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在背对着火焰的男人身上看到了什么。
降谷就像猴子一样爬上街灯,跳到了环状道路上。虽然没有像秋山浩那样一跃而上的身体机能,但即使如此,那也可以说是完全超越普通人的力量了。
跳上了道路上的降谷怀着杀意和更明确的敌意,跟背对着火焰的恶魔附身相对峙。
“果然是男孩子啊,干得不错。作为奖励,你就在‘那边’好了。因为我在‘这边’比较有趣嘛。”
在不到两分钟的时间里化作了地狱的环状道路上,因损坏而燃烧的小车只是位于左侧车道,右车道并没有任何异常。其他汽车都没有理会燃烧事故,一路往前驶去。
——黑大衣男人就站在那右车线的正中央。在如子弹般那不停穿梭的、以时速七十公里逼近的众多铁块之中,他举起长柄兵器笑了起来。
“嘿,是最后一球了,棒球少年。我会随便躲开的,你就随便投到好球区来吧。别在意,说到底这也只是耍球游戏而已。要是没有这点演出效果的话,就不能吸引客人了吧?”
秋山浩简直是疯狂了。
但是降谷也在很久以前就把正常心智烧得一干二净了。
“——你说棒球是耍球游戏?”
无法战胜他。眼前的男人自己无论如何都赢不了——已经不敢出声的隙鬼在心中如此呼喊着。因为赢不了,结果已经非常明白了。投球的话就会被击中,被击中就会死。释放出第三球的话,自己的性命就会消失了。但是降谷还是没有停止。面对把棒球说成是耍球游戏的那个男人,要是不用这种耍球游戏来干掉他的话,怒火就无法平息。
“喝——!”
他忍耐着悲鸣挥动了右手。
如闪电般的速度和轨迹。
光凭人类是无法打到的、呈曲折状飞行的魔球向着舞动于路面上的目标释放出来。
目标并不是肉体,而是好球区。
杀人狂·降谷纯粹是要打垮击球手的尊严。要不是在三振之后的话,就不能夺走击球手的性命。就算会被打中的预感支配了自己的精神,这个规则也不会改变……作为结果——
“……噢,呜哇——!?”
面对降谷的魔球,秋山浩干脆利落……或者说是豪气地挥空了一棒。那简直是厉害无比的空棒,完全没有辩解余地的空棒,无论拿到什么地方去也不感到羞愧的、像竹蜻蜒一样豪气的一记空棒。
胜负就这样被决出,降谷毫不犹豫地握住了制裁的白球。目标是黑大衣的后脑。魔球即将击碎三振的猎物。危险啊,黑大衣男人。快逃吧,黑大衣男人。要是张均也在这里的话,一定会全力向着秋山浩这么叫出来吧——你真差劲啊!
“……哎呀呀。嗯,那还真是打不了。没想到不仅仅是两阶段变化,还会加速啊。原来如此,这样的用法也是可以的吗。”
他没有心情去听秋山浩的辩解,降谷向着目标的正侧方,释放出跟行驶中的普通车辆并行的魔球。
“噢?”
从秋山浩身旁飞过的魔球,在消失于黑暗中之后,再次由“矛盾心理”启动了变化,扬起火花向毫无防备的目标袭去。
正如以前一样,球毫无偏差地沿着直击后脑的轨迹飞来。但是——
“不,那可不行吧。”
跟刚才的三振一样,秋山浩轻而易举地就躲开了从死角释放出来的魔球。
“唔,虽然打中很难,不过光是躲避的话还能行吧。”
黑大衣男人解除了击球的姿势。
他重新以单手架起长柄的兵器,用空出来的左手手指按在嘴角上。从完全不像是人类的参差不齐的牙齿间,一条长长的舌头伸出来舔了一下手指。
“没关系没关系,棒球较量的话算是你赢啦,少年。”
黑大衣在风中不断翻飞。
拿着长柄兵器的吸血鬼,终于脱掉了他那过分开朗的外壳——
“——不过,能活下来的运气,跟胜败是完全不同的一回事啦。
仿佛贪婪地眈视着猎物的饿狼一般,他残忍地说道。
在风中飘动的黑大衣。
若无其事地向前踏出的第一步。
……不知为什么,在降谷眼中看来,那甚至不像是向猎物扑去的起始动作。
“——……!”
