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莲圣教
余牧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肯定是个莽撞的人,蒙头闯进三贤庄已经很好的证明了这一点。他是个心思细腻的人,别人注意不到的事情他往往能注意到。他是个侠义心肠的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他是个有仇必报的人,年少的仇怨让他仇视所有的名门正派。
他还是个口不对心的人。
但无论他是什么人,他过去是什么人,他绝不会成为一个放弃自我的人。
自尽这种事他绝不会做。
无论情况有多糟糕,境地有多险恶,他绝不会一死以求解脱。
六岁流浪街头,这种经历让他见过了太多惨状。
那里有很多和他一样的孤儿。有时候他能捡到一只啃过鸡腿,别人只能捡到一块沾满泥土的馒头,有时候他能捡到一块沾满泥土的馒头,别人却什么都捡不到,只能忍饥挨饿。当他被余笙带走之时,街上还有无数没人认领的孤儿。
余牧懂得了一个道理。
无论你有多么困难,这个世界上总有着比你还困难的人,他们都在努力的活着。那么多遭受苦难的人都没有倒下,所以你更没有理由轻易的被击垮。
余牧用手遮着额头眺望着太阳,太阳已经出来一会了,他现在离沙梁子村很远。
余牧想在雪莲圣教的使者到达沙梁子村之前截住他,这样事情便不会牵扯到古丽的身上。
他潇洒的把剑往雪地上一插,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余牧的嘴里嚼着古丽给他的肉干,这是她的临别赠礼。
吃东西是不错的一个打法时间的方法,何况阳光那么温暖,更是让余牧觉得惬意。
古丽今天不用外出劳作,她在家里陪着阿迪娜,等到中午的时候再去村子中央迎接圣教使者的到来。
透过窗子,古丽看到了窗外似有人影攒动。
她一打开门便愣住了。
马村长带着人紧紧地围住了古丽的家。一股不祥的预感刚刚从古丽心中升起,更让她恐惧的事情发生了。马村长的身后站着一个面色冷漠,衣着华贵的男人。
圣教的使者。
马村长道:“古丽,见到圣教使者还不跪下?”
古丽慌忙下跪道:“古丽拜见圣教使者。”
使者道:“你就是古丽?”
古丽道:“是。”
马村长使了个眼色,马江走进屋子找了一圈,出来摇了摇头。
阿迪娜见到如此景象有些害怕,她缩着身子躲在门后面。
使者问道:“你是不是藏匿了一个中原男子。”他的声音没有半分感情。
古丽道:“是。”她不是一个会撒谎的人,在圣教的使者面前更是如此。
使者又问道:“你是怎么遇到他的?”
古丽如实答道:“他遭遇了雪崩,我把他救了回来。”
使者道:“私自藏匿外人的后果是什么你应该知道。”
“我知道。”古丽的眼神已经空洞。
使者道:“他人呢?”
古丽道:“走了。”
“把她带走。”
使者没有再多问什么。
沙梁子村中央有一片空地,空地上有一个台子,台子上有一个架子,架子上捆着一个人,是古丽。
雪莲圣教的使者闭着眼站在台子上,等到沙梁子村的人都到齐了,他便会执行对古丽的惩罚。他的旁边摆着五把刀,这五把刀会依次刺穿古丽的手脚,最后一把刀会刺穿她的心脏。
古丽被绑在那里静静地等待着死亡的到来,这何尝不是一种惩罚。她对这一切没有丝毫的反抗和异议。救起余牧的那一刻起,她已经做好了承担后果的准备。
“不!为什么绑她!”
“放开她!”
人群中起了骚乱,使者也睁开了眼睛。
台子下面,马江拉也拉不住马沙子,
马沙子冲到台前质问道:“为什么把她绑起来?!”他顾不上台上站的是圣教的使者,顾不上自己和他尊卑有别。
使者冷冷道:“私自藏匿外人,就是死罪!”
马沙子不断摇头道:“谁说的?!谁说的?!谁能证明!!”那天酒醒之后,他早就忘了马江来找过自己,也忘了自己说了什么话。他只记得自己要帮古丽保守这个秘密。
使者道:“她自己已经承认了。”
“什么?!”马沙子懵了。
马村长喝道:“还不把他拉下去。”
马江这才带着两个村民把马沙子按倒在地。
使者道:“等等。他顶撞本使者的罪过还没有追究呢。”
马村长赶忙跑到使者身边耳语了两句。使者皱了皱眉,还是挥手示意把马沙子带下去。
“不!不!”
尽管已经被人摁倒在地,马沙子还在奋力挣扎着。
“马沙子!”
喊话的人是古丽。
她看着这个为了自己不惜顶撞使者的男人凄然道:“帮我照顾好阿迪娜。”
“帮我照顾好她。”
听到古丽的呼喊,马沙子的泪水涌了出来。对他来说,古丽的这份信任来的太晚了。
马沙子终于是被带了下去,古丽的惩罚也即将开始。
处刑的五把刀上都结着一层薄冰,它们刚刚拿水浸过。被冰包裹之后,刀会更冷,也会更快。
使者拿起一把刀,手腕一震,刀上的薄冰便被他轻松去掉。在他的眼里你看不到任何情感,没有怜悯,没有激动,就像是古丽只是雪山上的一捧土,一棵草。
古丽的手被冻得发青,脸有些发白。她害怕死亡,谁都会害怕死亡。古丽知道自己不仅是会死,死后还会被留在这以警示其他沙梁子村的村民,直到下一次雪莲圣教的使者来到这里。
“阿迪娜。”
她心里默默念着女儿的名字。马沙子会看在她的面子上好好照顾阿迪娜的。
刀尖向她刺来,古丽闭上了眼睛。
“砰!”
石子和刀同时落地,使者握住自己被震得生疼的手腕,看向石子砸来的方向。
余牧站在房顶上道:“你应该杀的是我,而不是她。”
使者制住蜂拥而上的村民,道:“你就是那个中原男人?”
余牧反问道:“你就是那个圣教使者?”
