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怜香一个人马不停蹄的来到青松书院门外,此时已过亥时,书院里没有一丝灯光,童儿们早已睡下,周遭树影婆娑,清冷月光洒满大地,四处静悄悄一片。
褚怜香寻思:雷都不打梦中人,此时去将青松居士叫醒,多有不便,不如……不如我自己偷偷摸进去,找到书院中的红酒桶,然后将酒桶抱了出来,再找裴旻等痛痛快快的喝上一顿,那多好。日后要是青松问起,也不过一桶酒罢了,谅他高雅之士,也不会与我贪杯之人计较……
褚怜香此时酒瘾发作,哪里顾得上什么礼节,只是一心非要找到想喝的好酒痛饮一番不可,就是把他捉住了,就算他得到一个酒贼的“雅号”,他还觉得光荣呢,对于褚怜香而言,时时刻刻无酒不欢,没有了酒,好像身体被掏空,生命就从此没有了意义,灵魂就没有了寄托,长期的饮酒,让他有了饮酒麻醉依赖症。
好个酒鬼褚怜香,他掏出随身的酒葫芦,咕嘟咕嘟的将酒中剩下的玉冰露又喝了个底朝天,他摇了摇葫芦,自言自语的说:“葫芦呀葫芦,你身上装过不少中原的好酒,等会儿我让你见识一下西域葡萄酒的滋味儿。”
原来,独饮始终没有对饮有趣,他还打算用那酒葫芦装满葡萄酒,好让裴旻陪他一起喝。
褚怜香在腰畔拴好葫芦,来到书院外墙,看准院中那棵青松所在之处,“嗖”的一声便从院外飞上那矮小的院墙,再从院墙上一跃,已攀上了院中那棵高大的松树,他再从树上腾空而起,落在院中地上,如三两棉花落地,毫无声息。
江南怜香狂侠,一身醉剑功夫,下盘稳如磐石,身形软如狸猫,轻功自是不弱。
他在地上稍作停留,眼看院内没有动静,他便如偷食的耗子般沿着院墙往院中摸去。
褚怜香边走边想,昨日在青松书院饮酒的时候,分明看见童儿们是从后面抬来的酒桶,那些好酒指不定就在后厨之中。
他一路摸向院后厨房,很快,他便发现了书院里厨房的所在,他耸动着他那红红的鼻子四处乱嗅,没有闻到半分酒的味道。
褚怜香摇摇头,捏捏鼻子,自言自语道:“鼻子呀鼻子,往日你是一个最值得信赖的伙伴,一有酒香的时候,你都是第一个发现酒在哪里,今天你怎么就不灵了呢?难道这里真的没有酒?酒都在白天喝光啦?”
褚怜香摸进厨房,用火折子点燃了一只蜡烛,然后在厨房转来转去,他找了许久,查看了厨房的柜子和角落,但没有发现任何红酒的踪迹,倒是发现灶头还有余温,锅中定有食物。
揭开锅盖,一阵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褚怜香果然发现了锅中还热有一只色泽鲜艳酥黄的烧鸡。
褚怜香蹑手蹑脚的将锅盖放在一边,拿起烧鸡咬了一口,边嚼边道:“酥香软烂、咸淡适口、充满嚼劲、肥而不腻,果然是扬州城有名的郭家烧鸡,只是有菜无酒,终是少了些滋味儿!唉!”
忽然,他一拍脑袋,道:“哎呀,我真是糊涂了。那西域红酒乃是用橡木桶封存,怎么会散发出酒味儿呢?我曾听青松居士说过,这种酒一般要藏在地窖之中,待我再找找看!”
褚怜香放下烧鸡,小心留意厨房地面,果不其然,这次没费多少功夫,褚怜香便在厨房的一角发现了一个地窖。
打开地窖的木板,很快,褚怜香便从地窖里抱上来了一只和在昨天书院大厅中见到的一模一样的橡木酒桶。
这只酒桶真沉啦,足有四五十斤重!褚怜香酒瘾难耐,哪里等得及将酒桶搬去与裴旻共享!
他咕哝道:“还用什么夜光杯,这会儿没有那玩意儿,难道我就不能喝这酒了?”
他在厨房中寻得一口海碗,扒开酒桶的塞子,先自接满一碗,一口便仰脖喝了下去,他摇头道:“酸涩十足,犹如淡水,虽不够味,足以解渴,聊胜于无吧。”
就这样,他在青松书院的厨房中大嚼大饮,一阵风卷残云,将一只肥大的郭家烧鸡吃了个干净,那一大桶红酒不知不觉已是十余碗下肚!
褚怜香喝得饱了,仍觉得没有喝够,他起身寻得一块儿黑炭,提手在墙上写到:酒虫怜香不请自来,青松居士勿怪勿怪。
写罢,他将随身的酒葫芦解下来,灌了满满一葫芦的葡萄酒,准备起身离去,不过令他感到奇怪的是,自己在厨房中的动静也不算小了吧,书院的童儿年岁小,睡觉死沉,倒也正常,可为什么青松居士这样的武艺高手都没有察觉,难道他是老糊涂了?
