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80后的挣扎

    
    吃完午饭，我跟在厨房收拾忙碌的爸妈打了个招呼，就拉着萧然出门了。
    姑姑家离得并不远，走路十几分钟的时间就到了。敲开了门，姑姑那硕大的脑袋从门内探出：“萧然也来啦，快进来，快进来。”一如往常那高亢爽朗的声音。姑姑穿着一件中式旗袍领的薄棉背心，里面是黑色的打底衫，既休闲居家，又不失招待来客的正式。虽然她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北方女子，但是一直喜欢南方文化，当年对我去东海上大学这个事情也是极力支持的。
    “又胖了。”我戳着她的肚子打趣道。“去”，胖胖的大手瞬间朝我的手拍了下来，我快速闪到一边，嘻嘻哈哈的做着鬼脸。“瞎说什么，瞧姑姑这衣服，多好看，这镶边多精致。”萧然嗔怪道。萧然会说话，总是能在短时间内做出适时而并不刻意的称赞，这让她周围的人都如沐春风，尤其是我老妈和家里的一些女性家长，尤其的喜欢她。
    “你们快坐，今天你姑父加班，就我和胖宝儿在家。”姑姑忙着给我们冲咖啡，端上刚洗好的水果。“多吃点，我早上刚买的。”姑姑一见到我们，话就不停。
    “哥，嫂子好。”胖宝儿一脸坏笑，从他的房间里伸出头来。
    这是我表弟，高我一头，胖我两圈，身材结实，像一座大山。我们从小玩到大，小时候总是我欺负他，现在他却能轻易的把我举起来。我戏称他就像那个卡通动画里的功夫熊猫，他回击我便是那个带着厨师帽的大鹅，说完自己感觉不对，硕大的拳头在我俩的笑声中像雨点般砸了过来。
    “别瞎叫。”姑姑冲他喊了一声，回头却意味深长的笑着看着我俩。我和萧然也都笑了，我是得意略带猥琐的笑；而萧然的笑略带腼腆却夹杂着一丝尴尬。反正早晚的事嘛，我大方的拉了拉萧然的手。
    “没叫错，今天就算改口了。”我随声附和道。
    “去去去，我们说正事去了。”姑姑把胖宝儿的头按回到屋里，一手“粗暴”的推着我的后背，一手亲密的挽着萧然的胳膊，把我们让回到客厅。
    我随手掏出了合同，虽然姑姑答应了我的事从没有食言过，但是我此时只有看着她签上字，才能放下这颗悬着的心。
    “嚯，这么多张，都是公司给你的任务？”姑姑注意到我拿出的文件夹里不止一张合同，调侃中带着惊讶。
    “啊，不是不是，一个是怕我们写错了，这个合同上不能有修改的痕迹；另外当然也是希望我回来这一次，能够带回更多的业绩么。”我慌忙解释道。
    “那你要做多少业绩，才能顺利转正？”姑姑若有所思。
    “还不知道呢。这不是我回来的急，培训还没结束呢，好多事情我还不是太清楚。”我一时不知道该不该把实情都说出来，随口含糊道。
    “我呢，大概算了一下，我这边能给你出七千多。然后我联系了我的一个小姐妹，她也有意向，应该能给你再凑一万多。加一起大概不到2万吧，你看够不够，如果不行的话我再给你想想有没有别的办法。”
    我最亲的姑姑啊，一下子给我开了两单，而且不费我什么力气。她现在已经不仅仅是我的亲人了，简直是我事业的贵人。要不是萧然在现场，我简直就要给她来个大大的热吻了。
    “钱怎么给你，转账还是要到柜台上去交？”
    “转给我好了，我回东海要公对公给你交上去。”一下子来了这么多好事，这种细节已经不是问题了。
    “那你临走时我再转给你吧，现在手里没这么多钱。到时候直接转你银行卡里，坐火车别带这么多现金。”姑姑还是细心的为我考虑着。
    第一份合同签的出奇的顺利，不仅没有波折，第二天还可能再有斩获。我跟姑姑约好周日去见她的小姐妹。