“呵呵,果然,能从中原闯到雪山的不是一般人。”使者微微一笑,这是他的脸上第一次出现表情。
余牧也装模作样道:“哈哈,能当上雪莲圣教的使者,你也不是一般人。”
使者又拿起了一把刀:“她犯了圣教的禁令,罪当处死,你是救不了她的。”
余牧道:“哦?我看你得重新猜一猜了。”
“真的吗?”使者手中的刀慢慢逼近古丽。
余牧虽然嘴硬,但他也深知情况十分不利。在使者有防备的情况下,余牧并没有把握救下古丽,就算他救下了古丽,杀死了使者,这难道就是好事吗?余牧能把他们带到哪里去?他只会毁了古丽和阿迪娜的生活。
“等一等!”余牧再次打断了使者的行动。
使者道:“这次你没有石子了吗?”
余牧道:“我想有一件东西你可能会感兴趣。”
使者道:“什么东西?”
余牧道:“你上来,这东西我只能给你看。”
使者道:“我看起来很好骗吗?”
余牧将佩剑掷下,道:“你可以拿着刀上来,这样算是有一些诚意了吧。”
见余牧主动扔下自己的兵器,使者也放松了戒备。若是如此情况他都不敢上去,岂不是在沙梁子村众人的面前折了雪莲圣教的威名?
使者三步一踏,同样站到了房顶之上。
余牧的手只是一晃而过,使者已经脸色大变。
“跟我来!”
未等使者有任何反应,余牧便跳了下去,更让众人惊讶的是,使者竟然真的随余牧而去了。
待到一处僻静无人之所,余牧停了下来。
使者看向余牧,他眼中的震惊还未完全散去,不过这时他已然反应过来了。
使者道:“你怎么会是?不!你绝不是!”
余牧道:“我当然不是。”他抬手。“这只不过是一截袖子。”
使者忙追问道:“你是怎么得到这截袖子的?”
余牧道:“你认识这截袖子的主人?!”
使者道:“我当然认识。”
余牧道:“他是谁?”
使者道:“是我先问你的话。”
余牧一笑道:“的确,不过你却得先回答我的问题。”
使者没有同余牧争辩,道:“这截袖子的主人是谁我不知道,但他肯定是十二圣使之一。”
余牧道:“你也是使者,难道和这十二圣使有什么关系?”
使者摇头道:“不,我是什么人,怎能与十二圣使相提并论?十二圣使是我雪莲圣教最虔诚的弟子,他们地位超然,负责侍奉雪莲圣女。”
余牧问道:“他们一直都在教中吗?”
使者道:“一般都在教中,不过十二圣使的行动不受限制。”
余牧听了使者所言是有悲有喜。喜的是终于知道了袖子主人的身份,悲的是十二圣使地位超然,这必会对查明真相再添一些难度。
使者道:“你也该回答我的问题了。”
余牧道:“我若说你们十二圣使中有一人在中原武林杀人逃遁,你信吗?”
使者断然道:“怎么可能!十二圣使都是我雪莲圣教最虔诚的信徒,他们不会杀人,更不会掺和到你们中原的江湖中去!”
余牧道:“你可以不信我说的话,但这截袖子是真是假,我相信你一眼就能看出来。”
使者道:“我没有资格评判或者处理这件事。”
余牧道:“所以我需要进入雪莲圣教查明究竟,你得带我面见你们的教主。”
使者道:“雪莲圣教很久都没有教主了。”
余牧惊道:“那雪莲圣教是谁在主事?”
使者也意识到自己失言了,道:“你将这截袖子交于我,我好向教中汇报,决定你是否能进入我雪莲圣教。”
余牧道:“袖子可以给你,不过我有一个要求。”
使者道:“什么要求。”
余牧道:“你得放了古丽。”
使者道:“犯了错接受处罚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余牧摇头道:“那咱们可就没得谈了。”
使者道:“你最好想清楚。”
余牧道:“你最好想清楚!一个普通信徒重要还是十二圣使重要?我想两者间你应该很容易就做出抉择。”
见使者有些摇摆不定余牧又道:“换一个说法,如果这件事你没处理好的话,你可能会错过一个大功,也可能会犯下一个大错。”
使者不再犹豫,道:“好,我答应你。”
余牧道:“我就说能当上圣教使者的肯定都是聪明人,不过我不能就这么相信你。”
使者道:“你还要怎样?!”
余牧道:“我只要你发个誓,拿雪莲圣女发誓,一个虔诚的信徒应该不会违背自己的誓言吧。”
使者道:“你。。。”
余牧晃了晃袖子,露出一抹笑容。
使者道:“你叫什么名字。”
余牧道:“余牧。”
使者发誓道:“雪莲圣女在上,我在此对余牧立誓,绝不追究古丽私藏中原男子一事,若我违背誓言,教我在雪山之上活活冻死,无处埋骨。”
“好了吗?”使者冷冷道。
余牧笑着点点头道:“好。”
使者道:“把那截袖子给我。”
余牧道:“等你先回去放了古丽。”
使者气道:“你!我已经发誓了。”
余牧道:“我知道,你先把人放了再说,我要进入圣教。不会食言的。”
使者虽然不满却也无可奈何。
沙梁子村中央的广场上,众人还在为使者的离去而困惑时,使者带着余牧又回来了。
使者道:“古丽所藏匿的中原男子,也就是他,其实是我圣教所请的客人,所以古丽无罪。”
他又吩咐道:“马村长,将古丽解下来送回家中吧。这次选人前往圣教朝拜的事也暂且推迟。”
马村长不知使者的态度为何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但他也不敢忤逆圣教的使者,只好一切照办。
“你可还满意?”使者看向余牧。
余牧笑道:“满意,满意。”
使者道:“既然满意,那你就随我走吧。”
余牧看了眼古丽有些迟疑。
使者伏在余牧的耳边轻声道:“我劝你最好还是别再和她有什么瓜葛了。万一你此去圣教的结果并不顺利,我可不能保证我的誓言能被守住。”
余牧将袖子递给使者道:“走吧。”
使者拿到袖子之后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走在前面领路。
余牧道:“既然能不能进入圣教不是你说了算的,我现在跟你过去干什么?”
使者道:“去圣教的路程不算短,万一长老们决定召见你你再动身就太过浪费时间了,我把你带到圣教的入口处等着。”
余牧道:“长老?雪莲圣教现在地位最高的是长老?”
使者并不想回答余牧,但他还是应道:“是。”
余牧道:“传说雪莲圣教已经传承了上千年了。”
使者道:“看来你还是知道一些事的。”
余牧道:“那为何现在的雪莲圣教没有了教主?”
