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茫的群山,丛丛青碧、高耸入云。
却在昏暗的天色下,显得黯然失色。
风剧烈地从四方开始刮了起来。高山密林之间,响起了高低不等的回音,犹如有人在林间吹响着悲伤的号角。
乌云开始迅速地聚集。
“轰隆”一声巨大的声响,一道闪电劈开了昏暗的天空,豆大的雨点开始从半空中密密麻麻的落下,砸的路上的行人脸直发疼。
雨点打在了屋顶,响起了巨大的回声。
阿依莎呆呆地坐在窗前,看着雨就这样一滴一滴从屋檐滴下,眼里没有任何的神采。原本明媚的脸庞已经瘦的开始凹陷了进去,身上的肌肤也仿佛失去了一个少女原本应有的光泽。
屋内的一个角落里,蹲着一个看起来不过两三岁的小男孩。
孩子光着一个脑袋,头上竟然没有一根的头发。
此时他只是蜷缩在角落里,双手环住了自己的膝盖,似乎有些冷,一双有着一丝淡粉色的双眸微微地眨眼,看向了坐在窗前的女子,却不敢说一句话,似乎很怕自己激怒了她。
时间好像过去了很久很久,雨渐渐变小了。
小男孩的肚子开始咕咕叫了起来,但是阿依莎却还是没有动静,依旧坐在窗前发着呆。
他终于鼓起了勇气,站了起来,小心翼翼地走到了阿依莎的面前:“阿妈,你饿了吗。”
阿依莎并没有回答他的话,好像没有听到一般,依旧楞楞地看着窗外,似乎窗外有着什么魔力一般地东西吸引着她。
过了一会儿,她开口说道:“你去邻居阿婶那讨些吃食回来。”
“好。”小男孩似乎已经习惯了阿依莎对他的态度,只是拉了拉身上有些破旧的麻布短衫,便费力地想打开门。
竹门对于他来说,似乎显得过于大了些,他费了好大的劲才打开了门,风带着雨飘了进来,让他不禁打了一个寒蝉。
下雨的天真是冷呢。
窗边的阿依莎也被这股风吹得终于动了动,她侧了侧头,冷冷地说道:“关上门。”
小男孩慌忙走出了房门,将门带上。
天上的雨好像已经变小了,只有一些零星的雨滴还在下着。
乌云已经开始渐渐散去,一缕阳光透过云朵照了下来,洒在了小男孩的身上。
小男孩一路小跑,跑到了隔壁不远处的屋子,拍了拍竹门。
天空开始慢慢变得湛蓝了起来,原本被大雨困在了屋中的百姓纷纷探出头来看了看天,一些更加勤劳的人早已经拿着劳作的物件走出了家门。
被小男孩拍打的竹门打了开来,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打开了房门,低头看到门口的小不点连忙蹲了下来:“阿雨,怎么是你?”
阿雨只是叫了一声阿婶,便有些委屈地低下了头。
阿婶摸了摸他的脸,只觉得有些凉冰冰的,忙起身从屋内拿来了一定布帽子戴在了他的头上:“脸这么凉,一定是冻着了,这些天经常下雨,你阿妈也是的,为什么要将你的头发剪的一根都不剩呢?”
