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人间录

    
    黑色衬衫被这一剑撕裂了大半，露出了底下翻开的皮肤，肉眼可见的鲜红，令人触目惊心。
    暗沉的血色顺着这道横跨半个身子的伤口往外淌，卓男躺在地上，湿漉漉的头发遮住了眼睛，面色苍白，像死去了般一动不动。
    “……”
    眼前发黑，身子发软，维丝黛扑通一声跪坐下来，两只晶莹剔透的眼瞳里已然暗淡无光。
    她的手像脱力了般垂在两侧，额前的发丝凌乱，身体更如落水的小狗般颤抖着。
    完了。
    一切都晚了。
    鲜血顺着平头剑的剑锋滴滴答答地淌在地上，已经形成了一个小红谭，瞬望着倒下的卓男，神情依旧淡漠。
    那双眼睛不带丝毫感情，仿佛开膛剖腹对他来说就是家常便饭。
    一把将血迹甩净，他熟练地将平头剑收回身后的剑鞘里。
    降打已经完成。
    接下来，卓男的身体就随意被他操控了。
    降人师对被降者的命令是绝对的，无论下达怎样的指令，都必须无条件服从。
    这也就是降人器具最被人忌惮，也是恐怖的地方。
    闭上双眼，瞬并不情愿地捕捉着卓男的灵魂气息。
    降人器具在获取后会压制对方的灵魂力，从而当这股力量与降人师的灵魂力碰撞到后，就会变成枷锁。
    这层枷锁，便是牢牢扣住对方灵魂的力量，使其无论怎么反抗，也无法挣脱，只能乖乖臣服。
    可是随即，瞬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感知到了卓男的灵力。
    可是——
    竟然无法控制！
    “怎么回事？”
    如此想着，突然，瞬快速捂住了自己的心脏，竟半蹲下腰来，双目圆睁，表情痛苦地扭曲着。
    “噗啊——”
    他一张口，浓烈的献血竟直接涌出，啪啪地砸在地上。
    “什么！”
    瞬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他分明感觉到，意识中卓男的灵力竟挣脱开了枷锁，在他的面前活蹦乱跳！
    “不可能！降人器具的力量居然会被挣脱……”
    而且不仅如此，卓男鲜活的小颗银白灵魂，竟直接朝着瞬的灵魂海冲了过去，像嘲笑似的在里面上窜下跳！
    脑袋猛地一震，瞬竟不受控制地双膝下跪，他的额上挤出青筋，神色万分痛苦地从口中再次呕出一摊鲜红。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瞬感受到了威胁生命的危急，可是此时的情况他第一次遇到，完全不知道怎么做！
    卓男的灵魂在瞬的意识海中，形似一颗半透明的小颗粒球，和整个人体的庞大灵力相比，简直就像一粒灰尘。
    但它似乎像有生命特征似的，感知到了瞬的痛苦，竟仿佛双手叉腰，仰天大笑了起来。
    他的灵魂竟然在嘲笑！
    但是随即，那颗灵魂一愣，竟有些慌乱似的看着自己，仿佛在害怕什么。
    突然，啪的一声，这颗灵魂像破掉的泡泡一样炸开，消失了。
    瞬喉咙一滚，瞪大眼睛感受着这一切的发生，在这颗“小气泡”消失之后，自己的身体总算慢慢舒适起来。
    许久。
    “……”
    那是……什么？
    被降打的灵魂……竟然会拥有自主意识般的动起来？
    这是在开玩笑吗……
    仿佛被刷新了世界观，瞬的双手竟微微颤抖。
    这是什么恐怖的……
    墙上的碎石突然落下，他顿时如惊弓之鸟般地看向卓男。
    喘着粗气，瞬似乎从未有过这样的情绪。
    他还是静静地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可是刚才，那么一点点的一颗小球，竟然差点要了自己的命！
    “这家伙……”
    瞬把目光缓缓地移动到了散发着淡淡光源的小魔方上。
    “难道……这也是器具的能力？”
    卓男的小魔方，这把黑金色的，甚至能变形的降人器具！
    可扪心自问道，瞬甚至听都没听说过灵魂还能反抗的！
    “……”
    屏气凝神，瞬缓缓起身，走过去弯腰拾起了地上的小魔方。
    他的瞳孔中闪烁着光点，眉头却紧紧皱了起来。
    可是，就在这一瞬间——
    还没反应过来，突然，瞬神色一紧，瞳孔中布满了血丝，疼的瞬间松开了手！
    几道鲜血猛地飙出，小魔方竟然变成了海胆模样的刺球，瞬间将他的手扎成了蜂窝！
    “嘁——”
    瞬的眼皮狂跳起来。
    扎破他手的，是降人器具。
    他被降人器具沾到血了！
    说时迟那时快，瞬黑着脸，猛然抽出背后的平头剑，几乎是毫不迟疑地——
    直接向自己的手腕砍去！
    “滋——”
    滚烫的液体像喷泉似的猛地飙出，他的手掌啪嗒一声落到地上，残留的神经让手指像蜘蛛腿似的舞动着，看上去相当慎人。
    他竟然直接砍断了自己的手腕！
    这种时候根本来不及在乎疼痛，一但灵魂被夺取，断一万次腕也不够！
    夺取灵魂是有过程的，碰到血液只是最简单的媒介，在这之前及时切断往返的路线，已经是最明智的做法！