就算褚怜香再好酒,但他有一个优点,就是无论怎样烂醉如泥,但他却从不耽误正事儿,他自从在甘泉酒坊结识裴旻,在青松书院见过裴旻舞剑之后,他便一直惦记着裴旻这个少年,他替裴旻保护公孙大娘,他还要请裴旻好好喝一次酒,实则有他的一番打算。
褚怜香从小习武甚勤,小时候在师门学艺,他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发誓要做到师门第一,果然,他做到了,他是师傅最得意的弟子,每每得以代表师门出战武林高手,且屡获胜利。后来,因为种种原因,他放下了师门武学,重新专研醉剑,他除了饮酒,便是练剑,他对酒与剑简直到了入魔的程度,直到他的醉剑在江南一带鲜少敌手,搏得了一个江南狂侠的外号儿。
自从前日在青松书院,褚怜香看见青松居士和裴旻比剑以来,裴旻那幻月剑法竟让他眼前一亮,幻月之剑,剑光纵横,翩翩少年,当世奇才,褚怜香亦想向裴旻请教剑术,要是有机会,他也要进一步向青松居士请教呢。
学无止境,武学亦是如此,这个道理只有真正醉心于其中的人才能明白。
而褚怜香亦明白,醉剑、青松剑法、幻月剑法,各有各的特色。
醉剑,特点在于快慢相随,身形看似轻飘飘的的,实则下盘功夫稳健如牛,剑招能以弱胜强,败中取胜。
青松剑法,招式古朴,易学难精,要数十年之功方有成效,每一剑皆是千锤百炼,每一剑都有无穷威力。
幻月剑法,幻化如月剑光,能与青松居士几十年修为的青松剑法相抗衡,每一剑都恍若月神附体,无论是星星点点的剑光,或是圆月之剑,都令人目眩神迷,惊为天人。
每一个练剑之人,都希望自己的剑法能更上一层楼,褚怜香也不例外,因此,他就是打算要缠着裴旻切磋剑术。
出了青松书院,褚怜香向裴旻所住的名扬客栈走去,名扬客栈靠扬州城西南长江码头,而青松书院却在城东南之郊外,两地相距甚远。
走了一会儿,还未进入扬州主城之内,突然被夜晚的冷风一吹,褚怜香酒劲儿猛地涌上心头,喉头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双腿竟是十分的虚软。
褚怜香连连摇头,自言自语道:“奇怪,这酒喝着没什么劲儿,怎么也让我醉得这样厉害?”
他哪里知道,他喝这红酒之时,一没有摇匀,进行醒酒;二没有慢慢品尝,而是像喝水一样一连喝了十余海碗。如此喝法,红酒仍有极大后劲,再加上他进入青松书院之前就已经喝了酒葫芦里的小半壶玉冰露,两种不同的酒一混杂,相互促进吸收,再经冷风一吹,他自然醉了。
古语云:“酒不可杂饮。杂之,善酒者亦醉,乃饮家所忌”。
褚怜香以前只饮白酒,没有机会喝这西域葡萄酒,他自以为酒量冲天,肚大能容,哪知今日这两种不同种类的酒混合起来的威力竟有如此之大。
褚怜香此时方觉得十分难受,巴不得一吐为快。
又是一股冷风吹来,褚怜香情不自禁的紧了紧衣领,突然,他忍不住张口“哇”的一声,朝路边吐出了一滩秽 物。
一发而不可收拾,褚怜香蹲在那里,连连呕吐,将吃进肚里的那些早已消化掉了许多的鸡肉和水酒全吐了出来,直到再也吐不出任何食物,而吐出来的是一串串的清口水,他方才觉得肚子好受了一些。
褚怜香干呕了几下,想要再吐,却什么也吐不出来了。
吐过之后,褚怜香双腿更加有些虚软,他感觉自己快支持不住了,他急忙四处瞧瞧,终于拣了一块路边的大石暂且坐了下来。
这些年他颠沛流离,妻子离散,此时一醉,触动了他内心的伤心地,他忽然想起了自己那不知所踪的少年伴侣,两行热泪突然止不住地滚落他的脸庞。
人是一种感情动物,在醉倒的时候,平日潜藏在内心深处最脆弱、最柔软、最暴躁、最压抑的一面就容易被激发了出来,许多不敢说的话可以直言不讳的说出,许多不敢做的事可以勇往直前,就是大哭大笑也不足为奇。
真是:
昨日之日不可留,今日之日多烦忧。狂饮黄汤求一醉,旧日恩情痛心口。
原想一剑遨五洲,两鬓飞霜萧瑟秋。塞外江南背剑游,白云空载去悠悠。
一日千杯不离酒,踉跄下得太白楼。仗剑快意报恩仇,借酒浇愁愁更愁。
离别苦,难聚首。再问杯中酒,流浪四方何时休?何时休?
正在褚怜香双眼朦胧、顾影自怜之时,这条大路的远处突然出现了一个诡异无比的黑影。
那黑影移形换位,速度极快,本来离褚怜香还有一箭之地,但他几个起落之间,离褚怜香已仅有十步距离!
黑影身上的袍子合拢时平平无奇,一经展开,便宽大如苍鹰之翼,显得造型十分奇特,他飞跃空中,如苍鹰般幻化为半空中一个巨大的黑影,猛的向坐在石头上的褚怜香扑来。
褚怜香听到了风声怪异,以为是梦,等那黑影从空中扑近的时候,他看清了,那黑影是一个人,这人一身青袍,脸庞消瘦,鼻如鹰钩,一个秃头上带着一只奇特的金箍。
这正是:
都说一醉解千愁,酒入愁肠愁更愁。
今日事来今日毕,明日事来明日忧。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