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渊行

第二卷 周帝国的黄昏 第二百零七章 破而后立(下)

    
    对于齐安能够回复气力,木俞连是非常意外的,他怎么也不相信,齐安这么快就恢复了灵力,或者说他从一开始就是隐匿着自己的修为。
    但答案或许已经不重要,因为他马上就会死。
    在齐安看来,这种小人往往到了这种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情形是绝对会求饶的。
    但出乎齐安意外的是,在这个时候,木俞连却显得十分坦然,就好像一个即将奔赴刑场的义士,又或是他很早就知道自作孽不可活的道理,对于如今的死没什么可意外的。
    他露出少年般的微笑道:“虽然我给你那么多不愉快,但最后的最后……”。
    可还不等他话完,一道流光从齐安手中飞出,将木俞连的脑袋从身体上分离开,或者说这流光就是刀光,只是其速度太快,让人难以捉摸。
    扑通一声,木俞连倒在了地上。而在他脸上  齐安竟然还见到了许些安详,或者说从一开始他也并不想变成这样的人,只是后来弟弟的背叛,喜欢的人爱而不得一系列事件,让他彻底变得不人不鬼。
    这也让齐安想到了自己,若是自己当初不是在西北遇到了尉迟敬山,或许他也会成为木俞连这样的小人。
    而因为危机接触的缘故  齐安一下子放松下来,疲惫袭来,他一下子倒在了地上,回忆起了以前御尉迟敬山在一起的日子。
    印象里,他当初带他去西北,一开始并没有去杨柳城,而是在一个小地方待了,许久。
    过了不知多久,直到原本树的影子缩了又长、长了又缩,齐老刀与程烈才停止了谈话。
    尤其记得那一次,当他们遇到如今大周朝廷高官程烈的时候……
    那时尉迟山的脸色很阴沉,眼中对程烈的杀机毫不掩饰,更是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人若与他对上一眼,都会直接变为一尊冰雕!
    因为作为当初护国公最信任的亲兵,恰巧是他出卖了护国公。
    而程烈却是露出复杂的神情,对齐安似有歉意和无奈,可更多却是一种犹豫。只是不知,他在犹豫什么。
    “走!回去!”尉迟敬山面色阴沉,对齐安扔下一句话。
    尉迟敬山的反常齐安看在眼里。他不知道尉迟敬山为什么会认识程烈。可他也不明白尉迟敬山为什么连个说法都不讨一下!!
    “回?回哪儿?”齐安还是不敢相信一样,明知故问看着尉迟敬山。
    明明他们护国公府的仇人就在这里。
    “回村!不要问为什么!我只能说我们这样做是对的!”尉迟敬山话语嘶哑,且因为把体内庞大的杀机强行压下去,他的面部都有了扭曲!
    齐安很想再问为什么,可他明显连个反驳的机会都不给他!他也只好压下心中的疑问和对程烈的杀机!
    没有再问为什么,齐安很老实的跟在尉迟敬山身后,向他们隐居的方向走去。
    程烈也没有了再出手的意思,而是眼神复杂看着尉迟敬山几人,在远处变成几个黑点直到消失!
    “军侯是个什么意思?斩草除根的道理都做不好?”几乎也就是此时,程烈身边腾起了一股黑雾,雾里传来一道阴冷的声音。只听话语,都让人觉寒气逼人!
    “双木大人,有事吗?”程烈像是知道黑雾里的声音要问什么,故意打了一个哈哈!
    黑雾如扩散在水中的黑墨凝结起来一般,渐渐凝实,形成一个身穿黑袍的和尚。宽大的黑袍把他整个人都罩在了里面,给人一种鬼气森森的感觉。
    他正是前大理寺正卿双木。
    他对着程烈阴笑道:“侯爷既然为朝廷做事,做事就不可做一半啊!”
    说着,双木一双眼睛竟然冒出绿光,原来一张英俊的脸,也变得扭曲狰狞了起来,十分瘆人!空气中的温度也骤然下降,而青年周身竟然飘起了黑色的冰晶,一股彻骨的寒冷便向程烈压去。
    “大人要什么,直说吧!”程烈也是运起身上的真气,才勉强把这股寒意驱散一些。
    “侯爷就是痛快!我要四十九个男婴,八十一个女婴!”青年一下收起了身上的寒意,笑了起来。
    对于青年要这么多婴儿程烈也是略知一二的,但他眼皮都不眨一下对青年道:“你随意。这些事你不必问我!”。
    “哦!军候,我有些私事还想私解一下。你还是不要插手的好。”青年说得很随性,可话里却充满不容反驳的意思。
    程烈一下沉默了,他明白青年说的是什么,眼中的情绪也越加复杂起来。许久不给青年答复。他想着这双木也是得道高人,既然也是这样的货色……
    “侯爷,既然你已选了一个答案。那么无论对错,都没有回头路了!别忘了,你想要的是什么?”正当程烈越发犹豫时,似魔音一般,青年的话在程烈的耳边响起。
    这些话似是给了程烈一个答案,让他眼中再也没有犹豫。或者说再看他的眼里,已看不出丝毫的情绪。
    ……
    回到村落已经过了一个月,可齐安却有种恍如隔世、梦还未醒的感觉。对于尉迟敬山为什么不对程烈出手,尉迟敬山也一直不肯对齐安说出。
    村子里少了有教书先生在的郎朗书声,和憨傻的孩子,似乎和以前也没什么不一样!
