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凡是军后厨的管事兼掌勺,祖上三代都是厨子,虽是五短身材,手上掌勺的功夫可谓是登峰造极,他煮出的大锅菜,味道直叫小酒楼们都望尘莫及。
此时薛凡垂眸微眯,略显松弛的上眼睑垮垮耷拉着,右手执勺随意翻动了一下沸腾的牛骨汤,虽是极简单的一个动作,叫人看来却有种大师般高深玄妙的感觉。
见此,他身旁两个小徒弟各自奋笔疾书起来。
一个将他师父方才简单的动作,经过自己详尽脑补的一番添油加醋,一字不差地记录在小册上;一个索性一本正经作起画来,落在纸上的薛凡执勺如执剑,成了谜一般缥缈深奥的男子。
薛凡觑了一眼他两位徒弟笔下的神作,稀松零散的眉间微微一蹙,这他妈收的是俩烧菜的徒弟,还是要考秀才的文生?!
嗯…画得不错!
然则‘大师’自然不可喜形于色,他松了松眉,依旧垂眸微眯,瓢起一小勺汤试味,忽而余光瞥见不远处大步流星路过两人。
一个颀长俊冷,气场摄人的不是他们大督军武阳侯,又是谁!
督军身后跌跌冲冲跟着一个小个子,这小个子有点眼熟…好像是军后厨新来的小新军,叫什么来着薛凡是不记得了。
他眸光又落向两人紧牵的手上,确切的说是督军强拉着身后的小新军,而小新军早已满面羞红!
如小苒那是憋疼憋得面颊通红。
总之,此刻的薛凡也顾不得唇间紧贴着滚烫的汤勺,原本耷拉着的一双眼睑一下被绷到了极致,眼珠子都要弹了出来。
这什么情况?
督军要对小新军用强的?!
身边的两位小徒弟嘴巴也张得同鸡蛋一般大,手间却兴奋地疾书了起来,生怕遗漏了他们大督军‘强要’小新军的细枝末节!
片刻后,三人的震惊才略微平复。
原来…大督军好这一口呀…
怪不得平日里一直对凌副千户不冷不热的…
凌副千户可是众将士心中的女神啊!
如此看来…
既然大督军不喜欢凌副千户这种类型的,那他们不就有机会了吗!
三人在这方面即刻不谋而合!
……
秦邵陌将如小苒带入了军帐,却依旧紧紧抓着她,丝毫没有要放手的意思。
一双迷人的凤眸从深邃到迷茫,又从迷茫到深邃,从未离开过她。
两人傻傻对立了片刻,如小苒忍不住挣了挣手,“侯爷放手…疼…”
声音很低,有些沙哑。
闻声,秦邵陌心中蓦地一揪,仿佛有人狠狠敲了他一棒子,将他方才还混乱一片的心绪给一下打没了,他看了看如小苒的手,比平时肿了一圈,红红的,几处指节裂了口子,留着血。
是刚才握得太用力了?
他抬起她另一只手,也是红肿着有裂口。
“秦哲!快传军医来!”秦邵陌喝向帐外,随后又摸了摸如小苒的额头,“声音怎么也哑了,莫不是受寒了?”
北疆天气恶劣不比阳城,小丫头从未受过这般苦,身体肯定熬不住。
果不其然,秦邵陌摸出小丫头额间有些低烧。
“侯爷。”如小苒拉住他放在她额间的手,“我这次来北疆是有事要告诉你。”
“好,坐下说。”秦邵陌将她带到桌边。
如小苒有些吃惊,本以为阎王将她带回军帐是要斥责她一顿,没想到居然一句都没开骂。
不过她现在也没心情关心其中原因,而是一五一十地将晏名的事,以及李元琰与班图尔要杀他的事都告诉了他。
“所以你来北疆就是为了这件事?”秦邵陌眸色微微一亮,随即又暗得更深了几分。
小丫头竟然是因为担心他的性命,才不远千里来了北疆,怎能不叫他欣喜若狂。
她还是在意他的!
然则这个笨丫头却是跟着一个杀手孤身来此,还是李元琰的杀手!
这么蠢的事情也就她才做的出来!
若是那叫晏名的杀手不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半路起了坏心,他家的小丫头最后恐怕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思此,秦邵陌捏了一把冷汗。
这个笨丫头还是由他亲自看着才能放心,放她走这种蠢事这辈子做一次就够了!
“嗯。”如小苒点了点头,“但是我现在还不知道班图尔会如何动手,本想叫六殿下先转告你此事,不过昨夜我们刚商量到一半你就将他叫走了。”她微微一叹,“好在你现在也知道了,我打算去晏名那再问一些消息。”
“所以你昨夜去李元泽军帐中也是为了这件事?”秦邵陌还是没忍住,弯了弯唇。
“是啊,我等了他一晚上,你们昨夜做什么了,为何他一夜未归?”如小苒很是费解,更加不懂秦邵陌此刻面上的笑意是什么意思。
还有一点叫她不解的是,秦邵陌好像一点都不在意班图尔要杀他的事,甚至连吃惊都没有。
她蹙眉又问,“侯爷,难不成你早就知道了班图尔要杀你的事?”
秦邵陌小心翼翼托起他家小丫头的双手,叠放在他手心开始捂起。
这一双手是为了他才变成这样…
实在难为她了…
定要好好补偿她!