    闲聊了一番，婉拒了一起吃晚饭的邀请，我和萧然离开了姑姑家。
    “妈，晚上我们不回去吃饭了啊。”我掏出手机，跟老妈报备一下，准备把第一份成功的喜悦和萧然一起分享。
    “你不早说，这都几点了，我们都准备好了。”语气中有些不满。不过他们也知道我难得跟萧然见回面，肯定是不会顿顿在家吃饭的。话是这么说，她仍然叮嘱我早点送萧然回学校，询问有没有带够钱之类的，我点头连连应付着，还没等说完我就匆匆收起了电话。
    吃晚饭，看电影，情侣约会的标配。初春的夜还是有点凉，萧然穿着白色的连衣裙，乌黑的头发被微风轻轻吹起，发梢隐隐有股洗发水的香味。我把外套披在她的肩上，衣服上残留着面试时的运动香水味，她浅浅的吸了一口，皱了一下眉毛，随即很快就恢复了正常。我握着她的手，温温的软软的很舒服，指甲修的很短很整齐，没有涂指甲油，这样就很好看了。萧然的打扮总是在我审美点上，清爽却不寡淡，简洁又不失优雅。我送她回到学校，依依不舍，互道晚安。
    回到家躺在床上，掏出手机准跟萧然继续甜蜜，却看到了一条未读短信，是师傅发来的。内容也很简单，无非是问我这两天的进展情况。
    我把今天的进展一一汇报，并承诺明天一定要再拿下一个客户。。。。
    “恭喜你啊，先预祝你梅开二度，回来一定要给你开一个庆功会。”师傅显然很开心。
    那一晚我睡得很安稳，师傅的笑灼颜开，入职时那位林总监的热情鼓励，靳斌和张曼宇以及其他不认识的同事的羡慕的眼神，甚至那位冷傲的李经理也在为我鼓掌。。。我沉浸在其中，忘记了原本要给萧然发的短信编辑了一半。。。
    日子过得很快，每天的日程也排的很满，见客户，约会，每天早出晚归，也就没有什么时间在家陪爸妈。姑姑这次真的帮了我很大的忙，不仅自己签了一单，还带我见了几个她的朋友，帮我介绍了不少人脉，又促成了一单。我有心请她吃饭作为答谢，反而被她抢先了，还在最后一天给我买了两套西服。
    不知道试用期结束后，我的最终业绩能够排在什么位置，但至少从师傅口中得知，“最快开单奖”的荣誉，归属于我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了。
    明天就要回东海了，毕竟不是假期，还要回去上班，学校也要时不时的露一面。这是我在家的最后一个晚上了，不管怎样，也要留点时间和爸妈一起坐坐了。
    “这段时间钱还够用么？听你的意思，试用期还没有工资？你自已在外面租房子住开销大，别省着，总吃方便面，钱不够了跟家里说，”老妈坐到我旁边，又开始唠叨上了，老爸也在旁边不住的点头。不管你走的多远，最惦记你的人永远是父母。
    我心里一热，放下了正在手里乱摁的遥控器，把目光从电视上移回来。“没事儿，前几个月的稿费还有不少呢。房租也是一下子交了三个月的，最近就没有什么大的开销了。”我说的都是实话，虽然不知道这两单的提成能有多少，但是至少覆盖几个月的房租是没问题的，而且销售也没有我想象的那么难。当时，我信心满满，对未来充满希望。
    “明天还是要出去跑业务么？要是没安排，我下午过去，晚上一起送你去火车站？”萧然发来了短信。
    “恩，好啊，中午来家里吃饭吧。明天我倒是没有什么安排。”
    “也好，这两天你一直在外面，最后一天了，就好好陪陪爸妈吧。”
    这就是萧然，她的细致和周到总让人感觉很舒服，这也是爸妈最喜欢她的地方。不过，她的这条短信，让我深深感觉到，自从离家上了大学，确实是有些忽略他们了。学习，工作，越来越大的生活人际圈子，让他们在我的视野中越来越小；有时仅仅是因为懒得沟通和反感他们的观念，我甚至有些刻意的回避他们的关心和询问。父母都不年轻了，在生活上也没什么保障，要不，找机会给他们俩都买份保险吧，也算我的一份孝心。