使者道:“我不能回答你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问题的答案。”
余牧道:“你还是级别不够啊。”
使者道:“你的话总是这么多吗?”
余牧道:“你嫌我话多?那是你没见过我一个人的时候,那才叫真正的话多。”
使者道:“言多必失,这是你们中原的话。”
余牧道:“我倒一直想要问你,雪山之上与外界隔绝,为何人人的中原官话都说的这么好?”
使者道:“命令,很久之前圣教就下令,雪山上的人必须都学会说中原的话。”
余牧道:“真是奇怪,你们严禁外人踏入雪山却命令雪山上的人都要说中原话,你不觉得这很奇怪吗?”
使者没有再回答余牧的话。
余牧摇头道:“你这个人实在是太没意思了。”
“你的话总是这么少吗?”余牧又问道。
使者停下了道:“你就在这等着吧,待会会有人来带你进入圣教的。”
余牧道:“你不是说要我在圣教的入口处等候吗?我看这里可不像是入口。”
使者道:“不用了,你就在这等着吧。”
“为什么?”余牧不解。
使者道:“因为我不想再和你待在一起了。”说罢,使者便飞一般的去了。
余牧冲着使者的背影呼喊道:“喂!万一那个人找不到我怎么办?!喂!”
他的呼喊只是让使者走的更快。
“没意思,怪不得只能做个级别最低的跑腿的。”余牧道。
吃完肉干的余牧开始蹲在地上捏起了雪团,他捏了一个又一个,到后面连他自己都数不清自己捏了多少个了。
“你就是余牧?”
余牧猛地站起身来,他刚才虽然很是放松,但这人居然能悄无声息的接近到他的身前,轻功必然已入化境。
一个浑身散发着煞气的人站在余牧面前,他不需要说话,也不需要做任何动作,他只需要站在那里你就会感觉他是个很不好惹的人。
余牧道:“是我。”
“随我来吧。”那人道。
余牧道:“你是雪莲圣教的长老?”
那人道:“长老正在教中等你。”
余牧不是很想和他说话,这个人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气质让人难以接近。
“你是从中原来的?”那人主动向余牧搭话道。
余牧道:“是。”
那人道:“可曾听说过‘白煞神’邱冥的名号?”
余牧惊道:“难道你就是‘白煞神’邱冥?”
那人道:“你知道我?”
余牧道:“不知道。不过这名号听起来挺霸气的。”
邱冥笑着摇头道:“你还是太年轻了,要是早生个十几年,你会听说过我的。”
不知道为什么,余牧觉得笑容出现在邱冥身上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余牧心道:“不愧是叫‘白煞神’,确实很‘煞’。”
余牧道:“不对啊,你是雪莲圣教的人,怎么会到中原的江湖中去,还得了一个‘白煞神’的称号。”
邱冥道:“你这个中原人能来到我雪莲圣教,我这个雪山中人怎么就不能到你们中原的江湖中去?”
余牧道:“这么说的话,你的行动不受限制,在雪莲圣教中的地位应该很高。”
邱冥道:“曾经很高。”
余牧道:“曾经?”
邱冥道:“二十多年前我与沈临风一战,我明知必输却没有收手,他反而手下留情,我打伤了他。愧疚之下我擅自偷得一株天山雪莲向他赔罪,供他疗伤。这才因此获罪。”
余牧道:“你们决斗时没有第三人在场?”
邱冥道:“没有。”
余牧道:“如此看来前辈与沈临风前辈都是光明磊落,有情有义的真侠客。放在别人身上,若是没有旁人在侧,他定会趁人受伤灭口以保全自己的名声。”
邱冥也道:“江湖确实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谈话间二人来到一处山口。两座直插云端的高山中间露出了一条缝隙,这缝隙最多只容二三人并排通过,余牧心知这便是使者口中圣教的入口了。
邱冥道:“穿过此处就算是进入圣教了。”
他率先进入其中,余牧也赶紧跟上。
穿行于山体间的压迫感极重,加上通道中没有多少阳光,余牧的呼吸不自觉的加重了。
余牧道:“这入口称之为‘天险’也不为过。”
邱冥道:“这两座大山便是一道天然的雄关,任你有千军万马也无法通过。”
通道并不长,只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余牧便随着邱冥到达了另一边。
从通道中出来后的感觉有如鲤鱼破水,苍鹰振翅,拨云雾而见青天。不远处的山峰之上遥遥可见一些建筑,那便是雪莲圣教的所在。
邱冥道:“在见诸位长老之前,有些事我要提前告诉你。”
余牧道:“前辈请讲。”
邱冥道:“你在长老面前一定要谦恭有礼,不可有半分不敬。”
余牧道:“这是自然。”
邱冥道:“这只是其次。你这次来虽然嘴上说是来查明真相,但多多少少也带着些兴师问罪的味道。即便事情真的如你所说,长老们也不一定会给你面子,你最好做好事情并不顺利的心理准备。雪莲圣教不许外人进入雪山,你从踏进雪山的第一步起就已经获罪了,这一趟是福是祸就要看你的运气了。”邱冥的话说的已经很明白了,余牧此行有可能是自投罗网,查案不成反而把自己也搭进去。
余牧笑道:“多谢前辈提醒,我的运气一向不错。”
邱冥道:“那你就随我上山吧。”
到了圣教门口余牧却停滞不前。
“前辈,你们圣教一进门就是大殿啊。”余牧道。
邱冥道:“怎么了?”
余牧道:“没什么,我以为你们会修个院子之类的,这样有点直接。”
邱冥道:“觉得有些突然?上山的时候你没做好准备吗?”
余牧深吸一口气道:“现在做好准备了。”
邱冥摇头一笑带着余牧进入了殿中。
大殿之中空无一人,只有三根柱子伫立其中。
邱冥走到柱前道:“三位长老,余牧带到。”
余牧这才发现大殿之中并非无人,大殿中间的三根柱子上分别盘坐着三位老者。那三位老者皆是神情肃穆,膝前各摆着一件物品,想来应是三人的兵器。
“你就是余牧?”
