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一天的外出寻觅并没有获得什么结果,倒不是说我觉得这样也挺好的,要是真的遇上了。我恐怕也没有办法好好地打出像样的棒球吧。
对于斋藤向我提出的买一本笔记本用来记录每天发生的事情的建议我还是接纳了,现在我就坐在某个电影院里,趁着自己没忘记之前,把今天发生的事记录在笔记本上,一边等待着把我心中那种难以言喻的烦闷感重新复位的日落时分。
要是把这些烦闷的流动化作言语的话,恐怕会带来更不愉快的结果,所以我找了个电影院来消磨时间。
京都多的是那种全国性规模的电影院,因为每看一场都要收入场费,所以不在选择范围内,于是我就在之前发现的那条小街里面的一旦进场就可以留到关门时刻的古旧电影院里消磨了八个小时,在关门时刻回到外面的时候,时间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
我没有选择乘坐电车,而是徒步走回自己的宿舍,虽然只不过是四公里的距离,但也可以算是轻微的运动吧。
在途中,我走进快餐店,打包了一些毫无营养的速食食品作为晚餐兼夜宵。
因为那炸薯条要是冷了的话就不好吃了,所以我一边啃着东西,一边走在夜幕下的街道上。
沿线的道路虽然混乱,但也是安全的,因为已经过了十点,行人也的确很疏少,不过每过五分钟经过一趟的电车灯光就会帮忙把犯罪者赶走。
走到离宿舍公寓已经不到1公里的地方的时候,传来了“当”一声熟悉的金属音,在声音的引导下,我从线路上走了出来,发现有二十个左右的少年们正集中在那里,那应该就是非正式的SVS了。
在繁华街的里侧,一个可以算是大楼死角的施工现场,投手的背后是十层建筑的高楼侧面,发挥了挡球网的作用,那样的话就算是打出全垒打也不会让球飞到马路或者民居里面去,实际上在玩着游戏的有六人,围在前面的观众大约有十个。
虽然我没有去当观众的热情,不过作为消闲运动的兴趣还是有的。大概是前一天的打击运动让自己久违地又想起了学生时代投身运动时的热情吧,所以我就决定从远处观望着游戏的进行。
我随便在砖砌的围墙上找了个位置坐下,仔细一看,似乎还有其他跟我一样从远处观战的人影。
于是,我就一边咬着那快冷掉的炸薯条,一边欣赏着眼前的赌博游戏,这时候——
“还真是没用啊,那个青年!快打啊,那样的慢球应该能打中吧!?”却跟一个在附近发出奇怪叫声的小哥对上了视线。
“——呜哇……”
一句话形容,就是脑子有问题的小哥。
首先是莫名其妙地在深夜里穿着纯黑色的长大衣,接着就是敞开的衣领下面没穿衣服,而且下半身还穿着紧绷绷的皮革紧身薄裤。实在有点搞不懂这个人究竟是觉得热还是觉得冷……不,应该很热吧,赶紧脱掉吧。这种打扮实在是让人产生一种无言抗议的冲动,再加上那留长到脊背的脱色长发,那种莫名其妙让人在冬天里热得难受的感觉几乎能让看到的人体温升高两度。
丝毫不逊色于那给人添麻烦的服装,那小哥的容貌也很有味道,比如那完全不像是日本人的深邃轮廓(虽然长得还蛮好看),脸上戴着镜面型的墨镜(大半夜不觉得黑吗?),仔细一看,那手背上还残留着粗粗的刀痕(可怕!),实在是显眼到了极点。
也不知道他是哪个公演回来的摇滚乐队成员,还是说是某些视觉系杂志的模特,眼前这个和施工现场格格不入的美男小哥,却以流氓式蹲姿坐在那里,嘴巴还不停地说着莫名其妙的话,完全糟蹋了他的外表。
因为观察着他,所以理所当然的,就跟那样的小哥对上了视线。
就这样对上了视线。
“————”
“————”
黑大衣的小哥灵巧地保持着流氓式蹲姿的状态,向我极速靠了过来,是螃蟹?难道是螃蟹吗?另一方面,少年们的比赛正在轻松和平地进行中,现在投手已经成功连挫三人了。
“那是什么?刚才的是好球?”
