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有疾

    
    月石宫内没有任何的光亮，漆黑的内室里，只有一个供在桌上的夜明珠在暗夜里发出柔和的银光，照亮着屋内的一切。
    无数的垂蔓自顶垂落下来，遮住了屋内的全貌，间隔的重重叠叠。
    一个月白色长衫的女子盘腿坐于内室。
    一头黑色的长发随意的垂落而下，并没有用任何的饰品装饰，屋内密的没有透过一丝风。
    离她不远处，一个与她面容相似的男子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清秀的面庞上，却有着掩饰不住的担忧感。
    “你每日就这样看着她，也帮不了她什么。”
    一个声音不知从哪里传来进来，男子并没有抬起头的打算，目光依旧停落在她的身上，只是嘴角微微一勾：“我只想确保她每日都是安好的便罢，我自是明白她是否能闯过这一关，只能依靠她自己。”
    月石宫沉重的石门轰隆一声发出巨响，缓慢地向两侧移动。
    一阵微弱的风吹了进来，将原本垂落的帷幔纷纷动了起来。
    一个身影穿过了重重叠叠，走进了内室。
    “她的旧疾虽然不致命，却日日都会折磨她，这一次她如此拼了命，只怕日后未必能够享齐人之寿。”
    “日后的事情日后再说吧。”晓星辰的目光终于短暂的离开了一下顾绛河的身上，他对着清灵说道，“冥风无病无灾，不也没能活到那一天吗？”
    似乎是听到了一句很有意思的话，清灵侧头笑了一下。
    好像两人的谈话打扰到了盘腿而坐的女子，她的眼皮动了一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你醒了。”清灵发现醒来的女子，微笑着问道。
    “星晚，你觉得怎么样？”
    晓星辰两步并作一步来到顾绛河的身边坐下，拉起她的手，她的手一如既往的有些冰凉，不过今日却有一些微汗，让她的手多了一丝以往不同的热量。
    没有回答，只有晓星辰的呼唤最终落了下来。
    顾绛河在有些昏暗的内室里睁开了双眼，明亮而通通，她看着清灵，被晓星辰握着的手却暗自用了用力，似乎是想让他放下心来。
    没有得到她回答的清灵似乎并不意外，只是舒了一口气，看似一直平静的他，其实也一直对她能否安然醒过来提着心，眼见她如今模样，也总算放下心来。
    内室中安静了良久，顾绛河才终于轻声开了口：“多谢你救了我。”
    清灵抬起手摸了摸额间的龙胆花，有些失笑道：“你忽然对我这么郑重的道歉，搞得我都有些不习惯了。不过我想阿幼朵豁出性命保护你们，自然也是希望你们都能够好好活下去。”
    “星晚，你可知你已经在这半梦半醒之间快要一年的时间，我多怕你再也清醒不过来。”
    顾绛河侧过了头，她的身子有一些微微颤抖，却伸手抚了抚晓星辰额间的碎发，笑道：“我可是药王谷而来的医仙，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死呢。”
    眼中慢慢恢复了往日的神采，她将身子有些压在了晓星辰的身上想要试图站起来，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想法，晓星辰紧紧抵住了她的手臂，顾绛河才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还是那么的倔强。”清灵无奈的摇摇头，当初一意孤行，要求他救治染尘，为了那棵能够救他一命的赤血芝不顾自己的身体再度放血，差点将自己的命赔上，做不过是说为了还那一份恩情，其实云中城与她之间，早就应该互不亏欠了。早就听说药王谷之前的谷主绝色艳丽却脾气古怪，看来这丫头怕是被传染了不少。
    “清灵，他们怎么样了？”
    “我答应过你的自然会做到。染尘的毒我已经替他解了，在下山之后的半个月，他便已经启程返回了中原。至于温寄柔，”清灵顿了顿，“老实说，我并不知道他在哪，他似乎是消失了，却又好像从来没有离开过南疆。”
    他所知的，仅仅是那个人去了星湖，不过那个时候他没有告诉他的是，那些年他所能保全下的全尸，全部偷偷地葬在了那里，这么多年过去了，或许他根本就无法分清究竟哪一副才是他母亲的遗骸。
    但是让他没想到的是，那个白发男子竟然将全部的遗骸都打捞了上来，并将她们包括他的母亲全部葬在了星湖的边上。
    有了坟墓，或许他的灵魂，才真正有了归处吧。
    顾绛河双眼中似乎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神采：“清灵，我答应过你，若是我能活下来，我会留下做你们的教主。”
    清灵却将手挽到了胸前，看着她，脸上出现了有些不同的神情：“或许你听到这个消息会改变主意。”