    村西头,男人们扛起农具走向田间,开始了又一天的劳作。妇女们也依旧聚在村西头织布说着闭碎之语。    村东头,绿林好汉们也各自干着各自的事,过着普通人的生活,不提江湖上的恩恩怨怨!
    只是自回来那天起,少年们再也没人想着读书了。他们依着父辈的足迹,也扛起锄头走向田间,开始面朝天,背朝土的生活!
    村东头的铁匠铺里,本就寡言少语的尉迟敬山,话也更少了,对外界的事也不再过问,更专心于他永远也干不完的铁匠活。
    齐安也变得经常不回铁匠铺,更多时候,他都是靠在铁匠铺外的大树上,吹着夏夜可拂去人浮躁的风过夜的。
    这天,齐安想去看看教书先生人。一开始,齐安是想把教书先生人接到铁匠铺里的。但这顽固不化的老学究哪怕神智不清,脾气却是一点都不改!
    无论齐安把他接到铁匠铺里多少次,这个老学究他都会跑回学堂里。好像学堂有什么在一直吸引着他!最后就连尉迟敬山也气得骂了他一句“老穷酸!”,也只好作罢!
    反正村子也不大,从铁匠铺去学堂也就不大会功夫。但齐安还是不放心,时常会去看看教书先生。
    也其实那个时候的齐安并不喜欢念书。
    再次回到学堂,门是紧闭着的。齐安推开门后,一股灰尘便向他扑面而来。
    学堂里的东西依旧,只是却蒙了一层薄薄的灰尘,房梁上也结着几个蜘蛛网。一个月未曾打扫,这学堂就像许久未被人打扫过的一样,给人荒废许久的感觉。
    齐安长长吐出一口气,说不出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扫了一眼,没有看到教书先生,齐安也只当他是去哪跟个孩子一样疯玩去了。
    看着学堂荒废的样子,齐安也不忍它就这样真的荒废下去,找来一把扫帚,就扫了起来。
    “谁?是,先生的学生吗?”齐安正打扫间,一个女子的声音却从门外传来。
    齐安停下手中的动作,依声向外看去。一个身着布衣的女子正向学堂走来。
    女子虽生得不是国色天香,可却生得极为质朴,一张脸看去十分的干净。女子正是教书先生一直惦记着的杨家俏寡妇玉兰。
    教书先生就在她身后,想了几天,也没有医好。这是一个很憋足的借口,齐安自己都觉得漏洞百出。但这是尉迟敬山特意对他叮嘱过的。
    而教书先生之所以会神志不清是被双木给吓的。
    齐安觉得若是让他自己编一个,也要比这好上不少。
    “哦……哦。”玉兰话说得依旧很不清楚,但从她神情看来却是完全相信齐安的话。
    这也让齐安很诧异。他想起尉迟敬山给他这个憋足理由,是这么说得:村村西头的人们都是淳朴的。而太过完美的理由,对质朴的人来说,很容易察觉是假的。
    看着眼前的情形,齐安对尉迟敬山的话有了几分理解。
    “其实先生痴傻也是好的。不让又要偷看杨姐洗澡了!”也不知怎么的,鬼使神差一般,齐安嘴里蹦出了这么一句话。
    原本玉兰的脸就是极红的,可随着齐安的这句话出口,她脸红的更厉害,就像是熟透了的红苹果一样,十分诱人!
