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小苒吃完了最后一口粥,秦邵陌想给她再添一碗时她摇了摇头。
“我们这是在哪?”
她又扫了一眼四周,刚才就想问了只是一直未寻到机会,这里不是军帐,看起来像是一间农舍。
头顶是青花布纹帐顶。不远处是一只工艺略显粗糙的木桌,配了两把同样粗糙做工的椅子,看起来都有些年代了。墙角还有衣柜和箱子,也是用的极普通的木料所制,做得很扎实。
屋内所有的家具都很简朴,就连秦邵陌手中的瓷碗也是极其普通的材质。
秦邵陌将瓷碗轻搁在床榻边的小几上,又拿来巾帕替他家小丫头擦了擦唇,随后不紧不慢回道:
“这处农舍是我父亲在北疆的居处,他一生在北疆驻守的日子比在侯府多,这里的家具都是他闲来无事亲手做的,我年少随他来北疆也住过一阵子,屋外设了菜田,原本还养了些鸡鸭。
我父亲死后,这里很快陷入战乱,好在附近的百姓替他护下了这处屋宅,所有的东西都完好无损地保留了下来。”
听完这番话,如小苒又仔细看过屋子每一处,原本粗糙简陋的家具现在看来却都是珍贵无比的东西。
周围的百姓应是十分爱戴老侯爷,不然也不会为他守下这里。
记忆中再次浮现老侯爷和蔼可亲的笑容,可惜这样的笑容再也看不到了,一阵阵酸楚瞬间涌出。
“傻丫头,哭什么。”秦邵陌将小丫头搂入怀中。
她差一点以为就要失去他。
“秦邵陌…”她环住他脖颈,搂得紧紧的,又将面颊埋入他颈窝,“那一晚我很怕,闭着眼睛不敢看你,我怕最终看到的不是你,而是…”
你的魂魄…
“夫人带回的解药救了我,我现在好好的,以后也不会有事,永远都不会离开你,放心吧。”
他右手反复抚过她后背,安抚如小苒因后怕而颤抖的身体。
想起刚醒来时见到她满身鲜血地昏睡在床榻上,比他自己留了那么多血都叫他害怕,好在那些血都不是她的,却不知她都经历了什么。
那个与她一同回来的晏名什么也没说,只说如小苒会告诉他一切,虽然带回解药有他一半的功劳,然则他毕竟是李元琰的人,秦邵陌只将他暂时安置在军中,又派人时刻盯着。
见他家小丫头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不少后,秦邵陌轻轻抚了抚她的墨发,柔声问:“小苒,你失踪的那日究竟去了哪里?”
“我不知道…”她将脑袋轻靠在他肩上,“我将身体借给了炎羽。”
愣了一瞬,秦邵陌严肃地扶起如小苒,握住她双肩,正色问她:“炎羽是谁?‘借给’又是什么意思?”
男人面上的焦灼将如小苒蓦地一怔,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那句没头没尾的话将面前人吓得不轻。
为了平复秦邵陌的震惊,她紧紧握住他双手,一字一句慢慢解释,“炎羽是晏名的姐姐,其实晏名的真名是炎冥,他们姐弟俩从小被李元琰培养成为杀手,五年前炎羽来北蛮刺杀一位督军,虽然完成了任务,而炎羽却被班图尔的人抓住了,班图尔借此威胁李元琰,其中的曲折就不太清楚了,只知道最终炎羽还是被班图尔的人给杀了,死的…很惨…”
说到此时如小苒垂眸蹙眉,秦邵陌顿时明了,炎羽就算身手再了得,可毕竟是个女子,而班图尔素来暴虐成性,落入他手里,那位炎羽死前所受的屈辱不用深想也能猜出一二。
秦邵陌细细又一想,方才听小丫头说炎羽五年前刺杀的是位督军,从时间看来,那位督军极有可能就是六年前突破他父亲防线,将他父亲逼上绝路的那一位。
他之前从折哈尔口中查出当年与北蛮督军书信来往的人,是已死的兵部侍郎马安瑞,而马安瑞的表妹永平伯爵娘子王新柔是死在了李元琰的地盘,且王新柔与李元琰一直有不清不楚的关系。
先不说王新柔是不是李元琰杀的,就说这其中几人的关系来看,李元琰想通过王新柔拉拢马安瑞替他办事并不难。
而炎羽的刺杀直接证明了李元琰与北蛮督军确实有勾结。
思此,秦邵陌眸色掠过一丝杀意,他之前虽只是怀疑,现在倒是能大概确定李元琰就是当年谋划害死他父亲的主谋,其目的无非是牵连太子被废,最终杀害废太子自己当上太子。
废太子是先皇后所出,先皇后与现任皇后也都姓郑,还是近亲。
李元琰如此狠毒,为了目的连自己同族的兄长都不放过。
秦邵陌思忖一瞬,转而抬眸又问,“什么叫将你的身体‘借给’炎羽?”
秦邵陌对如小苒能看见鬼的事还未完全接受,虽然之前已经知道一个‘倾姿’,可毕竟并非亲眼所见的东西很难叫人信服。
“经得我的同意,炎羽就能附上我的身体,不止炎羽,任何鬼魂都可以,只要是这个身体的主人同意了。”
秦邵陌眸色暗沉,“她要借你的身体去杀班图尔,班图尔手下能人不少,这种送死的事你也能答应她?!你不要命了?!”