无人开口,大殿之中却处处回响着这句问话。
余牧不免暗自咋舌:想不到这三个老家伙内功如此深湛,看来能传承上千年的教派底蕴果然非凡。
心中虽然震惊,余牧却也没有慌了神,他上前一步微微躬身道:“余牧拜见三位长老。”
盘坐在左边柱子上的长老大声喝道:“好你个余牧,竟然敢独自一人上我雪莲圣教兴师问罪,你是蔑视我雪莲圣教无人吗?”
余牧问道:“敢问开口的是哪位长老?”
邱冥道:“这是我雪莲圣教的二长老。”
余牧道:“二长老此言差矣,余牧此来非但不是兴师问罪,反而是来还雪莲圣教一个清白。雪莲圣教离我中原万里之遥,雄踞天山之上,自然洁身自好,不会掺和中原的江湖琐事。若是长老说此事并非雪莲圣教中人所为,那便是余牧错怪圣教,余牧甘愿赔罪。”
“你少说废话!”盘坐在右边柱子上的长老道。“你拿来的那截袖子确是我教中之物,证据确凿,你不用激我们承认。可就算是我圣教中人杀了人,那又如何?你难道还敢逼我们交人吗?”
余牧抱拳道:“不知这位是?”
邱冥道:“这是我雪莲圣教的三长老。”
余牧笑道:“三长老又误解在下了。余牧不是来拿人归案的,而是来为贵教揪出异己的。”
三长老怒道:“你说我雪莲圣教识人不明,教徒怀有异心?!”
余牧道:“余牧不敢。只是我从贵使口中听闻雪莲圣教教徒个个忠心爱教,从不问雪山之下的是是非非,十二圣使更是一心侍奉雪莲圣女,不能心有他念。刚刚三长老也承认了,断袖确为贵教之物,这岂不是两相矛盾?中原虽然与西域相距甚远,礼数上面有些差异尚能理解,但余牧不信雪莲圣教不明白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这般简单的道理。三长老贵为长老,又怎能是非不明,忠奸不变,黑白不分?还请三长老为余牧解惑。”
“你!”三长老没想到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一时也是无法反驳。
“好了。你们二人也不必为难他了。我们今日见他是为了解决事情,而不是为了再横生事端。”中间柱子上的长老开口道。
不用邱冥介绍,余牧也知道开口的是谁了。
余牧道:“大长老通情达理,余牧佩服。”
大长老道:“余少侠,你还是先把事情的经过详细的叙述一遍为好。”
余牧道:“中原江湖涌现了四位出身名门的后起之秀,世人并称其为‘四大公子’。不料从去年六月开始,四大公子一一被人刺杀,接连死去三位。现场只留下了两处线索,一处是凶手留下的暗器残片,另一处便是我与凶手交手后斩下的那半截袖子。暗器系中原北方的一个门派所出,我此来便是为了追查这半截袖子。”
大长老道:“请问余少侠与那‘四大公子’是何关系,为何不远万里来我雪莲圣教查明真相。”
余牧道:“晚辈与‘四大公子’倒是非亲非故,只是当时我刚好放言要与‘四大公子’决斗,此事一出,江湖纷纷传言是我所为。”
大长老道:“也就是说余少侠此来是为了帮自己洗清冤屈的了?”
余牧道:“大长老若是这么认为也没有什么问题。”
大长老沉吟良久道:“我可以不追究你私闯天山之罪,还可以帮你唤出十二圣使,查明真相。”
“大长老!”
“师兄!”
二长老和三长老闻言又惊又怒,连忙出声阻止。
大长老微微抬手,其余二位长老立时不敢再加阻拦,可见其在雪莲圣教地位之高。
余牧连道:“多谢大长老。”
大长老笑道:“你别忙谢,我有三个条件。”
“大长老请讲。”余牧也预料到了大长老不会如此轻易的就答应自己。
大长老道:“这第一个条件,你回到中原之后,在这无论是眼睛看到的还是耳朵听到的都不准透露出去一个字。”
余牧道:“这是自然,第一个条件我答应了。”
大长老道:“第二个条件可就没那么简单了。你来我雪莲圣教要人,不管他的地位是高是低,这毕竟是对我雪莲圣教威名的一种损伤,所以我不会轻易把人交给你。你若想得偿所愿,必须得在我三人联手下支撑一炷香的时间。如果你败了,那么非但人要不到,我还要问你私闯天山之罪。”
余牧心道果然,第一个条件如此简单,那第二个条件必定是件难事,只不过余牧没想到会这么难。
余牧道:“三位长老都是晚辈的前辈,怎么就忍心以大欺小,以多欺少?”
邱冥刚想呵斥余牧却被大长老制止。
大长老道:“余少侠,现在是我提条件而不是你提条件,你若不允,大可转身下山。”
大长老显得风度十足,余牧却是苦不堪言。他都走到这一步了,现在岂能转身走人?就算他想转身走人,在场的几位又怎么会真的放他离去?
余牧道:“不知晚辈有几次挑战三位长老的机会?”
大长老道:“当然只有一次。破镜不能重圆,覆水岂能回收,人生又怎么会有第二次机会?”
余牧只能苦笑。雪莲圣教的三位长老不知道要比三贤庄那三个老贼的武功高多少,即便只是坚持一炷香的时间余牧也依旧没有半分把握。
大长老道:“余少侠历经千难万险来到天山,怎么在此刻未战先怯?”
余牧苦笑道:“话已至此,余牧也只得向三位长老讨教讨教了。只是不知那第三个条件是?”
大长老道:“还是等你过了我们这关再谈第三个条件吧。”
余牧道:“三位长老,请吧?”
“好!!!”
三位长老齐齐从柱子上跃下,兵器已然在手。这些兵器似刀非刀,似剑非剑,似锏非锏,样子与中原兵器相似却不相同,都是雪莲圣教的独门兵器。
“且慢!”余牧大喝道。
大长老笑道:“余少侠有话快说,稍后香火燃起恐怕就没有说话的机会了。”
余牧转头一看,邱冥早已将香炉准备好了,随时都可以点燃炉中的那根香。
余牧道:“大长老,请问教中可以多有的宝剑,长短与我手中这把剑差不多即可。”
二长老道:“一把剑还不够你使得吗?我教中岂会有中原样式的宝剑,你分明是想拖延时间!”
余牧道:“二长老此言差矣。香还没有燃起,何来拖延时间一说?况且难道只许三位长老以三对一,就不许我一人执两件兵器?”