    夜明珠的光照亮了顾绛河的半个身子，她并没有开口，表情却显示除了她的疑惑。
    “我知道你来伽蓝城的时候，跟随你而来的有两位姑娘。亦夏发现，云中城主离开伽蓝城的时候，那两位姑娘并没有离开，而是在这住了下来。每逢赶集的日子，她们两个便会在集市上摆摊，卖一些草药过日子。我猜，她们两个不肯离开，是等你吧。”
    心念一动，顾绛河听到两人的名字终于有所触动，紧紧抓着晓星辰的手也忍不住有些颤抖起来，这两个傻丫头，怎么这么不听劝，明明让她们回药王谷找师父，傻呆呆在这里做什么，若是她醒不过来，她们就打算一辈子在这里吗？
    晓星辰忽然将手从顾绛河的手里抽出，按住了她的肩，他似乎并没有顾及她有些摇摇欲坠的身子，仿佛要将全身力气揉进她的体内。
    “星晚，你将身子养好之后便下山。这个教主，我替你做。”
    顾绛河吃惊的抬起头看向他，眼睛里面一片震惊，她伸手想要推开他，可是却没有丝毫的力气。
    “你在说什么胡话，我费尽心思到这里，便是想要让你离开这里，如今你却要继续留在这个地方吗？”
    晓星辰将她紧紧搂在了怀中：“冥风已死，明月教已经不再是当初的明月教了。别忘了，我也是我娘的孩子，你拥有继承教主的资格，我也有。星晚，你是药王谷的医者，你不应该困在这里，你应该用你的双手，去救治更多的人，而我，会用我的力量，将明月教变回它原本的样子。那个真正值得百姓去信任和仰仗的地方。”
    **
    万里无云的晴空，有鸟鸣啼扑闪着翅膀飞过。
    九夏将一个还冒着热气的茶盏推到了顾绛河的面前，眼神亮晶晶地看着她。
    青阳则像一个小孩儿一般抓着顾绛河另一条臂膀，将头蹭在了上面，一动不动：“姑娘，我差点以为我这一辈子都看不见你了。”
    看见久别的亲人，她自然也是异常高兴，伸手揉了揉青阳的脑袋，又伸手接过了九夏的茶盏。青阳这时才有些依依不舍的放开她的手臂。
    “我真没想到，你们两个竟然一直在这不离开，我不是都让你们回药王谷了吗？”放下手中的茶盏，顾绛河虽然高兴，嘴上却还是有一些忍不住的责怪，一想到她们两个就这样孤零零地待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心里就涌起了一阵阵的难过。
    “若是我们回药王谷了，我们真的这一辈子就再也见不到你了。”九夏忽然低下头，有些轻声地说道。
    “可是你们没有想过，即使你们留在这，我们也很有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吗？”看见九夏难过的样子，顾绛河也忽然有些哽咽了起来。
    青阳在她的身旁看着她，眼圈也红了起来：“可是我们在这，还有可能见到你啊，即使见不到，若是你知道我们在离你这么近的地方陪着你，你也一定会开心的对吗？”
    顾绛河的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欲要垂泪的青阳，说了一句傻丫头，便将她拥入了怀中。
    “对了，你们是怎么会想到要留在这？”
    刚才随着她们两个回来的时候，就觉得这里的有一些熟悉，此时她才反应过来，这里不是格多寨么？那是她刚来伽蓝城的时候，还随着那个白发男子一同来过这里。
    青阳却挣开了她的怀抱，坏笑了起来：“你一定想不到，我们得到了贵人相助。多亏了他，我们才少了很多的麻烦，不然光是每日劈柴都要累死我呢，九夏这么瘦弱的身子，我更是指望不上她了。”
    九夏听了这话，也捂嘴笑了起来。
    顾绛河的好奇心一下子就被勾了起来，可是两个丫头光是傻笑却怎么都不肯说出是谁，急的她就要动手挠她们两个。
    “青阳，九夏，你们回来了吗，我来给你们送水了。”
    一个响亮却沉稳的声音从屋外响起，顾绛河的手却是一滞。
    这个声音，竟是那么的熟悉，是谁？
    青阳小跑到门口，嘴里应着来了来了，边动手将门打开。
    一个挑着水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白色对襟衣外穿着一件浅蓝色领褂，腰上系着一条蓝色的土布腰带，穿着一条灰蓝色绣花边裤脚的裤子。
    头上戴着当地男子特有的纯蓝色包头方巾。
    一切的打扮都和当地的居民没有什么两样，但是那张脸，却是那么的熟悉。
    顾绛河有些呆了。
    同样在一瞬间忘记了呼吸的，还有站在门口的人。
    青阳在身后偷偷朝九夏勾了勾手指，九夏识趣地点点头，边笑边跑了出来，离开的时候，两人还不忘将他手上的水桶取了下来。
    屋内一时安静无声。
    过了似乎有一盏茶那么久的时间，温寄柔笑着开了口：“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