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之往生客栈

一百六十五

    
    永淳国的皇宫里,淳于征正和淳于荡对坐蒲团上有说有笑的闲聊。一个寺人走了上来,他对着淳于荡行了一礼,沉重道:“启禀皇上,阮府满门被人屠杀殆尽了。”
    淳于征呼吸一滞,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脑子一热,晕了过去。
    永淳国这几日的天气都是连着几日几夜都在下着倾盆大雨。给阮家收尸的,是毕桓。
    红衣去,白衣归!喜事变白事,欢喜化哀伤!
    大街上,虞笙撑着伞,一身白色的丧衣在街上缓缓前行。
    在阮府,虞笙的眼泪已经流干了!她无泪再流。她就像是个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只知道一步一步往前走着。她没有目标,也不知要去往何处?
    夫物盛而衰,乐极则悲。心已凉透的她只想一直往前走,直到她走不动后,就倒在地上,睡一觉,最后,永不醒来。
    淳于征醒来时,却发现自己躺在龙榻上。周围围着寺人婢子,淳于荡也在。淳于荡关心道:“父皇,身子有没有好些?”
    淳于征顺了顺气,还不待淳于征说话,又有一个寺人走了进来。他对着淳于荡行了一礼,“皇上,十一皇子回来了。”
    淳于征轻叹,“请他进来吧!”
    寺人行了一礼,便退下了。片刻过后,淳于奕走了进来他行礼道:“儿臣拜见父皇!”
    “平身吧!”
    淳于奕站直身体,禀报道:“父皇,此次谈和顺利,只是宁傲国不仅要公主和亲,还指名道姓要三皇兄去宁傲国做质,以此来彰显我国诚意。”
    淳于征心生怒气,“不可能!能送上一个公主和亲,已经是朕最大的忍让了。”
    淳于奕劝慰道:“父皇别动怒,父皇,如今朝中已无能征善战之人,我们只能先忍。而且,三皇兄去宁傲国也不失为一件好事,让他去宁傲国做质,摸清那里的地形后,日后等我国养足了精气,再去攻打宁傲国时,有三皇兄的里应外合,我们就更容易了些。”
    淳于征冷笑,“你想牺牲川儿,踩着他的尸体登上太子之位?”
    淳于奕行了一礼,不慌不忙的解释道:“儿臣,无心太子之位,更无心皇位。若真有朝一日,父皇要攻打宁傲国,儿臣愿为先锋,替父皇征疆土,打天下,待天下安定后,儿臣愿自贬为庶民,去民间生活。”
    看着淳于奕一脸认真的模样,淳于征便知道自己错怪他了。
    淳于征回望这一生,年少时放荡不羁,一腔热血下,灭玉轩,打天下,收疆土,平难民。他是农民起义,谋划了多年,最后成功了。
    而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权力,为了心中的欲望,他不甘平凡,哪怕玉轩国将天下治理得当,他也还是不甘。
    人生来平等,天下人人可以做皇帝,他华鼎做得,为什么淳于征不可以?
    他不信什么命由天定,他只信人定胜天!
    淳于征的前半生为名利而追逐,后半生为天下而操劳。现在老了,宫中却又出现了兄弟阋墙,手足相残的现象。而这些都是他不愿看到的。
    于百姓而言,他是个仁君,可与子女而言,他就是个不负责任的父亲,更是个失败的君主!
    玉轩国,只是一时的灭亡。你们这群篡权夺位的贼,终有一日,你们也会像今日一般,国破家亡,得到报应。
    ——华桑
    淳于征感叹道:“罢了罢了,宁傲国的事情,全权交由你负责吧!朕累了,想歇一歇,你们全部退下吧!”