“你!”二长老又被余牧噎的无话可说。
手上的功夫二长老也许不逊余牧,可要论嘴皮子,十个二长老也不是余牧的对手。
大长老道:“好了。邱冥,我记得你是用剑的,把你的佩剑取来借与余少侠一用。”
邱冥应道:“是。”
余牧本来是像二长老所说的一样,赌雪莲圣教内没有类似的兵器,好拖延一阵子时间,结果没想到邱冥的兵器正好是剑。
好在余牧并不完全是想要拖延时间。
剑已取来。
余牧掂量了一下邱冥的佩剑,剑身较之青莲稍长,重量也略微重一些,但也称得上是一把好剑了。他把青莲换在左手,改用右手持邱冥的佩剑。
见余牧准备完毕,大长老也示意邱冥将香点燃。
“等一等!”香刚刚点燃,余牧又叫出了声。
余牧道:“大长老,你们雪莲圣教的香和我们中原的香应该是一样的吧。会不会燃的要慢些?”
大长老微笑着道:“余少侠,用嘴你能拖一时半刻,可要坚持到整根香燃烧完看的可是你手上的功夫了。”
眨眼间,二长老和三长老已经冲到了余牧近前!
余牧仓皇抵挡,同时借势后退,他想要借机摸一摸二位长老的武功路数。
可惜他并没有这个机会。
二长老和三长老左右夹攻余牧,二人配合默契宛如一人!
余牧左手刚刚架开二长老的锏,右边三长老的刀便来了,二人的攻势连绵不绝,层层递进,密集的刀光剑影之下余牧只顾抵挡,哪还顾得上分析武功路数?仅仅两位长老便已经让余牧捉襟见肘,何况功力最高的大长老还未插手!
这样的形势下别说坚持一炷香的时间,恐怕大长老刚刚出手余牧便得败下阵来。
十几招过后余牧发觉自己的手渐渐冷了。他心里猛然一惊,二位长老的功力居然已经深厚到只需要兵刃相接便可影响到自己。若是他察觉的再晚一些,怕是连手中的剑都要握不住了。
这种压迫感不是在三贤庄遭受围攻时能够比的,这是真正的武功上的压制。
余牧笑了。
从南山岛离开以后,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这种压迫感。
想当初余牧连老头子都不服,现在他又岂能输给雪莲圣教的三位长老?
这一刻他的自信回来了,盘踞在他身上的萎靡之气一扫而空!
“嘿!”
余牧长啸一声,主动向二位长老攻去。
他是一名剑客。剑客岂能一味防守而放弃进攻?剑客岂能放弃取胜只求不败?
余牧现在心里想的不再是能不能坚持一炷香的时间,他要击败面前的人!
二长老和三长老的感受是最直接的,对面的这个人变了!
左手剑法阴柔鬼魅,难以捉摸;右手剑法刚猛迅疾,侵略如火。
现在不再是二对一,而是二对二!
大长老也惊奇的发现余牧的左右手居然分别使着两种剑法,而且是两种相辅相成的剑法。余牧一个人好像分成了两个人,两人相互保护,相互照应,没有露出一丝破绽!
进则同生,退则同死,阴阳并济,合而为一。
这就是罗唯的‘罗叶剑法’!
没动手的大长老还能感到惊奇,激战正酣的二长老和三长老可是苦不堪言。二长老刚刚抵住刚猛的一剑,飘忽不定下一剑就累的他汗毛乍起,三长老正防着阴柔的那一剑,刚猛的那一剑又是让他措手不及。
余牧一招‘长叶漫漫’逼退二位长老,反手直取那边的大长老!
既然说好了是以一对三,就该是以一对三!余牧怎能让大长老在一旁袖手旁观?
再由一对二转换到一对一,余牧并没有占到什么便宜。
先不说大长老已经有所准备,他的功力也更胜其余两位长老一筹。加上‘罗叶剑法’本就是在以少对多时会有奇效,现在变成一对一,反而失去了几分相互照应的圆润自然。
挟刚才击退二位长老的余威,余牧愈战愈勇,数不清的剑气笼罩着大长老。
大长老虽然略处下风,但是阵脚未乱,抵挡余牧狂攻的同时还能时不时反击几剑。
二人就此战作一团,一时间是难解难分。
一声钟响过后,大长老略显狼狈的抽身后退,邱冥身旁,香已燃尽。
余牧喘着粗气驻剑而立,他的后背早已经被汗液浸透。这一战可以说是荡气回肠,酣畅淋漓!余牧甚至感觉这一战让他的武功更进一步了。
“时间到了?”余牧颇有些意犹未尽的味道。
大长老呵呵笑道:“余少侠少年英雄,佩服,佩服。”
余牧恭恭敬敬行礼道:“大长老谬赞了,多谢三位长老手下留情。”他又将剑抛回给邱冥道:“多谢前辈借剑。”
余牧没有过谦,雪莲圣教的三位长老的确手下留情了。
能不能在三位长老联手下坚持一炷香?这个答案余牧心里比谁都清楚。
暂且不说一开始大长老是作袖手旁观之态,在余牧进入状态鏖战大长老时,其余两位长老也没有加入战团。所以说是余牧坚持了一炷香,实际上余牧根本就没有同时以一敌三。
事后余牧也发现大长老在和自己交手时一直是处于守势,他就像是一个在陪自己在磨练武功的人。
大长老道:“邱冥,十二圣使现在可都在山上?”
邱冥道:“禀长老,十二圣使具在山上。”
大长老道:“好,你去将他们召集到大殿来。”
邱冥应声而去。
眼见即将大功告成,余牧却道:“大长老,这第三个条件?”
大长老道:“余少侠莫急,第三个条件你暂且不用去管。召集十二圣使还需要一会,不知余少侠是否有雅兴随我在圣教之中参观一番。”
“如此便有劳大长老了。”余牧也不好拒绝大长老的一番好意。
穿过大殿才算真正的进入了雪莲圣教。在大长老的带领下,余牧终于得窥雪莲圣教的全貌。
“这是。。。。”
余牧不自觉的长大了嘴巴。
一位‘仙女’撞进了余牧的眼中。那当然不是什么‘仙女’,而是一座高可通天的雕像,它雕的是雪莲圣教的信仰,雪莲圣女。
圣女雕像的脸部被雾气笼罩着,这让她的面庞若隐若现,颇有几分神秘气息,通体的白色石料更加凸显她的圣洁。她的手微微向前伸出,像是在抚慰雪山上的人们,这种坠落凡尘的美让看见她的所有人都不免心驰神往。
“我真想一睹雪莲圣女的容颜。”余牧似已迷醉。
意识到大长老还在自己身边后余牧赶忙道歉:“长老恕罪,余牧失言了。”
大长老摆手道:“无妨,你是第一次看见圣女雕像,这种情况是难免的。不单单是你,谁又不想真正的一睹雪莲圣女的容颜?”