    场面一下尴尬了下来,齐安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很不好意思走出了学堂外。
    在远处,借着过人的目力,齐安看到教书先生像个孩子一样看着玉兰,脸上洋溢着微笑。
    少年们虽不再读书,在田间劳作。可劳作过后,他们乘在阴凉的树荫下,喝着解甘甜的泉水,脸上也是开心的笑容。
    齐安也有些明白,尉迟敬山为什么要压下杀机和他回村了。普通人要的只是平安,于齐安、尉迟敬山以及他们一帮江湖人来讲,求得也只是一个“安”字。
    “安。齐安。原来如此吗?”也是第一次,齐安对自己名字的含义有了一个认识。
    他觉的,尉迟敬山没有向程烈出手是对的。可这一个月以来,他心里却也有种隐隐的不安。
    人心是难以去捉摸的,这个道理齐安一直都知道。近一个月来,尉迟敬山也不让齐安再去接手什么“生意”,大有隐退江湖的意思。
    可齐安也时常发问自己,他总觉得“安”只是短暂的。就像暴风雨前的宁静,总让人看到大海表面上的美丽,而看不到她美丽外表下的危机!
    也许,暴风雨很快就会到来!
    又是一月过去,盛夏已过临近秋至。对村子的人们来说,在这个金色麦浪的季节,无疑是让人们收获和高兴的。
    连齐安心中的不安也渐被这份收获的喜悦所取代。可想到护国公府,他一直压抑着的杀机,就会如饕餮巨兽一般要吞噬他!
    在徐之前尉迟敬山给予他的那幅画,他闲时也曾展开看过。
    卷轴展开后,首先是“清心咒”三个黑墨大字。只是这三个字着实难看,歪歪扭扭,让齐安觉得这就是个小孩子胡乱写上去的。
    自“清心咒”三个大字右边,则是几乎占满了这幅七尺卷轴的金色蝇头小字。任谁看上一眼都有一种头晕眼花之感,而不想看这上面写了什么。
    但齐安还是耐着性子一字不落看了一遍。
    “混沌初开,化三息。一息生灵,一息化乾,一息化坤,谓三清。三清生浊,何为浊?为六欲,六根……”看着看着,齐安也跟着读了起来。
    一遍下来,齐安只觉这什么清心咒比四书五经还要晦涩难懂数倍不止。看似一遍就能明白它是个什么意思,但再看之时却是不懂了。且看的次数越多,便越加不懂这清心咒是个什么东西。
    实在是怪异的很!
    且念叨的次数多了,齐安竟然有一种清心寡欲,不问尘世之感,心中只觉红尘滚滚无味,七情六欲都少了一些!
    无论是世界到了毁灭之时,还是如佛经中讲的那边那般倾城绝世的女子,他都不会动心丝毫。就连对程烈的仇恨,他都可以放下!
    可也是在此时,他发现了什么不对,这才赶紧停下不再去看清心咒,生怕自己再看下去,变成一个无情无义之人!
    “这到底是个什么鬼东西?”齐安是真正害怕了,吓得手一抖,卷轴便掉到了地上。
    对凡尘中的修佛、修道之人来讲,清心寡欲或许是他们梦寐以求也要达到的一个心之境界。可齐安不想要!他是不怕生死,可要让他变成一个清心寡欲之人,和无情无义有什么区别?
    说来也怪,卷轴掉到地上后竟然自燃了起来,变成了一捧灰尘。
    而这篇清心咒也一字不漏的印在了他的脑中。奇怪的是,他想要念出时,却怎么也想不起,在心中默念时,这篇咒文又会在脑中浮现。
    但齐安也不敢再在心中默念清心咒。他也是着实有些生气胖尉迟敬山给了他这么个鬼东西,想记不敢记,想忘又忘不掉。
    而这幅画上面也好像除了这鬼东西清心咒外,便再没其它了。
    这只是齐安这一个月来的一段小插曲。更多时候,他会呆在铁匠铺里。
    铁匠铺里,手持铁锤的不再是尉迟敬山,而是齐安。看到少年动作不对,尉迟敬山就会骂上一句:“要打铁,你还早着呢!重来!”。
    这一个月以来,尉迟敬山已经完全不让齐安去想什么过去的仇恨了,全然退出江湖,不再过问世外之事。
    最多关心一下,他的近况。
    对于尉迟敬山如此,齐安也没有去反对,便也跟着尉迟敬山打起了铁。
    日子艰苦些,没有以前做木匠来的钱快些。虽平淡,可苦中亦有乐,日子过得也充实。
    对于齐老刀和程烈过往的一些事,齐安也猜出了一些。可堵在心间的疑问,还是令他过了两个月都久久不能平静下来。
    “义父,你和程烈认识?”趁着和齐老再一次打铁,哪怕齐安已经猜到尉迟敬山和程烈认识,可还是试探性的问了出来。
    “对,我和程烈算是结拜兄弟。”出乎齐安意料,尉迟敬山停下手中的铁匠活,很认真的回答了齐安的问题。
    齐安虽然也想到尉迟敬山会是程烈的结义兄弟,可却不如他亲口承认来得震撼,震得齐安手中的铁匠活都停了下来,手中锤子“碰”的砸到地上,也丝毫不觉!