会被一口气杀死吃掉的——这个直觉令降谷握起了第一球。他以全速在路面上蹬地向后方逃去,以左手从外套中拿出白球,在交给右手的同时来了一个快动作般的旋身,微笑着露出参差不齐牙齿的吸血鬼踏出脚步的瞬间,他释放出了必杀的魔球。
——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向后方跳开、在撞车事故中停下来的汽车顶部落地的同一瞬间,他单凭着轴心脚让身体原地旋转起来。从上方看来的话,那就像是用圆规描绘出来似的一样,呈现出一个美丽正圆轨迹的侧投。在投出了一百三十公里的快速球之后,旋转也没有停下来。
在短短的两秒间使出了三连陀螺,以机械般的正确性释放出三个魔球。那是以0.5秒的时间差向目标击出的魔弹。
从目标的正面看来,三个球分别处于左右和正上方。包围着黑大衣释放出来的三个球,在一秒钟后,各自轨道发生了直角变化,从不着边际的方向对目标实施破坏。
面对在一瞬间内从三个方向包围着自己的无影狙击手,在那无法回避的间隙中,吸血鬼发出了狂笑。
如果说降谷的追击是以人的手创造出来的艺术,那么他就属于大自然引发的灾害。
在遭到了三方包围的同时,黑大衣向着降谷奔了起来,他以连残像也显得模糊不清的速度,一边转身一边舞动着,化作了卷起漩涡的龙卷风,在沥青地面上疾驰而来。如果说降谷是击出魔弹的机械,那么这个男人也就是高速旋转的陀螺了。他就像跳着芭蕾舞一样,强行躲开了交错乱飞的子弹。
——谁也不会知道……那并不是为了避免中弹而进行的随机回避运动,而是捕捉到魔弹变化瞬间的轨道,以最适当最低限度的动作进行躲避而得出的结果。
降谷的魔球有三个。如果各自施加两次变化的话,总共就是六回的乱射攻击。黑大衣却轻松自如地躲开了这些攻击,不断疯狂地舞动着。
任何一发都没有打中。比起为自己的魔球无法奏效感到愤怒,降谷反而惊愕于某种刺痛般的恐惧感。不对,那个男人的速度有点不对劲——那根本不是谁比谁更快更慢、什么比什么更优秀更低劣之类的、可以用数值来计算的速度,总感觉在“速度的性质’’上跟自己有着决定性的差异。在球速上胜于对方没有任何意义,就算比对方飞得更快也不会奏效。如果不知道彼此间作为生物有什么差异的话,那就绝对无法打倒这个对手,同时连逃跑也无法做到,只有全身僵硬地呆站在这里——
“啊——”
压倒性的死亡预感。在一秒钟后将要来临的、被一击砍掉脑袋的恐惧感笼罩下,降谷联想起某种跟这个很类似的东西。
……实在是很荒唐的事情。现在逐渐逼近他眼前的黑色团块,就好像以战斗机火力为动力的“钻地鼠”焰花一样。
“——!那又……!”
他甩开脑海中的妄想,投出了第四球。
距离已经逼近到四米远了。一秒以下的投球动作无法获得充足的旋转速度,球速和轨道控制也很不理想。
“——怎么样——!”
释放出来的是平凡的快速球。从正面飞来的投球被轻而易举地躲开了。但是这个球却有他的独特性能。两阶段跳跃的真正秘密,使白球呈直角变化的血迹斑斑的恶鬼,这一次将真正把目标的后脑击碎——!
“不,我都说能看见了嘛!”
可是,吸血鬼却轻而易举地看破了。
如同魔鸟一般跳了起来的黑大衣,在车前盖上落下,把左手握住的凶刃架在腰间,仅仅以脖子的最低限度动作,就把从绝对死角——背后飞来的、溅着火花的魔球躲开了。
“啊——啊!”