“大长老。。”
余牧这才发现大长老已经走到前面去了。
圣女的雕像之后是一道长廊,长廊的墙壁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壁画。
大长老道:“你可知雪莲圣教的每一位教主都是女子,她们就是‘雪莲圣女’的转世化身。”
“原来如此。”余牧也是头一次听说转世这个说法。
大长老叹道:“雪莲圣教已经两百多年没有教主了。”
余牧早就从使者的嘴里知道了此事,但他聪明的选择了默不作声,静静听着大长老接下来的话。
大长老却道:“陈年旧事,我也就,也就不便再提起了。”
他指着廊道上的壁画道:“你看,这上面雕刻的就是我雪莲圣教的历史。”
第一幅壁画雕的便是雪莲圣女,圣女的姿态与前面的雕像十分相像。圣女下凡,寓意着雪莲圣教的起源。
大长老道:“听说你上雪山时遭遇了雪崩,是被一个叫古丽的寡妇救起的?”
余牧立马就明白过来使者已经把这件事告诉了大长老,他下意识的就以为大长老要追究古丽的罪责。
余牧跪下道:“请大长老赦免古丽的罪责。”
大长老托起余牧道:“哎,余少侠多虑了,我不但不会追究古丽的罪责,还会让她进入圣教参拜圣女,这样她以后在村子中也能过上正常的生活。如何?”
余牧连道:“多谢大长老。”
其实余牧心里一直都不明白大长老为何一再向自己示好,比试的时候是,邀请自己参观圣教的时候也是,现在更是主动免去古丽的罪责还给予福祉。不过大长老自己不说,余牧也不好开口去问。
大长老道:“余少侠,你是不是觉得我雪莲圣教的规矩有些过分?对待虔诚的信徒又有些苛刻。”
余牧道:“在下不敢。”
大长老注视着墙上的壁画道:“最开始的雪山不止是有雪莲圣教一股势力,那时候山上与山下也并没有什么阻隔。因为天山雪莲和其他雪山上独有的药材毛皮,山上的人与山下的人时常爆发冲突,杀人越货的事时常发生。加上雪山上势力众多,情况复杂,互相内耗使得雪山上的人们苦不堪言。直到我雪莲圣教第十七任教主练成了雪莲神功,雪莲圣教的势力才逐渐壮大了起来,后来又经过了数任教主的努力,雪山上的势力终于被统一了。内耗的问题得到了解决,但山上与山下的摩擦却一直在发生着。你可知道一株天山雪莲或者稀有的毛皮倒卖到中原能赚多少银子吗?我告诉你,天价。雪山上的无数瑰宝诱惑着别人上山抢夺,你眼中的不近人情的规矩最初是为了保护雪山的子民而设立的。你应该也不知道为什么雪山上的人们都如此虔诚的信奉雪莲圣教,我告诉你,雪莲圣教从来没有强迫过任何一个信徒,她们全都是自愿信奉雪莲圣教的。雪山上的子民需要雪莲圣教来保护她们,更需要一个信仰来帮助她们能在这冰天雪地的雪山之上坚强的生活下去。”
廊道将尽,雪莲圣教起源的历史也被大长老讲完了。
“那‘雪莲神功’?”余牧倒是起了点兴趣。
大长老既然自己讲出来‘雪莲神功’的存在,自然也不忌讳余牧询问什么。
大长老道:“看来习武之人都对什么神功秘典感兴趣,不过我就算把‘雪莲神功’摆在你面前你也练不成。”
余牧道:“为何?”
大长老笑道:“因为‘雪莲神功’性属阴寒,只有女子才能修炼‘雪莲神功’。其实告诉你也无妨,雪莲圣教几百年都没有教主很大一个原因就是没有人再能修炼成雪莲神功。上千年的历史,习得神功的教主也不过十数位而已。”
余牧道:“原来如此。”
大长老道:“余少侠可听说过‘雪山三圣’?”
余牧道:“余牧初来乍到怎会知晓,这‘三圣’是三个人吗?”
大长老道:“当然不是。一圣你刚刚已经见过,那便是以雪花石雕成的‘雪莲圣女’。这二圣吗,则是在我雪莲圣教后山的‘天山寒潭’。以余少侠的聪明才智,想必第三圣是什么就不用我亲口说出了吧?”
余牧道:“难道是天山雪莲?”
大长老道:“正是我雪莲圣教的圣物,‘天山雪莲’。天山雪莲不能随便示人,只能请余少侠随我去‘天山寒潭’一观了。”
余牧道:“多谢大长老。”
大长老所言不虚,余牧稍稍靠近些寒潭便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天山寒潭温度虽然极低,但是潭水终年不冻。”大长老如是道。
余牧惊道:“竟然如此神奇?”
大长老道:“余少侠不妨将手伸进寒潭中感受一下。”
余牧应声将手放入了寒潭之中,经历了第一下的刺骨寒冷之后,余牧居然从手指间感受到了一丝温暖。
“这寒潭?”
大长老道:“不错,这正是寒潭的神奇之处。在与我三人交手时,余少侠可感觉到手上有寒冷之感?”
余牧道:“确是有感。”
大长老道:“这除了与我三人修炼的功法有关外,和我们的兵器也有极大的关联,铸造这几件兵器的矿石都取自于寒潭之中。”
余牧道:“原来如此。”
大长老道:“寒潭之水更是妙用颇多,它不仅仅在治疗烧伤或者冻伤上有奇效,搭配其余的寒性药物都有促进药效的效果。偶尔泡在寒潭中更是能舒筋活骨,延年益寿。”
“延年益寿?”余牧作势脱起了衣服。
“哈哈哈哈哈哈。”
大长老笑道:“余少侠,今天你可能没有泡寒潭的机会了。”
大长老话音刚落,一名雪莲圣教的弟子便前来禀报。
“大长老,十二圣使俱已带到大殿之中。”
大长老道:“余少侠,请吧?”