    他累了,累在了这一生为国为民的操劳上,累在了时间残酷无情的夺走他的青春上,累在了他的子女勾心斗角上。
    这一生,他做过平民百姓,也享过荣华富贵,世间的苦他吃过,世间的甜他尝过,此生圆满,还有何求?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如今到了这个年纪,他也看透了,人活一世,最终还是要消逝,是非对错,成败得失,都是短暂而不长久。
    所以,现在他还是好好的睡一觉吧,反正他子女众多,这些操心的琐碎事情,都交给他的子女吧,他不想管了,也没有精力再去管了。
    众人行礼后,异口同声道:“喏!”
    语毕,众人退了下去。
    一所宫殿中,淳于寒薇和淳于荡两人对坐在矮几旁的蒲团上。
    淳于寒薇哭的一脸梨花带雨,哀求道:“哥哥,我不想和亲,你能不能救救我,哥哥,我不愿意和亲……”
    淳于荡满脸无奈道:“对不起,寒薇,哥哥帮不了你。你是一国公主,必须要去和亲,这是一个做公主应尽的责任。”
    淳于寒薇抽泣道:“可是你说过,只要有你在,你就不会让我去和亲!”
    一句话让淳于荡忽然慌神。他脑海中瞬间想起那一天他和淳于寒薇说的话。
    傻丫头,大哥不会让你和亲的。薇儿,以后,你要了为了自己的幸福而嫁,所以,只要有大哥在,大哥就会保你幸福。
    为了幸福而嫁,可她是公主,自古公主又有几个是能为了自己的幸福而嫁的?
    淳于荡回神,笑的一脸温柔,“傻丫头,大哥骗你的。大哥曾经对你说过的话,都忘了吧!”
    “忘,忘了?”淳于寒薇有些不可思议,“你我是亲兄妹,是从小相依为命的亲兄妹,你,你叫我忘了?”
    钻心的疼痛让淳于寒薇痛彻心扉,她的泪水不停往下掉落,她闭着眼,哭的全身都在颤抖。
    淳于寒薇哑着嗓子问了一句,“大哥,你还是那个疼爱我的大哥吗?”
    淳于荡轻叹气,“对不起,疼爱你的太子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是淳于荡!”
    太子已经死了,死在了彭城郡,死在了为百姓赎罪的唾骂声中,死在了遭人陷害的阴谋里,死在了淳于征下旨将他贬为庶民的那一刻。
    太子不是淳于荡,而是高高在上,有权有势的主子,太子能护淳于寒薇一生,可淳于荡不可以,因为权势丢了,他便只能是个有名无实的皇子。
    一句话让淳于寒薇灰了心,她擦干泪水,只静静道了句,“我知道了!”
    而后,淳于寒薇站起身,转身离去。
    皇兄,你死了,我也死了,在和亲的这一刻,我死在了花轿上。帝王家无亲情,你我,都要,好自为之!
    淳于荡和淳于寒薇从小一起长大,血浓于水的兄妹情,只在这短短的一瞬间,两人便断的一干二净,什么都不剩了。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淳于荡抹去了淳于寒薇心中最后的一点亲情,淳于寒薇心已经死了,不剩一点情感,而没有情感的人,恰恰却是无坚不摧的人,因为没有软肋,所以,她会变得坚强。
    未央宫中,奚艳在宫里急得彻夜难眠,寝食难安。因为她的儿子淳于川将要被送到宁傲国当质子了。
    淳于川静坐一旁的椅子上,奚艳走到淳于川身边,安慰道:“川儿,你别着急,我这就去求皇上,让他收回成命。”
    淳于川摇头,苦笑道:“母妃,没用的,君王一言,一字千金。你即便求他也无用。”淳于川叹气,“而且这一次,奚家已经倒了,父皇就更不会护佑我们。母妃,此一去,我是回不来了,你一定要多保重身子。”
    奚艳大惊,“回不来?你这话何意?”
