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为仙人

    
    “这……这是……”周平震惊地摸着眉心处的光点，表情渐渐变得凝重。
    “你我皆凡人，生在人世间，他日你若乘凌云之志，不要忘了你的生命中还曾出现过一个我……”
    宋温言的声音中带着几分不甘，却也带着几分解脱，他一直都在等周平前来取他的性命，可没想到最终等到的不是来取他性命的周平，而是两人跨别多年的释然。
    周平的本性并不噬杀，不论是曾经的仁爱还是如今的凶恶，其实都只是周平选择的生活方式，人的本性是不会变的，但走的道路会……
    这一日，兽族最闪耀的那颗天才星陨落，临死前，宋温言把自己的异瞳送给了周平，他知道周平即将要面对的对手是这个天地间最极致的存在，这个异瞳乃是天地异数，有了它，周平成功的可能性便又大上了一分！
    眉心的光芒渐渐隐去，周平感受到了一股全新的力量，这股力量不属于他当前所属的任何一种道，甚至不属于这个世界，但它却异常强大，强大到周平都为之惊骇。
    “这就是天地异数的吗……”周平感受着异瞳中的力量流淌在自己的四肢百骸，眼神一时间有些迷离。
    老烟袋、阎罗军的诸位先辈们……所有那些曾经死于宋温言手中的人一一浮现在周平脑海中。
    为他们报仇乃是周平的毕生夙愿，可如今宋温言已死，他们大仇得报，为何周平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此时的周平心中只有一阵空虚，他突然丧失了继续走下去的动力，如果自己所有的仇恨最终都会归于空虚，那他这么多年的努力又是为了什么？自己又是为什么而喜，为什么而悲呢？
    我始终学不会放下，但也早已丧失了继续走下去的勇气……
    周平站在洞口处，眼神迷茫地看向远方层叠的群山，双拳握紧又松开。
    “殿下，我们要回去吗？”龙一走到周平身后轻声问道。
    周平恍惚了一下，旋即转过头看了一眼洞口，缓缓道“葬了他吧，我和他的仇已经了了，剩下的只有我欠他的恩。”
    龙一抿了抿嘴唇，似乎是想要继续问些什么，但看到周平的眼神却又咽了下去。
    周平腾空而起，龙一瞬间化身真龙，龙爪一挥，宋温言居住多年的山洞顷刻间坍塌瓦解，小半座山峦都被龙一毁掉了。
    漫天烟尘点点，周平最后看了他一眼，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虎族族长宋念在多年前被曾被誉为兽族的第一天才，在兽皇未出世的那个年代，宋念就是万兽林最辉煌的存在，他以强绝的姿态晋级破境，几乎要镇压万兽林一个时代。
    那时候的宋念意气风发，甚至立下豪言要整合整个万兽林自立为王，重振兽族雄风……
    可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派族人去追杀那个拥有皇血的家伙，如果兽皇拥有一个美满的家庭，如果他的妻子没有死，那他也就不会强了宋温言的传承，一步步成为天下最强者。
    当然，命运就是这么有趣，换个思路来看，如果兽皇不走上那条路，那么周平也不会成为南国边陲小城的孤儿，更不会有他以后的辉煌故事……
    如果将这一切归咎于命数，那这个世界上是否真的有这种人人都逃不出的命数？可如果不是命数，周平的存在又代表着什么？那些立道人，那几位天地灵兽等候千万年，难道就因为周平一人彻底废弃吗？
    那要是这么说来，出兵追杀兽皇的虎王宋念才是那个真正推动历史车轮的掌控者……
    “殿下，您在想什么？”龙一看到周平自打从宋温言那座山洞里出来之后就一直精神有些恍惚，心中不免有些担心。