    可就在这时，谁也没有想到的事情发生了：
    “男神飞踢！”
    只感觉右面门突然被踹了一脚，瞬的身体直接翻滚着往后飞去，狠狠地砸到了地上。
    “……哎？”
    玉石中，维丝黛抬起目光，莹莹波澜瞬间荡漾开来。
    卓男的身影竟然荡在半空中，一脚飞踢，荡起了心中涟漪！
    轰然落地，卓男一把抓起再次变回手电筒的小魔方，疯狂甩动四肢地朝相反的方向跑去！
    哒哒哒哒哒……
    “哈！哈！哈！哈——”
    愈来愈远的除了马达似的脚步声，还有卓男那贱嗖嗖的猖狂笑声。
    ……
    “……阿男！”
    脑海中传来维丝黛欣喜的呼唤，神情里又焕发出了光彩。
    “你没事啊！”
    仰起头抽了抽挺翘发红的小鼻子，维丝黛抬起脚跟，狠狠地对着卓男的鞋尖踩了下去。
    “你这头猪！蠢猪，笨猪，大笨蛋！害我担心……”
    刚才看着卓男的反应，她真的急得快要哭出来了。
    “哎哟！很痛啊！跑路的途中不要踩脚趾啊姐姐！”
    在现实里也能感觉到痛的卓男差点一个踉跄，不过，马上恢复了语气，略带歉意地笑道：
    “抱歉，让你担心了。”
    脚下如奔腾的马，他瞬间拉开了几十米的距离，似乎有目的性地朝着一个方向飞奔而去。
    “你之前还那么认真的说快撑不住了，我听的很认真啊，大屁演子！”
    维丝黛红着脸气急败坏地指着卓男鼻子的样子，像个小女生吵架。
    “逗你玩玩呢，这种时候麻烦相信你男哥好嘛，我会打没有准备的仗吗？”
    翘起嘴角，卓男外翻的鼻孔和扬起的眉毛无一不证明他得意坏了。
    “什么啊，明明都那么虚了……不对啊，笨蛋！你被他砍中了啊，那么长一条口子，还疼吗？”
    想到这，维丝黛马上又心疼地问道，然后突然，又尖叫一声：
    “啊啊啊啊啊！笨蛋，是你被降人器具打中了啊！他已经控制住你了，怎么办啊啊啊啊……”
    “蠢货，冷静点。”
    可谁知，卓男却淡定地打断了维丝黛的话。
    他扬起嘴角，摆出一副信誓旦旦的表情，沉下眉头，竟自信地说道：
    “他没有降住我。”
    “……哎？”
    揉了揉眼睛，维丝黛仰起脖子看向他。
    “为什么？”
    “那个时候忘了吗，我开始修行的前一天。”
    自信地扬起嘴角，卓男边跑边道。
    ……
    “我想变强，我想有力量守护我的同伴！”
    “师父，请教我武功！”
    那一日，卓男放下豪言壮志，并将器具插入了自己的心脏，把自己的命运交给了自己。
    而在这之后，卓男拼劲了十二分的努力，日复一日的学习和修行，才在两个月内变成了现在和以前截然不同的样子，他做到了。
    然而也就在那一日之后，卓男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变得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就好像，器具和自身融为了一体，自己把自己降伏了一样。
    ……
    “也就是说，我已经被小魔方捷足先登了，而已经被降伏的人若是再想被另一股力量替代，那这两把器具的灵核，就会相互碰撞！”
    嘴角扬的老高，卓男的眼睛弯成了一个滑稽的形状，像鸭子似的嘎嘎笑道：
    “很明显，老子的小魔方比他那把丑不拉几的破剑强多了，哈哈哈哈！”
    “你……你说什么！降人器具难道可以控制降人师本身吗？”
    维丝黛震惊了。
    “不是……你那时候没注意到吗，你在我脑子里干嘛？”
    反问一句，卓男倒是奇怪她的反应。
    “当然可以了，降人师也是人啊，而且，你知道这种被自己操控的感觉是怎么样的吗？
    “只要自己想做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这种感觉简直太酣畅了！所以，你知道吗……”
    坚定地迈向前方，卓男骄傲地扬起下巴：
    “所以从一开始，这盘游戏就是一场必胜局！”
    “跟他打斗完全只是浪费时间，我的目的只有一个……”
    说到这，卓男顿了顿，紧接着说道：
    “我有个想法。”
    “……什么？”
    维丝黛听的一愣一愣的，只能顺着话呆呆地接下去。
    “到了。”
    突然，卓男脚下猛地急刹，直至划出去五六米后，稳稳地扎根在了地上。
    “我现在只想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而这里是我的唯一出路，但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仰起脖子，卓男望着上方，鼻子不由地冷哼一声，皱眉一笑道：
    “我要把这个家伙变成我的东西！”
    目光所及之处，竟赫然立着一根顶天立地的巨大玄锤，它的大小是卓男的数倍，袭面而来的巨大压迫感，仿佛一座数万年屹立不倒的通天神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