    “宁傲国土地贫瘠,而永淳国又是元气大伤,此时正是永淳国最为虚弱的时候,若这时能攻城,宁傲国定能占得上风。宁傲国的君王若为百姓着想,自然是要扩大领土。他们之所以要质子,便是想寻个开战的理由,只要杀了质子,永淳国定会主动开战,到那时,宁傲国也就可以正大光明的开战了。”
    “哈哈哈……”门外传来一阵大笑,紧接着,淳于奕走了进来。
    “你怎么来了?”淳于川警惕道
    淳于奕不慌不忙的解释道:“我本是想来看看三哥的,毕竟这一别有可能就永不再见,但没想到,阴差阳错就听到三哥将自己的以后分析的如此透彻,所以,我就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淳于奕还行了一礼,“还请三皇兄勿怪!”
    奚艳怒道:“淳于奕,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想铲除异己,所以,才想了这个法子?”
    淳于奕笑着摇头,“不是,这一切皆是父皇的旨意。谁让你们姓奚呢?”
    淳于奕的话字字诛心,只因奚纪礼功高盖主,得淳于征猜忌,所以淳于征就要灭掉他们奚氏全族!都说一夜夫妻百日恩,奚艳与淳于征做了三十年的夫妻,孩子都有这么大了,他为什么还能狠的下心?
    不过也是了,淳于征是帝王,帝王的心是无情的,欲望也是无穷无尽。淳于征连她的两个姐姐都能用计处死,更何况是她?其实,她应该早就想到,奚敏慧和奚翠一死,也该到她了。
    淳于奕见两人都不说话,便道:“我看也来看过了,娘娘,三皇兄,我便先告辞了。”
    淳于奕语毕,便转身离去。
    逸王府中,慕茵琳正躺在自己房间的床榻上。从屋外,传来一阵推门声。
    只见凝怡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盘上放着一碗甜汤。
    凝怡将托盘放到桌上,她端起碗,走到床边,坐在床沿上。她笑道:“殿下,我亲手熬的甜汤,尝尝?”
    慕茵琳做起身子,半靠半躺,她从凝怡手中接过甜汤,优雅的喝了起来。这糖甜而不腻,入口香醇。慕茵琳喜欢,便多喝了几口,甜汤的汤汁沾到慕茵琳的嘴角,凝怡见了,便伸手,本想用手去抚摸慕茵琳的嘴角,却没想到,慕茵琳下意识的避开了她的手。
    凝怡伸到半空的手,只得停下,又握成拳,无力的收回。
    凝怡有些失落道:“殿下就这么讨厌我吗?”
    慕茵琳避过了这个话题,只是笑道:“凝怡,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凝怡轻笑,“是要我在慕之君回北狮国的路上,派人埋伏,杀了她,对吗?”
    “对了一半!”
    慕茵琳的话让凝怡的笑瞬间凝住了。凝怡了解慕茵琳,他说对了一半,那便是她想让自己亲自去杀了慕之君。她和慕之君的对决,不论谁胜谁败,对慕茵琳而言,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若慕之君赢了,她便可以摆脱自己,但却慕之君输了,杀了慕之君,从此她在朝里少了一个劲敌,当然,她最希望的,还是她与慕之君同归于尽。
    凝怡心知肚明,慕之君武功高强,同归于尽是不可能,此一去,凝怡无非是送死。
    凝怡轻叹一口气,“殿下,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只是,求人办事帮忙,总得拿出点诚意吧?”
    慕茵琳笑的一脸温柔,“你若能平安回来,我就娶你。”
    凝怡不禁苦笑,你明知我回不来,又何必哄骗我,可每次当你哄骗我时,我又会情不自禁的去信你,因为我爱你!
    “殿下,我现在就想要!殿下有什么能给我的?”
    慕茵琳似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她先是一愣,但很快就迅速反应过来。慕茵琳很清楚她要什么,便只能应和道:“好,我给你!但是,你要帮我把慕之君的人头拿回来。”
    凝怡笑意加深,“放心,拿不回来,我就不回来了。”
    凝怡说着,便爬上了慕茵琳的床。
    凝怡自从做了慕茵琳的谋士时,就开始喜欢上了慕茵琳,只可惜,慕茵琳心中除了郁遥容外,谁都装不下。可慕茵琳扪心自问,她真的喜欢郁遥容吗?
