出头,也算是难为他了。可我就怕一不小心真的死了啊。”
罗掌柜担心道。
“是啊,咱们可不一定有他那个运气,死了还能活过来。”
“他又没叫咱们真的去死,只是吓唬人罢了,我看也没别的办法,只能豁出去。”
卢东家狠狠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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