从他有记忆起,他的阿妈似乎一直都是冷冰冰的,经常一天也不和他说一句话,而那些一日又一日的日子里,只有这个住在他家附近的阿婶,像这顶布帽子一般,温暖着他。
阿婶将他的帽子带好了之后,笑着问他:“你是不是有些饿了?你阿妈腿脚也不方便,这些天又没有出过门,我猜想你大概也是没什么吃的了,正想着晚些时候去看看你,这下好了。”
说这话,她转身又从屋内拿出了一个竹篮子,里面放着满满当当的玉米:“我这刚好有一些玉米,我看你也拿不动,来,我送你回去,顺便看看你阿妈。”
说着便伸手去牵阿雨。
小阿雨乖乖牵上了阿婶的手,那温暖的手心让他一度十分地贪恋,他好像从来不记得他的阿妈这样牵过他。
屋外的雨已经完全停了下来,气温也似乎上升了一些。
阿婶牵着小小的阿雨走在了路上。
路边的小花被雨水冲刷过之后仿佛变得更加了鲜艳。
“阿妈,我回来了,阿婶带了好多玉米给我们。”
阿雨有些兴奋地推开房门,虽然阿依莎从来没有给过他好脸色,可是阿雨却还是不自觉地依赖着她,或许这就是血缘使然。
可门内的景象却让他惊的一动也不动不了。
阿婶在身后有些便笑着边跑到:“小阿雨,你跑得怎么这么快,阿婶都追不上你了。”
阿婶似乎没有注意到屋内呆滞着的小小身影,只是一手提着玉米篮,一手试图推开竹门:“小阿雨,你怎么呆在这,快叫一声你阿妈啊。”
阿婶在踏入门口的一刹那,心头也是一震,手中的玉米随着篮子硄嘡一声掉在了地上。
她三两步冲进了房中,扶起了倒在地上的女子。
一缕鲜艳的血色从她的唇边潺潺而下,映着她那毫无血色的面容更加的苍白。双手的冰凉触感也是让扶着她的阿婶大惊失色。
“阿雨阿妈,你醒醒。”阿婶拼命晃动着阿依莎的身体,仿佛想要将她拼命摇醒,可是她原本就瘦弱的身体此时在阿婶宽大的手中更像一棵秋日的浮萍,伶仃凋落。
许是因为阿婶巨大地摇晃,阿依莎好像有了一丝动静,有些微弱地睁开了眼睛。
“小阿雨,你快来,你阿妈醒了。”阿婶终于叹了一口气,慌忙向待在门口的小阿雨招手。
阿雨慌忙想要跑到阿依莎面前,却在还有一步的地方停了一下,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想靠近她,却又害怕惹得她不高兴。
这是他对于她最后的记忆。
夜色渐渐变得浓厚了起来。
温寄柔微微侧头,看着灯光下的顾绛河,昏暗地灯光将她的面容映得有些模糊。
这是寨头的一座小酒肆。
檐下挂着酒肆老板做的腊肉野味,屋内酒香馥郁。
夜已经有些深了,酒肆里只剩下了他们一桌客人,老板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倒也是不赶他们,只是任由他们喝酒聊天。自己倒是坐在角落里,喝酒吃肉,酒足饭饱之后,竟直接半倒在了地上呼呼大睡起来。
一阵一阵的呼噜声也惹得酒肆里唯二的两个客人有些嗤笑起来。
一阵巨大的呼噜声猛地把老板自己忽然吓醒,他一个激灵从地上爬了起来,边揉眼睛边嘟囔着:“怎么了怎么了,打雷了吗?”
温寄柔有些笑道:“阿依大叔,是不是我们打扰你休息了,我们这就走。”
阿依大叔揉了揉眼睛,才明白过来自己是做梦,随即挥挥手:“走什么走,你们继续喝着,都是一个寨子的人,怕啥?”