    其实她并不是喜欢,而是因为求而不得所以才对郁遥容有占有欲。慕茵琳是个自私的人,她心里不会喜欢任何人,她心里只有权势,而这一点凝怡早就看透了,只是没有说破而已。
    情之一字,害人不浅,爱之一字,要人性命!
    如若凝怡没有认识慕茵琳,那她的一生,也将会是一个传奇的存在,只可惜,天意弄人,而那慕茵琳就像是一种戒不掉的毒一般,既魅惑了她的心,更要了她的命!
    华玉宫中,芙荷半靠半躺在床榻上,她轻闭双眼,养神。
    门外,孟子砚走了进来,她走到床榻前,给芙荷行了一礼,“本侯拜见皇贵妃!”
    芙荷睁开眼后,让所有人全部退下。她命人将大门关牢后,让枣儿守在门外,不许任何人靠近。
    芙荷轻笑,“子砚,我叫你来,是想让你帮我个忙。”
    孟子砚抿了抿唇,“娘娘有什么事情,只管吩咐就好,不论何事,臣都会去做的。”
    “永淳国的皇子不是要来宁傲国做质吗?我想让他不能活着到达宁傲国。”
    孟子砚点头,“好,臣知道怎么做了!”
    芙荷不解,“你都不问问,我为什么这么做吗?”
    孟子砚轻笑一声,“你这么做自有你的道理,我照做就好。”
    “娘娘,若无事,臣先告退了。”
    孟子砚刚转身,芙荷却从孟子砚身后,一把抱住了他。孟子砚身体一颤,孟子砚沉声道:“娘娘,放手!”
    芙荷将头靠在孟子砚的背上,轻声道:“子砚,今日,我想放纵一回!”
    宫中规矩森严,在宁宇晨没有被他控制时,芙荷做事,向来小心翼翼,可现在好了宁宇晨被他控制,他虽然还是不曾自由,可她却拥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力。
    在无上的权力面前,她变得更加大胆,更加张狂,曾经不敢做的事,权力给了她胆子,让她突破了自我。
    至于孟子砚,那是她过不去的坎。纵然孟子砚真将她当做一件衣裳,她也不愿放弃喜欢他。
    一眼定终身,从相见的第一面起,缘分就已经定下,哪怕孟子砚将她害的遍体鳞伤,她还是爱他,她与孟子砚此生注定了永世缠绵,不死不休!
    片刻的沉寂后,孟子砚才道了句,“娘娘请自重!”
    芙荷的声音沉了几分,“我今日不自重了又如何?”
    芙荷说着,手已经从孟子砚身后抚摸上孟子砚的胸膛。孟子砚难道:“你疯了吗?”
    “疯?”芙荷大笑,“哈哈,哈哈哈……”
    她的笑声中悲伤夹杂怨恨。
    “是,我疯了!”芙荷的声音几近癫狂,“子砚,我早就疯了,疯在了我大婚之日,你将我送到宫里的那一刻,疯在了你默认,说我是一件可有可无的衣裳的时候。子砚,我从第一眼见你时,就爱上了你,可你却在我大婚之日,亲手将我推入了地狱。”芙荷留着泪,她深吸一口气,缓了缓情绪,“子砚,既然我疯了,那么疯子做事就没有章法,今日,我就要肆意妄为一次,你能将我如何?或者说……”芙荷疯狂吼了一句,“你要杀了我吗?”
    芙荷字字句句诛心椎骨,刺的孟子砚心里疼痛不已。伤害芙荷情非得已,可芙荷受伤,孟子砚又怎会不难过呢?
    “我……”一句话让孟子砚无可辩解,即便芙荷不自重,他又能如何?
    他喜欢芙荷,所以他不会伤害芙荷。孟子砚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慢慢叹出。
    孟子砚无奈道:“好,你想疯!那我便陪你疯!”
    今日,就让我们都尽情的放纵一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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