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此机会我拿了本在手上。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搞来的,除了名字是假的,其他一律都十分正规。不仅印章清晰,就连相片上的钢印都十分完整。
那相片我记得清楚,还是那会儿我和他郎情妾意的时候,他拿来塞在钱包里的。我还记得他当时笑着说,要永远地把我放在他身边。
如今情随事迁,我们早已由一对情侣变成了不共盖天的死敌。。他居然一直都没扔?
再次复核证件无疑,蓝眼睛的表情显然有些放松。“欢迎。”他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我们只是按流程办事。”
“谢谢。”叶景明向他伸出手来。
那警官只是蜻蜓点水的一握,“钱先生现在状况很好,难得有来自他祖国的人来看他。”
“恩。”叶景明点点头,从背上取下口袋,“这是我给钱先生带的乐器,他在这里很是寂寞。”
“手风琴?”他的粗眉毛凝结在一起,使劲地盯着它看,恨不得一刀戳进去敲个明白,”钱先生还真是多才多艺。“
“劳伦斯。”蓝眼睛对着旁边持枪的士兵招了招手,“你去把它过一下X光机。”
我不由得有些紧张,忍不住偷偷瞟了一眼叶景明。只见他神色异常镇定,连一点一滴的惊慌都没有。想来他对于这种X光检测早就有准备,大概不会干出风箱里藏把枪之类的蠢事。
莫非这个钱先生真是个监狱艺术家?
士兵拿走了手风琴。警官则带着我们在狭窄的走廊里慢慢地走着。这里靠近大海,本来就潮湿的很,为了安全起见,一路上连小窗户都没有几个,走了很久,我才适应里面幽暗的光线。
监狱乃是个回字型结构,一共有四层。警官们的值班室在最顶楼,下面的天井既是一楼也是大厅。囚犯们的房间就这样均匀地分布在每一层的回廊里。这样一旦有突发情况,站在顶楼的巡逻人员能轻而易举地将他们就地正法。
不过欧洲人做事就是认真,别看这里是监狱,每隔十米就有一个消防窗,里面整整齐齐地摆着防火服,防毒面具和消防栓。
“到了。”警官拿出钥匙,打开了里面的第一道锁。接着,他又按下指纹,打开了第二座。这还没完,到了最后一道,他对着摄像头抬起了脸。
看来这最后一道是个虹膜锁。终于,电子门里传来单调的女声:“核对无误,请稍后。”
“手风琴我们已经检查过了,没有问题。”在顶层楼道口,蓝眼睛指着拐角处的办公室说道,“请随我来。”
钱泾渭打了个哈欠,脸上露出十分疲惫的样子,“你们去替我拿回来吧,真是岁月不饶人,这才一会儿就困得不行。”
说着,他自顾自地向自己的监禁室走去。砰地一声,门关上了。
“钱先生不喜欢人打扰,”蓝眼睛悄声说道,为着那张警官证,他显然对我们俩很有好感,“每次来我们办公室都是闹得死去活来,死活不肯往里面多走一步。”
估计是长年与世隔绝,比格对我们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他翻出了几个立顿红茶包,说是要请我们喝茶。
一想到他的粉彩杯子,我顿时觉得很忧愁,万一钱泾渭心怀不轨,送了他一套茶具可如何是好。那到时候我喝还是不喝呢?好在是他一转身又拿出了几个一次性的塑料杯来,我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觉得愧疚万分。
不行,我得找个机会告诉他。
钱泾渭的房间是红色调的,恨不得处处都要热热闹闹,暖暖和和。眼前的这间办公室却是一片生机盎然的绿色。墙壁大概是刚翻修过,涂着粉绿色的油漆,上面连最小的一点污泥都没有。这办公室的窗户很小,要不是日光灯没日没夜地开着,我们非得在这里撞到头不可。
比格显然很热爱园艺。虽说这里半年黑夜,半年白天,阳光稀缺得可怜。大理石桌上一盆白山茶却开得异常艳丽,花朵大如月盘,纯洁如鸽子。
“您一定很喜欢园艺,”我轻轻地用手拂过山茶重叠的花瓣,“这花开得真好。”
一丝无奈闪过比格的眼睛。
“这里寸草不生。”他叹气道,“工资待遇又这么差,也就养两棵花解解闷罢了——唉,说到这里真是让人难堪,就连这办公室翻修的费用都是钱先生出的。”
“听说他还亲力亲为,叫手下帮你们刷墙?”叶景明显然比我更了解他。