“可是你还真有想法嘛。利用涂在球上的血以零点几秒的差距使其着火,作为推进剂使用。能够以人为的方式,从外部使其按照事前命令实现变化和加速的变化球。少年你的权能并不是手肘还是其他别的,这种飞溅出火花发生爆炸的血液才是那‘矛盾心理’的真面目吧。哎呀呀,真没想到除了我之外,还有其他把这种糟糕透顶的血液当燃料用的不知死活的家伙呢。”
他没有任何亲昵的意思。跟话语内容完全相反,吸血鬼的声音实在无比冷酷。
——降谷无法动弹。黑大衣架在腰间的刀,不,与其说是刀,倒不如说是枪或者长矛更贴切……如同正在积蓄力量一般握在手里的凶器,仿佛随时都会发动攻击。就跟被人用大口径的手枪指着脑袋一样的恐惧感,令手脚和头脑都无法运转。
“真是的,别吃惊嘛,同类,这样的魔术,只要看过一次就会露馅的啦。就算是下面的小兄弟也都察觉到了啊?……啊……不过,这的确是你才有的特技。如果本来不能让球产生奇迹般的旋转的话,就根本无法做到。按棒球的大小来看,最大限度也只是两次而已吧?因为如果要更进一步的话,里面的材料都会被烧光的。不过效率太低了,要是这样子浪费的话,你就连一个星期也撑不住啊?不过,就算要保重身体,你要在这里死去也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了。”
吸血鬼的脸逐渐接近。
仿佛要咬上脖子似的凑了过来的脸。
“——啊……”
我不想死,放过我吧——
降谷双眼中的恐惧如此诉说道。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在擦身而过的瞬间,他已经看到了镜面型墨镜下面的那双吸血鬼的双眼。
没有了黑眼珠的眼睛。如同狂怒的鬼脸一样,能够把所有看见的人都杀死的冰冷眼睛。
“啊——”
吸血鬼的左手伸了出来。
长柄的兵器抵在降谷的颈项上。
由于面临死亡而麻痹的思维,想到了一件毫无意义的事情……怎么会如此颠倒黑白?这个男人所持的凶器既不是刀也不是枪,恐怕是自古以来“用来消灭吸血鬼”的、巨大的桩子吧——
照亮夜空的火焰颜色显得无比诡异。
我在自动贩售机的旁边抬头看着那凄惨的场面,过了大概四分钟左右,毕竟那是六米高的环状道路上发生的事,所以我也只能听到吓人的撞车声,但是现在那场宴会似乎也已经结束了。
远处传来了警车的警笛声。要是继续留在这里的话,就会被作为举止可疑的人物接受盘问,说不定还会被安提抓回去猛烈地训上一顿。正当我准备离开而把茶空罐扔到垃圾箱的时候——
“哎呀,真糟糕真糟糕。还真是不划算啊,跟那种真家伙互相又砍又踢又放火什么的!……噢,张老师你还在这里吗?从你一直观望到最后这一点来看,实在很有教养,不错不错。”
“…………”
那超脱常理的黑大衣从环状道路上跳了下来。
把单手拿着的木刀……或者说只是一条铁管……不,应该是斜着把铁管前端削尖了的东西……用布块重新包好,然后喀啦喀啦地扭动了一下脖子关节。那样子就好像终于把工作干完了一样。
“——嗯?怎么了,不快点逃掉的话会受牵连的哦?啊,如果被盘问的话你可别说我的事啊?因为那样太耽搁你回家的时间了嘛。不过如果你无论如何也要说的话我也非常推荐你那么做。但是作为一个人嘛,我想最好当然是在凌晨一点二十分之前回到家吧!”
“……抱歉,就算你拜托我也不会到处说的。比起那个,你战胜了他没有?”
