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五日来,缙黎居于宅邸客舍,每天分朝夕时段来正屋问候,余下的时间或进山打猎采药,或研习武艺韬略,倒也过得充实。
姬桓与缙黎数度生死患难,主仆之分已是淡了许多,而伯阳也待缙黎十分厚道,闲暇之时还教授了他不少古往今来的典故方策,这让他甚是受益。
“这剑招叫做‘周公剑’。昔年周公摄政,代替天子分封诸侯,四井为邑,四邑为丘,举事方正,剑招如其人也。”
日头西斜,伯阳闲坐在台阶上,右手两指在空中轻轻划动。
庭院间一把青铜长剑上下翻飞,缙黎则手中执刀,与这长剑对战劈砍。这“周公剑”法度森严,招式凝练,气劲堂皇,开阖有度。横劈竖砍左右突刺,划出的剑气如同文书中的“井”字一样方方正正,正如周公划分井田城邑,分封诸侯一样。
姬桓的身子骨到底是远胜常人,不过几日间几乎恢复如初,身上连伤疤都没有留下。此刻他坐在一旁,饮着一杯温热的药酒,仔细观战的同时,还不忘丢几枚盐津梅子到嘴里嗑着。
看着缙黎武艺进步神速,姬桓心中颇为高兴,见伯阳御物之术如此出神入化更是心生佩服,这些年自己跟随伯阳学了许久,也只不过能驾驭些兵器罢了,远到不了隔空御物的地步。
据说当年夏朝的夏桀有“指画杀人”的手段,原是用手指便可把人戳死,而今伯阳动动手指,远处的长剑便可御风而动取人性命,岂不更是厉害?想到自己学艺未精,姬桓心生遗憾。
“还能撑三招。”姬桓心道。
果不其然,三招之后缙黎被铜剑直指咽喉,不过太史伯阳下手极是稳准,只在缙黎哽嗓处点了一下,连个血点都没有留下。
“哈哈哈哈哈,不错不错,有进步!”伯阳抚掌大笑,挥手收好了青铜剑。
姬桓看着缙黎手里的刀,眯了眯眼,捡了两颗稍大的盐梅子捏在手上,喊道,“缙黎,换弓。”
缙黎应了一声,伸手便要拿九和弓,姬桓摇了摇头,指向旁边,“是另一张。”
九和弓贵重,缙黎一直小心收着不舍得用,便取了树枝和草绳临时做了张弓用作训练,此刻正放在九和弓旁边,粗制滥造,毫不起眼。
缙黎眼巴巴的看了看九和弓,拿起自己做的小弓,活动了一下肩膀,又将两支箭矢搭在弓弦上。
“准备好了?”
缙黎点点头,“准备好了。”
姬桓笑了笑,指间运力将手中的两颗盐梅依次弹向空中。缙黎退后半步,稍作瞄准便引弓放出一箭,随后几乎没有任何思考,条件反射般地放出第二箭,只听“嗖——嗖——”两声,箭矢便钉在院外的一棵树干上。
伯阳抬手将箭矢收回来,只见两只梅子分别穿在两根箭杆上,箭上却没有箭簇。伯阳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心想,难道是自己失手,将箭簇留在了树干上?
缙黎低下头,挠了挠耳朵,小声说道,“今天刚做好的杆,还未来得及安箭簇……”
闻言,姬桓笑了,心道果然还是武器不合适,缙黎不适合用刀,不过弓箭再怎么精准也只适合远战,仍需给他找一件趁手的兵刃。
“好了好了,今天就练到这儿吧,天色已晚,明日再练!”
“是!”缙黎听罢,忙放下弓箭,搀扶伯阳回了屋,又为姬桓铺好了卧榻。
姬桓自小跟着父亲在军中长大,凡事都是亲力亲为,以往也不曾用人服侍。现下他见缙黎如此殷勤,心里别扭,便道,“我身子也好得差不多了,以后这事儿我自己来吧。”
“您是少主,我是家臣,这是我应该做的。”
“少主……是啊,我还是虎贲氏的少主啊,可虎贲氏的‘宗主’,究竟在哪儿呢?”姬桓默默想着,心中百般不是滋味,想起白日里与太史伯阳的谈话,更是觉得苦闷不已。
在姬桓养伤期间,伯阳接到了郑国姬掘突转来的书函,内容大致是天子驾崩于骊山、诸侯貌合神离,种种诡谲之事层出不穷,让自己多加小心。伯阳思虑一番,日间见他身体好转,最终决定将周王崩殂的消息告诉了姬桓。
姬桓听罢如雷击顶,默然许久,才说道,“孙儿无能,没能救下大王,救下太子的性命……”
“桓儿,你不能这样想——”
“但孙儿认为,我已拼尽全力尽忠职守,所以……无愧于心。”
伯阳闻言一怔,随即赞叹不已,想不到这孩子小小年纪,便能有如此心性,言道,“君子者,尽人事而知天命。你能有这样的想法真是长大了。亏得那些嘴里空话效忠王室,背地里憋着篡夺大位的诸侯,也好意思花言巧语邀你过去。”
伯阳说着,拍了拍放在手边桌案上的两个木匣子,里面放着周王室册命诸侯的玉册。两份玉册的内容几乎一样——册命姬桓袭承虎臣世职,执掌虎贲卫士、拱卫天子。
册命的内容雷同,却出自两派之手。
一份来自于王子姬宜臼,他是周幽王姬宫湦的长子,曾几何时还是周室储君,国之副贰;另一份则来自王子姬余臣,他是周幽王姬宫湦的弟弟,年轻有为才智过人。
两派各有阵营,诸侯归附不一。
“如今宗周二王并立,都想着来拉拢你这个虎贲氏的少主,你的面子可比老朽大啊。桓儿,这两位王子……你想保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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