他突然向我搭话了。
“我想是吧……虽然看起来好像是贴着外角边缘。”
“不对不对,那已经是出界了吧,那样的球就算勉强打中,也最多是内野滚地球。”
“也不是那样的游戏啦,而且如果严格来说的话,其实要全部都算坏球也可以。”
“哦,是吗?”
实际上从今天早上开始,我就用为数不多的零花钱买来了几本棒球的书籍一直在进行研究,可能真的就如斋藤对我所说的,我对于运动入门这一方面来说相当有天赋吧,大概已经能够了解棒球的规则了。
“看起来应该是那个当裁判的人把好球区定得偏大了一点。”
按理来说,好球区应该是以从击球手的膝盖上方到腰带和肩膀的中间点——大概是到击球手的手肘位置——为止的高低区域,并以铺在地面的本垒为平面区域。
而那个裁判似乎是把“看上去”擦到本垒边缘的球全部判断为好球,因为就算是正式赛,那些细微的误差也是因裁判而异,所以这应该算是没能把握裁判偏好的击球手的责任了。
“噢,下个击球手,摆出了很极端的姿势啊,少年,你看那样的话,好球区就会变得很窄了吧?”
“这样应该是不会改变的,因为好球区是由击球手的体格决定的,就算你把身体缩起来,损失的也是击球手啊。”
“哦,原来不能像漫画那样,就算拼命向前倾也是没意义的吗,那么说那个击球手就——”
“也许只是单纯的莽夫而已,有可能很快就要被三振赶下场了,还有,请您到别处去吧。”
我摆了摆手示意让他离开,可是也不知道刚才的对话哪里吸引了他的兴趣,那长大衣男人把原本已经上翘的嘴唇弯成了新月形。
“少年你好像很有趣嘛,你住在这附近吗?真好啊,一个人住?大学生吗?还是没上啊?真是越来越觉得不错,你的日语讲得怪怪的,难道是什么偏僻地方来的人吗?而且居然还随身带着这么大一个袋子,难道里面装的也是棒球的道具吗?总感觉里面还藏着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呢,难不成你是什么退役了的国家级运动员?……喂,别那么露骨地无视别人嘛,人家会寂寞的,这也是一种缘分,我们就和平相处吧!”
明明已经很糟糕,可是我又被人缠上身了。
“你还真是个够酷的人,少年,你名字怎么称呼……啊?难道比我年长?”
“——无论从哪里怎么看都是你更年长啊,还有我从来不会把自己的身份告诉素不相识的人。”
“别看我这样,我可是今年才刚满二十二岁啊。”
“二十……二?”
如果我对自己那仅存的记忆没有出错的话,那我应该是比他年长了。
“哦,也就是问人家名字的时候,要先自报姓名的那个原则吗?啊——我已经很久没有跟人正常交往过了,所以都忘了这回事了,我叫秋山浩,怎么样,这下你告诉我名字也没问题了吧?”
“秋山……?”
感觉好像在哪里听过的名字。
不管如何,既然对方报了姓名,那我也说出名字好了。
“噢,张!读音居然是ちゃん吗!?很不错!相当年轻的名字啊,少年!……嗯,等一下,这不是好像有点怪吗?那样的话——咦?难道别人会管你叫酱酱(ちゃんちゃん)?搞不明白,我的脑子真差劲,不过算了,而且多半是你那边的问题。”
“…………”
虽然是个令人头疼的家伙,不过用年轻来形容我名字的人还真少见,一般来说都是问完之后马上就意识到我是中国人才是正常的想法,大概是因为秋山浩这个名字有点古老感的关系吧,说不定会觉得现今的这种好像外来姓氏的名字有点新鲜。
“我说啊,少年,看你的样子好像对棒球很熟悉,所以我想问问你,这个城市听说在半年前出现过一个很厉害的投手叫什么‘低投的风帽怪人’,是不是真的?听说是什么‘看样子似乎会杀人’,而且能够投出那种不可思议的转弯变化球的家伙。”
“……嗯,是有过,不过可不是看样子似乎会杀人,而是真的杀了人。而且那又怎样了?”
“不,一般来说都会很在意吧,听了那种事迹的话,比如‘用棒球还杀人是怎么回事’之类的感想,怎么样?难道那个投手是专门投死球,然后把对战的击球手一个个放倒?”