    “我在想，什么叫活着……”周平轻轻敲打着自己的膝盖，面无表情地说道“如果当初宋念没有追杀我父亲，如果我母亲没有死，如果我没有流落街头成为乞丐，那我还是不是我？”
    龙一摸了摸鼻子，盘膝坐在了周平身边，轻声道“我父皇曾经对我说过一句话，时势造英雄，英雄也可造时势。”
    “我是真龙族，我们一族生来便注定是强者，所有我们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苦恼，可殿下您不一样，您是从最底层一步步爬上来的，我想，就算没有殿下所说的那些条件，您也必将成长起来。”
    周平呵呵一笑，缓缓摇头道“你说对了一半，的确，在我弱小的时候，我所走的每一步都要被你口中的时势所裹挟，但当我强大以后，我便是时势，我可掌众生生死，可隔断天地，甚至可造化万古，可即便如此，我就算是活着了吗？”
    “龙一，你觉得保护一些人和杀一些人你觉得哪个比较难？”周平突然问道。
    龙一沉吟了片刻，轻声回答道“应该是保护要更难一些吧。”
    “所以我选择了更简单的路。”周平眯起双眼“我不想就这么活着了，不论这条路是对也好，是错也罢，结果很快便会揭晓，就算届时我身消道陨也绝不愿再这般活着……”
    “其实就算没有我，也会有别人被你父亲和那些立道人天地灵兽们选中，传承在我身上是偶然，但传承本身却是必然。”
    “就像是我刚才说的，如果没有我父辈的那些遭遇，我根本不可能会养成现在这样的性格，甚至可能一辈子也不会踏入修仙之路，只去做一个庸庸碌碌的凡人，那样的我与这个时代的大势，与这片天地的布局无关，但总会有人替代我这颗棋子继续活跃在棋局之中，不是吗？”
    “殿下……您到底要说什么？”龙一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周平在他心中一直绝世杀神的形象，现在一个绝世杀神要和你谈天下间的道理，龙一自然很不适应。
    周平抬头仰望夜空，点点繁星映入他的眼帘，他的父亲曾经被人兽两族追杀，自己也曾在南国边陲小城一路逃脱兽族魔爪，阎罗军战场上的生死抉择、北海漂泊汪洋之上的九死一生、大唐皇朝中的勾心斗角、兽族战场上的那些袍泽……
    “我想说，活着，果真就是活着罢了……”
    原来回望过去，不论是周平还是兽皇，他们所做所行之事，其实都只是为了活着，仅此而已！
    在兽族部队集结的这十五天里，周平开始一步步熟悉宋温言异瞳中的力量，这只异瞳的存在形式非常奇特，不是器官也不是能量体，但却能同时作为器官和能量体来使用，这种玄妙的存在形式让周平对异瞳产生的极大的兴趣。
    通过异瞳的能量，周平很快便触及到了一重破境的巅峰，因为有着龙一这个陪练，周平根本不用担心自己实力跟不上修为，每一次有所感悟和提升之后，周平都会和龙一互相印证交手，两人这段时间战力都有了长足的提升。
    出征之前，周平找到了兽皇，虽然兽族大军临近出征，可身为名义上万兽林之主的兽皇却丝毫没有任何表示，仍然在与白蛇他们喝茶聊天。
    “当年追杀我们一家人里有兽族有人族，兽族的宋温言和宋念已经被我解决掉了，人族中的仇人是谁？”
    周平直截了当，他不想再和兽皇弄那些弯弯绕子了，现在周平的主要目标只有两个，一个是覆灭大唐皇朝，一个找出当年的那个仇人为自己的母亲报仇，现在他只差兽皇的一句话，只要兽皇告诉周平那个仇人是谁，周平在攻打大唐皇朝的时候直接就可以将他顺手斩杀！
    “等你带领兽族大军攻破了长安城，那人自会出现，到时候我可以亲口告诉你他是谁，但你敢亲手杀了他吗？”兽皇笑呵呵地看向周平，似乎是在激怒他。
    周平冷冷地扫了他一眼，转身登上了龙一巨大的龙背。
    “我有什么不敢的！”