“包在我身上,已经完美地三振了。”
黑大衣嘿嘿地露出诡异的笑容。真差劲。
“……那算什么嘛,干了那样夸张的事竟然还三振。”
“没有,所谓的余兴就是那样的啦。反正最后收场的是互相厮杀啊,少年?既然这样,那如果不在前戏中输给他的话怎么行。在临终前给对方一点面子,是作为大人的最低限度的礼貌嘛。”
男人又再次扭曲了嘴角。这次是以包含着真心话的、正如那凝重的外表一样的、让见者感到不安的冷酷笑容。
“……你说临终,就是说你把降谷给……?”
我无法把“杀掉了吗”这几个字问出口。
在上面发生事故的火焰,跟降谷进行比赛时出现的脑袋的疼痛感,以及刚才更接近的警车警笛声。虽然各种的要素让意识切换到非日常的状态,但对于把决定性的话语说出口这种事,我还是有所踌躇。
“不,我没有杀他。因为没有必要嘛。在逼到绝路的时候,他露出了想逃跑的表情,所以我就让他逃了。这是不是叫做强买强卖?不,不是……意思倒过来了。嗯,是欲擒故纵?嗯,不对?那么就是想抓就抓?这也不对吗?”
“………………”
简直是莫名其妙。把地方弄得乱糟糟的,最后却让对方带伤逃掉了……?
“不不,别露出那种表情嘛,张老师。就算让他逃掉也没关系的。那已经早就没救了。既然他想自取灭亡的话,那就放着别管好了。而且他虽然看起来还活着,但身体与精神已经基本坏死了呢。”
身体和精神已经死了?那就是说,并不是由眼前这个男人所造成,而是本来已经坏死了。看来降谷的崩溃并不仅仅限于精神方面。
“是吗……从你看来,到自然灭亡为止还有多久?”
“你还说还有多久,还真是保守的估计啊,老师!就算是快死了,我也不可能放着残留着寿命的东西不管吧!”
他一脸愉快地笑着。黑大衣的男人很亲密似的把手搭在我肩上,翘起嘴角说道:
“你听我说吧,那个‘鬼’已经‘自我灭亡’了。根本就没有残留寿命,早就已经死掉了啊。但是因为还残留着燃料,所以就成了一台死心不息地活动着的机械。虽然很可悲,但只要燃料一用尽,他就只能接受成为废弃品的命运了。”
他的手从我肩膀上挪开了,秋山浩以轻快的脚步越走越远。
“……等一下,我还可以多问一个问题吗?你来到这里是偶然?”
“唔?怎么会,哪里会有那么巧合的事情嘛。直到刚才为止我都在京都里面找人啊。来这里只不过是因为感觉到了战斗的气息,心想这好像很有趣,就马上冲到这边来了!”
“……啊。战斗的气息,我怎么觉得这个更有问题呢?秋山先生。”
怎么说好呢。真是的,这又不是漫画。
“嗯,我明白。我明白你的感想。我虽然也很喜欢英雄,不过自己也觉得这个有点问题。不过,实际上的确有些类型的对手是能感觉的,所以也没办法。不过这次却是白费工夫,就是说感觉对了一半错了一半啦。”
“那么再见喔。”黑大衣这次真的越走越远了。
警笛声逐渐迎来最高潮,警车也陆续到达了事故现场。
“——啊,对了,我也有个问题。”
秋山浩没有回头,只是停下了脚步。
明明隔着五米以上睁距离,也仅仅是以脊背对着我,却总觉得能一口气把我杀掉的那个男人——
“我说,你包里面装的那把枪是在哪里买的?上一次遇到你的时候我就挺在意了,虽然我看过其他类似的东西,但是像这一种还没见过呢……”
以毫不关心的口吻,说出了无法忽视的问题。
跟不管从哪个角度怎么看都是个不正经的小哥——秋山浩别过之后。
开始充斥着围观者喧嚣声的事故现场就好像煮开了的锅子一样,警察根本没有盘查可疑人物的余力,所以我轻轻松松地回到了宿舍里。
顺便一提,最后的问题我以沉默无视了。从大局来看,那的确是秋山救了我,在这方面虽然不会感恩图报,但作为礼仪我也很希望回答他,但那却是无法回答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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