炎羽死前受尽屈辱必然一心想找班图尔复仇,怪不得小丫头回来时身上都是血,好在身体上上下下并无伤处。
她答应炎羽的要求必然是为了解药,竟为了救自己连性命都不要了!
思此,秦邵陌眸色中的暗沉更深了几分,他想狠狠骂她一顿,却又不舍得。
愧疚,后怕,担忧,愤怒的情绪交错郁结在胸口,却找不到发泄的出口,他暗自盘算,定要派人去查探班图尔是死是活,若是还没死,他正好亲自去了解,一泄心头之恨!
“炎羽答应不会伤害我,我信她!况且她借了我的身体后将所有事都告诉了晏名,晏名本来并不知他姐是怎么死的,李元琰骗了他这么多年,现在他知道了真相应该不会再帮李元琰了,甚至杀他的心都有了。”
“既然如此,晏名的事我来处理,他毕竟是个杀手,夫人还是少与他再接触。”
“你怎么总对他有偏见,若不是他,就算炎羽身前再厉害,用我这副身体重操旧业还是很难的,况且我毫发无伤的回来,估计大部分都是晏名出手解决,包括你的解药。”
“解药之事确实要多谢他,这件事我会记住的,夫人放心吧,我不会为难他。”转而,他轻捏住如小苒的下颔让她认真看着自己,“老实交代,这种‘借身体’的事你做过几次?”
如小苒本想隐瞒,秦邵陌一副追问不肯罢休的样子,便只能老实回答:“三…三次,加上炎羽是第三次…”
“然后呢?”
他在等她逐一交代。
“第…一次是帮一位哑女的鬼魂,她生前遗愿是唱歌,于是借了我的身体唱了一…晚上。”
后来喉咙疼得三天说不了话…
“第二次呢?”秦邵陌继续追问。
“第…二次是在麒麟布庄,一个书生写词写不出要喝酒。”??
秦邵陌恍然大悟,想起了那一日送如小苒回去时,她喝醉后在马车里脱衣服的桥段,思此,秦邵陌又狭了狭眸。
幸好当时是他在场,若是换了别的男子岂不是…
这样一想,秦邵陌心情又不是那么好了,转而又问,“若是被借用了身体,你自己还有意识吗?”
如小苒摇了摇头,“全部的不太记得,有时会想起一些片段。”
“不记得最好,也别去费劲想了。”他松开他家小丫头的下颔,在她额间温柔地落下一吻,又搂住了她。
炎羽用她身体去杀人的记忆,最好这辈子小丫头都别想起来…
如小苒伏在男人怀中,看了看四周又问,“秦邵陌,我们是要暂住在这里吗?”
男人低低嗯了一声,“住在这里是为了掩人耳目,阳城那边就要有动作了,我得配合李元琰让他把戏演全了,他不是要我的性命吗,那我便就只能在这里假装身受重伤,危在旦夕了。”
闻言,如小苒蓦地坐起,“什么意思?什么动作?”
“李元栩与我共布了一局‘请君入瓮’。”
如小苒眨了眨眸,不一副不是很懂的表情。
见此,秦邵陌轻轻一笑,宠溺地捏了捏她的面颊,“圣上虽并未处置李元琰结党营私,却刻意冷落了他一段时日,加之圣上龙体大不如从前,近日很多大小朝堂之事都交给了李元栩,立储当口,李元栩越是频繁进出御书房,郑家便越会坐立不安。”
“坐立不安?”如小苒定了一瞬,转而眸子睁得更大了,“坐立不安那就会…”
逼宫?
秦邵陌还是没忍住,在他家小丫头粉嫩的唇间啄了一口,“我家夫人真是聪慧!郑家树大根深,这些年虽被圣上削弱了不少势利,却依然还有些兵权在手,零零总总加起来,逼宫应是绰绰有余。”
“若是真反了,那我爹统领羽林军岂不是第一个就成了他们的目标?!那我爹…”
“岳丈大人不会有事。”秦邵陌抚了抚他家小丫头的脑袋,“我来北疆之前与他见过一面,提过若真有这么一日,李元栩负责的护军营会与他配合。况且此次我来北疆并未调动一兵一卒,我军中的将士都还在阳城北郊。”
眼见小丫头攥得十指骨节煞白,他牵起她双手,轻轻逐个掰开,握在掌心捂起,“李元琰过两日会收到消息,得知我身受重伤命在旦夕,这样一来,他们郑家自会放松我部署在北郊的兵力。”
“他们认定你回不了阳城,自会以为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等他们动手逼宫时,你直接带兵镇压?”
秦邵陌微一点头。
如小苒反握住他双手,“那你准备何时动身回阳城?”
“过两日。”
如小苒握着他的手紧了紧。
见此,秦邵陌又说,“放心,我不会有事的,并且我也不会让你父亲有事!”
他思忖一瞬又说,“为了将戏做全套了,我母亲那边也隐瞒了实情,她听到我受伤的消息定会赶来北疆,我已派了人去接她,她从未来过我父亲的这处农舍,想来接她来一次也好,只是我母亲过来之后,我也不在这里,怕是要委屈夫人迁就她几日了。”
“这倒没什么,我…等你回来。”如小苒抿紧双唇,心里还是放心不下阳城将要发生的事。
秦邵陌又轻轻将她拥入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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