“具体的事情我也不清楚,我也是才刚刚知道有这件事的,半年前我也不待在这,你如果是日本人的话,那应该会更加了解吧?”
半年前某个准备大开杀戒,但却很快变得杳无音讯的投手,在这个冬季突然间又再一次出现——
就像是一个幽灵一样,再一次出现在大众面前……
“……虽然搞不懂半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不过能杀人的投手到底算什么呢?棒球也不是那样的游戏——喂,你这家伙在吃什么啊!”
“嗯?怎么了,少年~”
那脑子有问题的帅哥一边满嘴嚼着烤汉堡,一边慢慢抬起了头,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走过来拿走了我的纸袋,他竟然一脸不好吃的样子,大口大口地把人家的晚饭兼夜宵塞进嘴里。
“那是我的!你难道是新来的乞丐吗!?”
“咦——可我看你一直都没有吃嘛,所以我想吃了也没有关系啦,不过不行啊,张老师,要是吃这样的东西就会降低身体性能的,这种没营养的食品还是适可而止的好。”
“……要你多管闲事,我决定了到死为止都要吃杂食过活的。”
“嗯?无营养食品和杂食是不同的哦?算了,来,请吃吧。”
他一边说着“给你吧”一边把吃了一半的汉堡递回给我,这实在是个超级脑子有问题的帅哥。
“我不要,你全吃了吧。”
“诶——我们对半分呗~”
“我拒绝,分成两边什么的我是最讨厌的,那个就给你算了,请你赶快到别的地方去吧。”
“嘿,那是原则吗?还是宗旨?啊,好像都一样……哦,难道是心理阴影?”
一边说,一边用两口就把剩下的汉堡干掉了。
秋山浩虽然看上去是个文雅俊男,但实际上仔细一看的话,却似乎有种武道家的模样。
拿着汉堡包的手显得很大,大概是不断修炼的结果吧,给人一种岩石般坚硬的质感,人家经常说实战武道家的手在比武较量中会不断受伤,从而肿起到跟身体不成比例的程度,而这个男人的手和指头都给人这样的感觉。
无论是在几秒钟内吃掉汉堡包的大胃口,还是在张开的嘴巴里排列着的如鲨鱼般参差不齐的牙齿,都显示出他经过相当的锻炼——嗯?等一下,刚才是不是有什么不太像人类的特征啊?
“什么嘛,别那么凶神恶煞的嘛,我们交个朋友吧,看,我们不是很投契吗?就算不投契也要变得投契起来了,再多给点东西我吃吧!”
“………………”
……不,不对,简直是完全不对,这个人只不过是单纯的傻瓜,毫无疑问。
“差不多到时间,我也该回去了,剩下的我全都给你,请你绝对不要跟着我来哦。”
“咦——唔……既然回去那就没办法了,不,我是刚回到这边来的,现在正苦恼着呢,以前的朋友全部都不在了,我也没有了可以依靠的地方,京都以前明明是个充满人情味的城市,现在可还真是够冷漠的啊。”
……看起来秋山浩也曾经是在京都居住过的人。
如果是曾经在京都呆过的话,那至少也该听过这些和“鬼”有关的事件吧……而且这家伙真的只有二十二岁吗……?
“其实我在街上游荡也是为了找人啦,不知道你认不认识,好像是叫降矢……不对,降原……嗯,好像也不对,总之就是差不多这个读法就是了,啊,好像是降谷吧?算了无所谓了,总之,我本来以为少年你就是我要找的人,不过好像弄错了,毕竟酱酱的名字一点都不适合杀人犯。”
黑大衣男人解除了流氓式蹲姿站了起来……哦,长得还挺高的,我不由自主地抬头看着他,因为没有像斋藤那样的横向体格,看起来就好像在暗夜中飘荡的幽鬼一样。
“那么,我们有缘再聚吧,夜里要小心啊,少年,不管怎么说,这个城市也太多杀人犯了。”
充满豪情的话语说完后,他便挥着手离去了,光看着背影的话,实在是一个无可挑剔的英雄身影,我是说,如果他手里没有拿着那个装着食物的纸袋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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