说完满不在乎的扶起了地上的板凳,坐了下来,拿起了桌上的酒壶又是一大口酒下肚,结果不过一个眨眼的功夫,竟又翻倒在地睡了起来。
温寄柔拿起桌上的酒壶给顾绛河面前的酒杯斟了一杯酒,色泽如蜜,她拿起酒杯一口喝了一下去,辛辣的感觉却犹如一团火,从喉咙中滚了下去,待入肠了之后,那股辛辣的感觉却消失了,一股暖意回荡在肚尖。
“滇南的酒虽烈,却十分地醇香。”顾绛河由衷地赞叹道。
“烈酒虽能暖身,你身子不好,还是少喝一些。”烛光下,男子也饮了一杯酒,一双透着淡淡粉色的双眸中好似蒙上了一层水雾。
“在那之后呢?”顾绛河有些迫不及待地问道。
温寄柔看着她,并没有因为说着自己那些令人不堪回首的往事而有些难堪,反而是眉宇之间流动着一丝笑意:“你好像对我的过往很感兴趣。”
“是。”似乎是经过了明月教一役,顾绛河的身体真的差了许多,以前的她能喝烈酒,而现在不过几杯下肚,便感觉有些晕晕乎乎,此时她看着面前问她问题的男人,只是老老实实地点头,“我很想知道,我记得我刚认识你的时候,你就非常神秘,你有着世上罕见的白化症,却又有
着一身傲人的武艺,老实说,我从刚认识你的时候,就对你一直很好奇。”
温寄柔略有些意外地看着她,想想又在情理之中:“早就听说药王谷的蘼芜谷主性格古怪洒脱,你是她养大的,确实是不同于一般的女子。既然你这么想知道,告诉你也无妨。”
他压低了酒壶,又给顾绛河满满倒上了一杯酒。
她笑了笑,举起杯子仰头便干了起来。
阿依大叔的呼噜声不停地在酒肆中响起,昏黄的烛光忽明忽暗地在夜色中闪烁,照映着坐在桌边的两个身影。
顾绛河用手托着腮帮子,看着温寄柔。
他的声音柔柔地,说着那些原本以为他再也不愿回想起的过去。
他对母亲最后的记忆,就停留在了那个雨后的屋子里。
阿婶慌忙地冲他招手,他慌忙跑到阿依莎面前想要触碰她,却又害怕地收回了手。
可是罕见的,阿依莎却有些虚弱地抬起了她的手,想要摸一摸他。
阿婶见他还愣在那,连忙腾出一只手拉了他一把,有些气急地说道:“小阿雨你发什么呆,你阿妈快不行了。”
那只手摸上了他的脸,那冰凉地触感,他觉得自己此生都难以忘记。
“这四年,对你对我,折磨都已经足够了,阿雨,对不起让你以这种方式来到这个世间,我却无法给你应该有的母爱,今日或许是一个解脱。从此以后,离开了我,或许你会过得更自在一些。”
阿依莎苍白的脸上艰难地扯出了一个笑容,她努力的转了转头,看向了阿婶:“阿婶,谢谢你这几年的照顾,只是我没有能力回报你了。”
阿婶倒抽着冷气,有些慌乱地应道:“你别说这些胡话了,你在这等着,我去给你找郎中。”说罢便要起身。
此时的阿依莎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将阿婶抓住,力道之大让她一时之间竟然动弹不得。
“我已到大限之日,不必再费力为我找郎中了,阿婶,若是可以,等我死了,你能够多照顾照顾阿雨。”
阿婶此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慌忙地点头,先应声了下来。
小阿雨此时终于鼓起了勇气,抓住了阿依莎的手臂,细如蚊虫的声音喊了一声阿妈。
阿依莎用尽了最后的一丝力气,转过了头,握了握小阿雨的手臂:“阿雨,阿妈从来没有告诉过你,你长得很好看。与你之间本是一段冤孽,可你毕竟是我生出来的,从今以后……自求多福吧——
但愿我们下辈子,别再以这种方式再见了。”
最后一个字落下,阿依莎垂下了眼睛,握着小阿雨手臂的手也失去了力气。
眼睁睁地看着唯一的亲人死在了自己的面前,他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了起来。
酒意似乎开始渐渐上头了起来,顾绛河眼前地男子好像开始出现了重影,她的声音也开始变得气若游丝了起来:“小的时候你为什么叫阿雨?”
“母亲生下我的时候,甚至不愿意看我一眼,更别说为我取名了,”温寄柔无奈地笑了笑,“这个名字是阿婶为我取的,听她说,是因为我出生的那一夜下了很大的雨,所以她为我取了这个名字。”
“可是你的母亲死后你不是跟了阿婶吗,为什么又会到了中原呢?”
终于右手抵不住越来越沉重地脑袋,顾绛河的头即将砸到了桌上的时候,温寄柔连忙用手接住了她,将她的手放到了桌上后,他才慢慢地将自己的手从她的脑袋下抽出。
昏暗地灯光下,已经有些陷入睡意的女子在胳膊上蹭了蹭自己的脑袋,嘴里还喃喃地想要问着问题。
身旁的男子有些失笑:“不是想听故事吗,故事还没结束,怎么就把自己喝成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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