余牧道:“大长老请。”
余牧心中又对大长老的态度产生了怀疑,大长老先是介绍雪莲圣教的历史,刚才又带自己参观天山寒潭,这些绝对算得上是雪莲圣教的秘密了。大长老提的第一个条件就是自己回到中原决不能透露半分在雪莲圣教的所见所闻,那现在他为何又主动带自己了解这些秘辛?好像余牧不是来兴师问罪的,而是一个远道而来的尊贵客人一样。不过余牧也没有时间去问,十二圣使已经到齐,他现在只想找出‘四大公子’一案的凶手!
大殿之中,邱冥带着十二圣使恭候在侧,殿门口不同余牧进教之时,此时也有人把守。
邱冥上前道:“大长老,十二圣使俱已带到。”
大长老道:“余少侠,你说你曾经与那凶手交手过,那现在你可能认出他是谁吗?”
余牧道:“当然。”
大长老道:“好,那就请你上前辨认一番吧。”
余牧走到十二圣使面前一一辨认,这十二个人有高有矮,有胖有瘦,有老有少,余牧一一辨认完后道:“大长老恕罪,余牧已经不记得凶手的长相了,因此不能辨认出来。”
他哪里是不记得凶手的长相,余牧根本就没有见过凶手的真面目。交手之时凶手全身都笼罩在黑袍之下,莫说是长相,就连身材长短余牧都无法辨别。这只不过是余牧和大长老心有灵犀,借辨认之机来观察每个人脸上的神情表现而已。
余牧有些失望,并没有人流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
大长老道:“无妨。十二圣使中近半年内下过天山的人向前一步。”
十二个人中有八人都往前走了一步。
大长老看向邱冥,邱冥道:“确是这八人。”
雪莲圣教所有出入天山的人都要经过那道隘口,负责带人把守隘口的正是邱冥自己,所以他对所有出入天山的人都了若指掌。
大长老自己又走到这八人面前细细的观察了一遍,不同余牧那次,这一次有人露出了慌张的神色。
“十一。”大长老道。
排行第十一的使者吓得一哆嗦应道:“大长老。”
大长老道:“你圣袍的袖子为何卷起来了?”
十一使者断断续续道:“我,我,我。。。”他重复了不知道多少个我,却根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二长老喝道:“把你的袖子捋下来!”
十一使者不敢违抗长老的命令,只好把袖子捋了下来。
结果不出所料,他左手的袖子断了一截。
邱冥拿着那截断袖上前比对,接口严丝合缝,分毫不差。
二长老怒道:“原来是你在外擅杀他人,玷污我雪莲圣教的名声!你该当何罪?!”
十一使者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心里明白自己已经成为了长老口中的‘凶手’。
大长老制止了二长老的逼问。
“十一,身为十二圣使须得一心一意侍奉圣女,不得怀有丝毫异心,你可知道?”
十一使者害怕道:“我,我知道。”
大长老接着问道:“你的袖子为何断了一截?”
十一使者道:“我外出时弄脏了圣袍,所以脱下了清洗干净晒了起来,结果等到圣袍干了不知为何便成了这般模样。”
大长老道:“你将圣袍晒在了哪里?”
十一使者道:“我自己的院中。”
大长老道:“圣袍无论何时都不得离身,甚至睡觉都得穿在身上,这规矩你不知道?”
十一使者满脸苦涩道:“我,我知道。”
大长老道:“圣袍脏了你等着教中统一清洗便是,你怎敢私自处理?”
十一使者道:“我是害怕长老处罚,这才。。。”
大长老道:“好了,你不用说了,你的罪责我自会处置。”
余牧和大长老对视一眼,他们二人都知道十一根本就不是凶手。在他卷下袖子之时余牧便已经可以肯定这一点了,若他真是当时与自己交手的凶手,这时要么鱼死网破要么开始逃窜,怎么又会乖乖的站在原地回答大长老的问话。
“大长老。”
余牧在大长老旁边耳语了几句。
大长老点了点头然后吩咐道:“从现在开始,余少侠让你们干什么,你们就要干什么,听明白了吗?”
站出来的八位圣使道:“是,大长老。”
余牧朗声道:“诸位圣使,待会我会一一在你们耳边说一句话,有可能我说的是人名,有可能说的是地名,也有可能随便说一个什么东西。你们要记住,当你们听说过我口中说的这个东西时,你们就什么都不用做,当你们没有听说过 ,便要点两下头。听清楚,是没听说过时点头。”
八位圣使应道:“明白了。”
余牧一一上前耳语,使者们也都纷纷点头,直到最后一名使者,他听完余牧的话愣了一下,这一愣使得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他的身上,这时他是点头也不是,不点头也不是。
“怎么?你是没听清我说的话吗?我说的是万,刃,门!你听说过吗?”余牧盯着他的眼睛道。
大长老道:“十二,回答他!”
可他还是没有任何动作。
二长老和三长老一齐喝道:“十二,你没听到大长老的命令吗?回答他!”
“。”
“我何止是听说过。”
十二使者猛地甩出一物,余牧看在眼里,那东西的外形与当日的‘麒麟怒’分明一模一样!
“小心!!!”
余牧大喝的同时身形急退,众人也都下意识的躲避。
‘麒麟怒’在空中炸开,炸出的不是无数的利刃而是一团烟雾!
等到众人反应过来十二使者已经从大殿之中逃出。
余牧紧跟着冲出大殿。
三长老道:“没想到我雪莲圣教的十二圣使之中竟然有人怀有异心。”
二长老道:“这哪里是怀有异心,他分明是混入我圣教之中的奸细!”
三长老道:“十二入教已经二十多年了,成为圣使也已经将近十年了,真没想到做下凶案的会是他。”
大长老道:“好了。再怎么说他都曾是我雪莲圣教的人,这件事我们都负有责任。邱冥?”
