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岳异闻录

第十八章 玉戚

    
    姬桓在这个地方走了很久,除了这间茅屋,这里仿佛什么都没有,只能隐隐看见天空中日月同辉,到处都是白雾茫茫;雾气都是温暖的,地面上却铺满白霜。
    姬桓每踏出一步,脚下的霜便咔嚓作响,结成一簇冰棱,可是不管走多远,他都会回到这个茅茨土阶古旧寻常的屋子。屋前兵器散乱,右手边有一堆碎石,姬桓走到近前才发现,这石堆原本是一张石桌,周围散乱的放着几个石凳。
    这地方没有边界,找不到出路,也没发现其他生灵,似乎连时间的流逝都不存在,姬桓索性不走了,席地而坐,平心静气。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阵苍老却平实深厚的声音,清晰地传入姬桓的耳中,“你可知道你手里这柄玉戚的由来?”
    姬桓睁眼,却不见眼前有人,四下依旧是空荡荡的一片,但这声音虽然听起来肃穆,他却感觉分外熟悉。
    姬桓想了想,没有答话。他只知道这柄玉戚是父亲在他小的时候赐予他的,至于此物前世,确是一概不知。
    “看来,你父亲他并没有给你讲过啊……”那声音顿了一顿,“上面这块玉本是周王室旧藏,我当年在武太师内所供奉的武王画像上,就见前人画过此物。算起来,此物距今没有三百年,也得有二百年了。”
    “原来这玉戚,竟然是武王陛下的旧藏……我应当好好珍惜才是。”想到之前自己将此物随意挂在腰间,还曾经磕磕碰碰过,姬桓心里顿生负罪感。
    “烈烈皇祖,允文允武。文治也好、武功也罢,无论是创业、中兴,谁又能离得开在战场之上拼杀的英豪?可古来征战,征人无期,死生皆有命数……”
    姬桓听了,心中暗暗称是。无论定国安邦,还是兴民立业,均离不开赫赫武志,这也是自幼时起父亲对他的教导。
    “当年宣王陛下之时,你的祖考姬崇,作为随军司马,跟随程伯休父领兵,东征徐夷。呵呵,好一场厮杀啊!六师所至,‘如雷如霆,徐方震惊’;战场之上,‘进厥虎臣,阚如虓虎。铺敦淮濆,仍执丑虏’……王师如川如流,绵绵不绝。即便是以悍勇著称的徐夷勇士,也不得不丢弃甲兵,伏地请降……”
    那苍老的声音越讲越兴奋,仿佛自己曾经亲历亲见这番史诗之战。
    “你祖考年纪轻轻却冲锋在前,不幸殁于军中,而你父亲彼时尚在襁褓之间。他呀,出生以来就体弱多病,骤然失怙,将来只怕是生死难料。”
    “父亲他……”姬桓怔然,他起身,试图寻找声音的主人。
    却听那人继续说道,“宣王闻说此事大为震惊。须知存亡继绝乃是王者之道,陛下命我对你父亲悉心照顾,切不可断你祖父这一脉;这还不够,还将王室所藏的这块小玉戚赐给了他,以求辟邪安神、魍魉不侵……后来你出生之时,你母亲不幸染疾长逝,你父亲又将此物赐给了你,以求你长寿长生。”
    姬桓听完,下意识攥了攥自己的手,他感觉到自己手中正握着那柄玉戚。
    “可平日游走于刀斧之间,最后又何来长寿长生呢?说来你们祖孙三代倒也真像。你祖身先士卒,你父悍不畏死,而你呢?你小小年纪,竟也如此不爱惜生命,弃之如敝履?”
    那苍老的声音声调平缓,可每一句话都戳向自己的心房。
    姬桓恍惚了一下,再抬头却见周遭环境瞬间变幻,“我这是在哪儿?”
    他发现自己竟身处在一片黑暗当中,既看不清光亮,也发不出声音,身体如同落在水中漂浮摇曳不受控制。是以他强作挣扎,想要突破这无形的桎梏。
    “姬桓?姬桓——”耳畔的声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急促。
    “姬桓!”
    姬桓张开嘴抽吸了一口气,周身的黑暗以及桎梏之感顷刻全销。随后他觉得身子一震,仿佛从云端跌落到了地上——软绵绵的地面上。
    姬桓缓缓睁开双眼,眼前是梁架屋顶。垂眼一扫,发现自己正平躺在一块卧榻上,身上披着一层厚实的衾被。
    “桓儿,醒了?”
    姬桓扭过头,一个满头银丝的白须老翁正跪坐在一旁看着自己,脸上漏出欣慰的笑容。
    “孩子,回家了。”
    姬桓认出了那人正是被自己视作亲祖父一般的太史伯阳,眼中泪水涌出。他张了张嘴,却声音嘶哑,有气无力,“大……大父……”
    他坐起来,挣扎着要从卧榻上起身,只见那白须老翁左手微微一顿,姬桓便感到一股巨力自上而下将自己压下,他知是伯阳的手段,立刻顺从,不敢有丝毫挣扎。
    “少主,先喝点水。”缙黎从屋外进来,放下手里的东西,递过来一瓢清水。
    太史伯阳施法潜入姬桓梦里的时候,缙黎一直待在东厨,煮了一锅杂粮粥,又从腌菜的陶瓮里弄来几根酱菜。
    这会儿听见姬桓醒了,忙舀了一碗粥,切了一小碟酱菜,一起端了过来。
    “缙黎?”姬桓刚醒,看了看伯阳,又看看缙黎,不知发生了什么,头脑一时有些懵。他重伤昏迷许久,饥饿难耐,端起粥碗便喝,幸亏缙黎为他备了饘麋流食,不至于伤了肠胃。姬桓也不敢多吃,嚼了几口酱菜尝了些咸味,又少少用了些粥,略作恢复。
    “别小瞧这酱菜,须知这五味之中,咸为正味,最长气力。”
    “大父,我、我、我有好多话想跟您说……”姬桓放下粥碗,匀了几口气,对伯阳说道。
    “我知道,知道!””伯阳把姬桓扶着躺回床榻,缙黎赶忙为他盖上被子。
    “桓儿,你的身子还没好,好好睡吧,等你睡醒了伤就好了!”
    言罢,伯阳摸了摸姬桓的额头,后者只觉得眼皮一重,再度昏沉沉地睡去。
    “咱爷俩来日方长,有的是时间说话。”伯阳喃喃自语道,他将那一截断裂的鹿角放到袖中收好,起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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