这番亲昵的举动惊得如小苒迅速抽回手,面颊微微红起。
“李元琰与班图尔的谋划我早就知晓了,确切地说,李元琰从阳城传出的每一个消息都会被我安排的人截获。”说话间,秦邵陌又握住如小苒的手,“你手太冷了,我替你捂一捂。”
这一次如小苒没抽手,阎王的手很温暖,像暖炉一般,在如此天寒地冻里怎教她不流连。
“晏名毕竟是李元琰的人,你与他少接触为好,巴图尔那边的消息我自会派人去打探。”秦邵陌看了看如小苒左手手腕,眉间微拧,“那只镯子怎么不戴了?”
“扮作男装不方便戴。”
如小苒想都没想就回答了,等到说完才反应过来,她这么一说,分明是告诉他镯子就在她身上,关键是他们已经和离了,按理说两人再无瓜葛,镯子不该留在她身边。
思此,她迅速又将手从秦邵陌手中抽回,在怀内取出镯子搁到他面前桌上,“这…镯子是你赢来的东西,放我这不太合适,你送人也好扔掉也罢,随你处置吧。”
秦邵陌心中早已乐开了花,小丫头嘴上说着镯子随他处置,眼神中却满是不舍。
她本可以早将镯子扔了,却还留在身边,说明她心里是有他的,哪怕只有一点点,那也足够了,剩下的地方他用余生慢慢填!
“既然如此,那我便收回了。”秦邵陌说着将镯子塞入怀内。
见此,如小苒悔得肠子都青了,如果自己脸皮再厚一点,硬着头皮不还这镯子该多好!
小丫头一副丢了宝贝般心疼的模样全都落在了秦邵陌眼里,在他家小丫头没看见的间隙,那一双好看的凤眸早不知弯了多少回。
“你身上的军衣太薄,也不是很合身,先披上这个,回头我叫人帮你准备几身厚棉衣。”
秦邵陌取来自己的狐裘披在小丫头身上,来时他是拉着如小苒的手进的军帐,冷手也被他一路捂热了,方才说话的功夫再握她手时竟又冰冷的很,想来是身上也冷的很,他自己素来不惧寒,习惯穿得少,所以一开始疏漏了这些。
“谢谢,不劳侯爷替我准备了,我来时在愚人县买了几身厚衣服,当时不方便带进军中,所以暂时寄放在客栈里,想麻烦侯爷派人替我取来。”
“好,我这就吩咐人去办。”
秦邵陌将暖炉挪近如小苒后出了军帐,在帐外吩咐了一番。
如小苒窝在秦邵陌宽大的狐裘中,又挨近了暖炉,顿时暖和了不少,心中却有些忐忑,她不知道秦邵陌什么时候会派人将她送回阳城,她现在还不想回去,她想在这里等到班图尔的事情解决了,看到秦邵陌是真的平平安安了才能放心离开。
对策她暂时也想好了,若是他真要送她走,她就表面答应,找到机会就溜去找晏名,先死皮赖脸留在晏名那一阵子再说。
然则如小苒怎会知道秦邵陌根本没打算送她回去!
送回阳城让她去找李廷?
不可能!
很快,秦哲请来了张军医,张军医替如小苒诊了脉,说她虽受了些风寒却无大碍,只需喝几副驱寒的药即可,又检查了她冻伤的手,配了些涂抹的膏药。
秦邵陌本打算叫人在军帐内再添几个碳炉,不过这个想法只出现一瞬便又很快被他收回了,他想到另外一个更好的办法…
喝了张军医的驱寒药,如小苒身上暖和了不少,再加一身厚实的狐裘,又是一直坐在碳炉边上,让她痛痛快快地出了一身汗。
秦邵陌曾叫她去塌上睡一会,她没肯,毕竟是他的床榻,总要避些嫌。
用了午膳,秦邵陌坐回书案边规划互市图,她这才有时间仔细打量这间军帐,很简单,床榻,书案,桌椅,几个放衣物的箱子,一副很大的北疆地图,还有一套督军的战甲挂在木架上,旁边系着一把长剑。
摸了摸战甲,很冰很硬,每一处都被擦得锃亮,仔细看的话能看到很多大大小小的划痕,显然是别的兵器留下的痕迹。
如小苒又想起皇帝曾说过秦邵陌多次九死一生,每次想起都叫她后怕不已。
这一身战甲,以后能不穿,还是别再穿了吧…
如小苒的眸光又落向边上的长剑,她握住剑柄与剑鞘,试了几次都没能拔出,正要放弃时,手背上多了一双男人温暖的手,忽而听得一声清脆的金属声,寒光掠过,青锋出鞘,光芒可纳日月。
“这把剑好漂亮。”如小苒拿着剑上下打量了一番,眸色都被剑光点亮了。
“当心,别划伤了自己。”生怕他家小丫头手臂不稳,秦邵陌握住她的手一直没敢松开。
如小苒原本还沉浸在剑身的完美中,听到秦邵陌的声音是贴着她头顶传来,她这才注意到两人靠得极近,秦邵陌就贴在她身后。
“我…看好了,你将剑放回去吧。”
如小苒慌慌张张地丢了剑,从秦邵陌怀内钻出,面颊上又红了几分,她胡乱在书案上取了一本书,佯装镇定地坐在桌边看起。
剑锋入鞘的瞬间,映出了他主人唇末上的一抹笑意。
这个男人在使坏的近道上越走越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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