    可接着,齐安心中也有新的疑问冒了出来。当年尉迟他们二人到底发生了什么,反目成仇。
    如此想着,齐安便对着齐老刀问了出来。
    尉迟敬山长长吐出一口气,显得很无奈又很惆怅,仿佛他又回到意气风发的二十年前:“当  初……我觉得他出卖齐老侯爷,有他的苦衷。可如今看来,我也不知道了!”。
    他没有直接回答齐安,而是说了一句让齐安完全听不懂的话。
    “义父。程烈给我说了他的过去……”齐安把程烈说的过去,又给尉迟敬山复述了一遍。
    尉迟敬山听完后,久久没有发话,且他身上的气息也是变化了起来,起伏不定。一会儿杀机四伏,使人如堕冰窟。一会儿,又平和的像一个田间老农。
    “若他真是这样说,那便是他对吧。混小子,这事以后也别再提了。我心烦的很!”过了有段时间,他才发话。话毕,他便又埋头重新打起铁,已无了再说之意。
    对于尉迟敬山的脾气,齐安也是知道的。他若说什么事让他心烦了,那么过上好几年,他对此事都是不会再提丝毫的。
    “对了。程烈背后牵扯的事情太复杂。不是我们江湖草莽人可以插手的。小子,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心思还是收收。先磨砺好自己,再去给你们护国公府报仇”尉迟敬山打了一会儿铁,见齐安还是僵在原地发呆,便对着他又说了几句。
    尉迟敬山虽没有抬头,手下的活也没有停下的意思。可他的话却很严肃,也很直白!意思是不要让齐安去想着报仇,程烈背后的势力,没人惹得起!
    从尉迟敬山的态度,齐安感觉得出程烈给他说的过往真的只是一个编的故事,只是他想不明白这个编的故事,齐老刀为什么不反驳,而说出这样一句话。
    正想出神,他又听到了尉迟敬山的声音。
    尉迟敬山说不让他去报仇,那么他就是念着刚学来的清心咒,也不会去报仇。可是他见齐老刀说得如此严肃,也是十分不解。
    “为什么,义父?”齐安不解发问。
    “这世间还有一种人。他们不问尘事,只专注于长生,活个三、四百岁也不是难事。他们神鬼莫则,自称修士。也是我们凡人口中的‘仙人’。混小子我这么说,你懂吗?”尉迟敬山说这话时,眼中的无奈更盛,似乎他口中的修行者真的让人望之生畏,凡人于修士只是蝼蚁!
    齐安不知道尉迟敬山是怎么知道这些的,但眼中的那种无奈却是齐安从未见过的。
    “我懂了。”说完这句话,齐安像是抽光了所有的力气。
    他现在完全明白尉迟敬山为何是那般无奈。
    一开始,他以为是齐老刀为了保护村子,顾忌程烈军侯的身份,而不杀程烈。可转念一想,齐尉迟敬山并不是这样的人。
    若是朝廷真的率军前来村子,他们也是不怕。落家村后山是一片荒林。荒林之大和错综复杂、诡异,令人惊叹!要是不熟悉,任你是几十万大军也走不进去的!
    到时候,大可等朝廷撤军,全村人再出来!
    可再想起当初国师连烽火带他“神游”,齐安已没有了当初的奇异之感,有的只是后背发凉!
    当初他在天上,把永安城一览无余。他的六感增强,也是连烽火给他的。他很难想象连烽火的目力又有多强!同样,以这这种手段把荒林看个透彻,也不是什么难事!
    再者,这种“神游”更可以杀人于无形,你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而也许,这些手段也只是这些修行者的冰山一角!
    再或许,尉迟敬山、齐安以及村东头的一些人都不怕死,可村西头的人呢?他们只是普通人!他们求的只是“安”!
    想到这些,一种无力感席卷了齐安全身,让他全身都是一凉。
    那种急切要报仇的心思,也只能化为无尽的无奈压在最心底,永远也不能再冒出丝毫!
    可因想到这些,齐安已丢弃的不安,也重新出现在了心间,让他越发不安!
    这宁静又能再有几个月呢?这个问题像一把尖刀扎在心脏一般,让齐安浑身都不舒服!
    而在那不久之后,尉迟敬山就带他去了西北谋了一个身份,用他的理由说,齐安若想真正报仇需要一个身份,当然齐安若想做个普通人,这也是尉迟敬山留给他的后路。
    但最后的事实是,齐安走出了杨柳,破而后立来到了永安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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