“对。他说他是油漆工出身。”说到这里,比格又重新高兴起来,“看,这种粉绿色就是他给我们调的。他实在应该去做个艺术家。”
我多少有些同情地看着他。在冰天雪地的北极圈,没有什么比绿色更珍贵了。到北欧去看看极光是不错,可真要常年住在这里,怕是要疯。
小树听不懂英语,只好在屋里无聊地兜圈子,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揪几片山茶花的叶子。那比格脸都要绿了,要不是我们和钱大佬有点关系,估计早就动手了。
好在他还比较会看人脸色,估计是看着比格脸拉下来了,龇牙咧嘴一笑就又去翻他桌子上的文件。不过这家伙连个大学都没念过,英语能看懂吗?我顺手拿起一张,也胡乱地看起来。
通篇都是英文,我的英语在毕业多年后只剩了二十六个英文字母。然而我还是凭着残存的高中英语认出了上面最大的一个黑体单词。
resign。
辞职报告?这么一指来厚全是辞职报告?看来这里不好呆啊。
“这里的人都做不长。”比格倒是毫不掩饰,这个一米八多的壮汉一脸郁闷,“这不,小半年就有几个辞职的,一个个的,都说工作环境太压抑,心情差,老是感冒。要我说啊,全他妈的是借口。”
叶景明显然没心情听他唠叨,“我们的手风琴检测的怎么样了,没问题吧?”
“那边桌上呢。”比格随手往旁边一张小方桌上一指,他的脸又成了苦瓜,“一年年的政府说没钱翻修,没钱发补贴,那怎么就有钱来买检测设备!全他妈的借口。。。”
顺着他的指尖,我看到桌上的一台电脑,旁边还有个小型的探测设备,长得多少有些像超市里的扫描枪,拖着长长的尾巴。一头散发着淡淡的紫色光芒。
这监狱果然高级,居然还用紫外线对家属送来的东西进行灭菌消毒。叶景明走过去,随便地拿起扫描枪,对着手风琴滴了一下。一瞬间,原本投射在墙上惨白的灯光变成了淡淡的绿色。
“喂,你那杯子别用了。”趁着这俩人玩的高兴,我悄声对比格说道,“它有。。”
毒这字怎么说?最关键的一个词到了嘴边就卡了壳。望着他疑惑的目光,我急得不行,“就是。。。”
“钱先生一定等急了。”耳边传来冰冷冷的声音,叶景明抓着我的手腕子就往外走,“别耽搁了。”、
这混蛋!我死命地想甩开他的手,奈何那手臂和个铁钳子一样牢牢地拧住了我。情急之下我福至心灵,抬起另一只手,对着自己的脖子死命地比划着,这抹脖子的动作全世界都应该知道吧?不知道从*的视频里也应该看到过吧?
谁知我刚比划了一下,就被叶景明看到了,他迅速地松开我的手臂,索性一把揽过我的腰往外拖。我奋力地挣扎着,不巧那只抬着的手臂正中门框,本来那里就受过伤,这下狠狠一撞,我是想死的心都有。
“你们俩感情真是够好。”显然比格误解了我们俩的意思,他的嘴上浮现一丝暧昧的笑意,“不过是否也太过性急?”
你才性急!你全家都性急!我几乎被这话气得跳了楼,他也就罢了,就连小树这半大孩子都死命地低着头。从他颤抖的双肩就知道,他一定是在傻乐!
“等时间到了,”比格脸上依旧是笑容,“我会去找你们。”
说着他就又折回了自己的办公室。走廊上只剩下我们三个人,风空荡荡地从四面八方吹来吹去,越发地呈现出一种凄冷阴郁的气氛。
“你救不了他。”静默里,叶景明开口了,“没用的。”
“他是无辜的!”我怒气冲冲地看着他,觉得这个人实在是太过冷血了。
他也不说话,只是哼了一声,然后大步地把我们俩甩在后面。
“这音色真好。”钱泾渭随手摆弄了几下手风琴,脸上露出神往的表情,“美得就像自由。。。但,这是不够的。”
他放下手风琴,突然转身指着我说道:“我要她的一摞头发。”
我有些惊讶地看着他。钱泾渭是又发什么神经?只见他面色严肃,根本不像是在开玩笑。
“我知道你是要做什么。”叶景明拿起了桌上的一尊石膏头像,那是画室里常见的凯撒,“如果非得这样,我把头发给你。”
“不,不。”钱泾渭摇摇头,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我,“只有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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