    不过他们一直都不相信保险，直接跟他们说肯定没戏，还会说我是乱花钱。要不就不告诉他们，我自己给他俩买了。签名倒不是问题，以前上学的时候模仿过多次了，早已烂熟于心，不仔细看肯定分辨不出来，再说公司也不会去核实。但是身份证复印件是个大问题，虽然是我问他们要，肯定也是要追问原因的。唉，早点想到的话前几天就应该要留心找找机会了。
    实在不行，以后再说吧。反正暑假也是要回来的，到时候再找机会想办法。
    不过那段时间我确实很幸运，好像只要我想做的事情，总有机会去完成。第二天一大早，吃过早饭，爸妈招呼了一句“今天萧然要来吃饭，我们出去买点东西。”就出门了。好机会，我暗自得意，确定了他们走远后，我从抽屉里找出他们的身份证，飞快的去楼下的复印店各自印了两张，收在我的保险合同文件夹中。我跑的飞快，生怕他们在我之前回来，做贼心虚么。
    两个小时候后，爸妈大包小包的敲开家门，两人手里都满满当当的。“买那么多东西啊，十个萧然也吃不了啊。”我打趣道，边帮他们把东西往厨房运。“不都是给萧然的，多半给你带回东海。”老爸头也不抬，严肃的说。各种罐头，奶粉，麦片，我爱吃的零食，爸妈正在我的箱子里各种比划，怎样能充分利用空间，合理的都装下去。“也只能给你买些速食的，能存放时间长的，都带走，不许不带啊。”老妈插话了。
    我的眼眶红了，这熟悉的一幕发生过许多次，每一次都是爸妈把东西一样样塞进我的箱子里，我又皱着眉头一样样再取出来扔在旁边。我总是觉得现在交通那么方便，想吃什么在哪都能买到，何必费力的做这个搬运工呢。不过，现在，握着手里的文件夹，我似乎明白了。我的床上铺着粉红色大红牡丹的“国民”床单，我不止一次的嫌弃，嘲笑老妈的审美，她却说这是她最喜欢的花色。靠窗的写字台上多了一幅白菜萝卜的水墨画，老爸的得意大作，特意摆在这里的。我走过去，帮着他们一起把东西往箱子里填，他们的表情惊讶而又开心。
    吃过午饭，我拉着萧然在屋里聊天。也许她以前并没有接触过保险这种东西，那天在旁边听我跟姑姑的对话，觉得新鲜有趣，问东问西的向我讨教了很多保险的问题。
    “要不回来你也给我买一份吧，回去我也仔细算算，看我能拿出多少钱。”萧然歪着脑袋眨着眼睛问我。
    太好了，真是不虚此行，我一把把萧然搂在怀里，“你真是我的解语花啊！”我感叹道。萧然羞涩的拍着我的肩头，挣脱了我，微笑的向门的方向努了努嘴。
    销售其实很大程度上是基于客户对你的信任，先认可你的人，再接受你的产品就容易多了。它不是机械的介绍产品，列数字，算利益，这样的客户很容易流失。找到和客户的共情点，建立信任的基础，那就是成功了一大半了。
    坐在回东海的火车上，跟来时的心情截然不同。能不能拿下首单的担心，如何应对父母的盘问，以及萧然对我这份新工作会如何看待的疑问，此时都悄然而散。我抚摸着皮包，里面装的已经签单的保险合同。这使我对在新公司的前景愈加憧憬，第一个月闪亮的工资条，傲人的“新人奖”，我喜不自胜。
    虽然回家的这几天工作进展的都无比顺利，但对于情感异常敏感的我，却隐隐的感觉到这次和萧然的重逢，总有一些说不出来的小疙瘩。久别重逢之间似乎少了一些情侣间的亲密和激动。是我过于专注工作而忽略了她？还是我想的太多了？我有点疑惑。但随着火车离东海的距离越来越近，对工作的热情把一切杂念都掩盖了，我相信明天一定是美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