    目送着周平乘龙飞走，白蛇轻轻一叹“你觉得，周平最后会对他出手吗？”
    兽皇手指不安地搓动着，眼神却是十分地坚定。
    “他一定会的，我相信他，因为我是他亲生父亲！”
    擎天微微一叹，道“陛下，大唐皇朝应该还有一定的底蕴，我怕周平不太好解决啊……”
    “你们两个跟着点，如果真的有底蕴级强者出手，你们就出手帮一下。”兽皇缓缓道“据我推断，大唐皇朝中二重破境强者应该有三到四位，除了当初我们在长安城见到的那两位之外，大明宫下最深处应该还有个更强的在闭关，至于云游四海是那位就说不准了，不过绝对不会比守山人弱便是。”
    “那我们俩是该去看看。”白蛇轻叹道“周平这一路复仇心切，搞不好会冒进，可别进了那些老家伙的陷阱里。”
    “估计近两日我就会再迎来一劫，这一劫虽然我有一定的把握，但毕竟是要与天斗，难免会有所疏漏，如果我真的陨落在此，你们俩一定要记住我曾经对你们说的话，一定要让周平杀了他，不论用什么方法逼迫他，最终提刀斩杀仇人的，一定要是周平！”
    两人都知道兽皇的执念，其实兽皇早就知道最后的那个仇人是谁，可他却没有自己动手报仇，而是一直在引导着周平，在兽皇看来，这一切的债都要让周平来讨，也只能让周平来讨！
    万里兽城，无尽兽潮，万兽林兽族冲出万兽城，以席卷天下的姿态大肆地占领着大唐皇朝的领土。
    在七大战区被李嗣割给兽皇的时候，整个大唐皇朝的北部便已经没有了任何的保护，在凶残的兽族面前，大唐皇朝的北部城池就是他们天然的粮仓！
    “启禀陛下！北境兽族来犯，北部城池已损失十三座！”
    “启禀陛下，损失城池已达十六座！”
    “启禀陛下……”
    一道道消息在一天之内彻底引爆了整个长安城，李嗣听着一道道战报脸色气的铁青，他沉声道“兽皇不是说五年之内不会攻打我大唐皇朝的领土吗？这是怎么回事儿！”
    “兴许是兽皇不守承诺……”
    “立刻派遣使者前去与兽皇接洽！”李嗣一边怒斥着，一边将手边的琉璃盏摔了个粉碎。
    大唐皇朝方面的破境强者们思来想去，有资格与兽皇前去谈话的，至少也要是个破境强者，守山人是整个的大唐皇朝最强的几人之一，又曾与周平交好，由他去谈就算不成应该也不会有性命之忧。
    说来好笑，这些高高在上的破境强者居然连直面兽皇的勇气都没有！
    不过守山人毕竟是忠君为国之人，他孤身一人前往了兽族大军中，可当他看到兽族大军中的领军之人时，整个人都傻了。
    “原来大唐皇朝派来的使臣是你啊。”周平站在龙背上，眼神冰冷地扫了守山人一眼，沉声说道“你曾于我有恩，有什么事儿就尽快说吧，换做是别人，我怕是不会让他活着回去了。”
    “你……为什么会是你……”守山人手持手杖，有些颤抖地问道“为什么你会成为兽族大军的领军之人？兽皇呢？他不是说五年内不会攻打人族吗？”
    “他说的是他麾下所属五年之内不会攻打人族，现在攻打人族并非是他麾下所属，而是兽族新皇的兽族部队。”
    “新皇……”守山人愣了一下，旋即满脸震惊地看向周平。
    周平微微颔首道“我就是兽族新皇！”
    “回去转告李嗣，我周平回来了，这一次，我要让他血债血偿！”
    城池中，漫天血肉横飞，周平立于城头，守山人神情复杂，他的心中翻江倒海，曾经周平是人族最出色的天才，可李嗣却亲手将他推到了人族的对立面，甚至还对他赶尽杀绝，要真说不仁不义，那也是大唐皇朝不仁不义……
    “回去吧，当日在长安城我说过，你我情分已尽，他日我踏足长安城之时，你若阻我，我必杀你！”
    现在的周平完全像是一个冰冷的杀神，从他的眼神中守山人能看得出，他说的绝对不是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