邱冥应道:“大长老。”
大长老道:“余少侠不熟悉雪山的地形,你去助他一臂之力,将那个混入我圣教的奸细擒获回来。”
“他妈的跑的真快。”
余牧深一脚浅一脚的追赶着十二使者。轻功练到极致的人能够做到踏雪无痕,显然余牧的轻功离此还差得远。
十二使者虽然早就熟悉了雪山的一切,但他的速度也是比余牧快的有限。二人一前一后的进入了窄小的通道之中。
余牧刚刚进到通道之中便看到前方有两点寒光闪来,通道太窄难以拔剑抵挡,他急忙矮下身子,两把飞刀险险掠过他插在了旁边的山壁上。余牧是逃过一劫,可这一躲又让十二使者乘机跑出去好远。
“圣使。。。”
雪地中凭空出现了两名雪莲圣教的弟子,他们是负责看守进入圣教的通道的。可怜他们刚想打个招呼换回的却是迎面而来的暗器。
待到余牧冲出通道时,雪地上只剩下了两具尸体。
任凭四季变幻,雪山大地洁白依旧。阳光总是把漫山遍野的雪照的很亮很亮,它带来的是无限的生机。
雪地上两个黑点一前一后的追逐着,没人知道他们这样追逐了多久,只有一串长长的脚印作为凭证。
两个黑点都停了下来。余牧扶着膝盖大口地喘着气,不远处的十二使者也是累得跑不动了。
十二使者喊道:“你根本就抓不住我,为什么还一直追着不放?”他不明白余牧为什么明知道追不到自己还死咬着不放,要不是雪莲圣教周围的地形不是那么复杂,他早就甩开余牧了。
余牧喊道:“你根本就逃不掉的,为什么不束手就擒?”他本想说‘老子为了抓你不说走了一万里了,估计也有八千里,千难万险什么苦都受了,什么罪都遭了,可能现在说不追就不追了吗?’
二人说的都是实话,一个跑不掉,一个追不上。
十二使者喊道:“我真是佩服你,没想到你凭借着半截断袖竟然真的追查到了雪莲圣教之中。”
余牧道:“我也很佩服你,好好的十二圣使不当,非要不远万里地跑到中原杀几个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人。”
十二使者道:“他们虽然是我杀的,但是却是因你而死!”
余牧大惊道:“你什么意思?!”
十二使者却不再回答余牧的话,他坐到雪地上道:“我跑不动了,你来抓我吧。”
余牧不清楚他是什么意思,但十二使者确实是摆出了一副束手就擒的姿态。
余牧一步步地靠近着十二使者,二人的距离不断拉近。余牧的手紧握着青莲剑,眼睛紧紧注视着十二使者手上的动作,以防十二使者利用暗器使诈。
“扑哧。”
余牧掉入了一个陷阱之中。
他全神贯注的盯着十二使者手上的动作,却忽略了自己的脚下。
余牧的四肢撑在陷阱的雪壁上,他向下一瞟,陷阱底部全是木头削的尖刺。除非余牧整个人都是铁做的,否则他掉下去绝对会被戳成个刺猬。
这个陷阱不是十二使者设的,但他眼尖的发现了,余牧则不然。不管这个陷阱是抓什么猎物的,现在它抓住了余牧。
“我就不奉陪了!”
上面传来了十二使者远去的声音。
余牧现在没工夫去管他,他得先脱离眼前的险境。
陷阱的雪壁并不是很紧实,余牧虽然暂时撑住了但整个人还是在缓慢下滑,他没有能够借力的地方。
更糟糕的是他手边的雪已经开始融化了,雪水的湿滑会让他立马跌下去。
“他妈的,来个人救命啊!!!”
余牧知道自己已经快撑不住了。
“救命!!!”
他整个人直往洞底坠去。
若是余牧能选择,他一定会选择死在雪崩的时候。
千钧一发之际,一条绳子从洞口扔了下来。余牧一把抓住绳子,下坠之势戛然而止,此时他的脚尖离尖刺已经不足一寸的距离了。
爬出陷阱的余牧躺倒在雪地上。
阳光,冰雪,空气。
死里逃生让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美妙。
看清是谁救了自己的余牧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
“你怎么来了?”
救了余牧的不是别人,正是裴生信。
裴生信道:“我说过会来找你的。”
余牧疑道:“大雪不是把沙漠封住了吗?”
裴生信道:“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了。雪已经化了,我是搭着初春的第一批商队过来的。”
余牧这才想起自己光在古丽家便已经快呆了近三个月的时间了。
余牧道:“你这一路很顺利吗?”
裴生信道:“还算顺利。”
余牧道:“我可是遭了不少罪。”
裴生信道:“那看来是你自己的问题。”
余牧刚想反驳又想起了十二使者,他道:“对了,我刚才追的那个人!”
裴生信使了个眼色。
余牧转头一看,十二使者已经被邱冥制住了。
二人走到近前,裴生信察看了一下十二使者的左手道:“宫不弃,没说错吧。”
宫不弃笑了笑,道:“没错,我就是宫不弃。”
余牧和邱冥同时道:“宫不弃?”
裴生信道:“这是他的真名,他是曾经万刃门掌门宫不离的弟弟。”
宫不弃啐了一口道:“别在我面前提这个名字。”
裴生信道:“好,我不提。能说说到底是谁指使你杀害‘四大公子’的吗?”
宫不弃狞笑道:“我不会说的,我只能告诉你们,你们斗不赢他的,但凡你们了解他半分你们都不会选择和他作对的。他的势力,他的武功,他的一切都是你们难以想象的。”他说着说着,嘴角已经淌下了鲜血。
邱冥掰开了他的嘴巴,道:“他提前服毒了。”
余牧揪住宫不弃的衣服道:“快说!他到底是谁?!”
宫不弃无力的跌到在地,他嘴里喃喃道:“我,我夙愿已成,死而,死而无憾了。”
这是宫不弃留下来的最后一句话,没人能从死人的嘴里再问出什么。
余牧道:“他说他夙愿已成?什么夙愿?”
裴生信沉默了一会,道:“万刃门全部都是由宫姓族人组成的,十多年前万刃门覆灭,宫不离带着剩余的族人归隐山林务农为生。两个月前,河北境内一个名叫宫家村的村子一夜之间被悄无声息的屠村了,所有村民,无一幸免。”
仇恨。
这就是仇恨。
宫不弃也姓宫,但他对自己的哥哥,对自己的族人只有仇恨。
余牧看着地上宫不弃的尸体,只觉得风更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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