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为仙人

    
    虽然现在的周平对李嗣恨之入骨，但不否认的是他们两人曾经是最好的兄弟，周平可以帮助李嗣谋朝篡位，冒天下之大不韪助他逼宫，那适合两人的情谊是那么的真挚，可现在呢？他们刀剑相向，互为生死仇敌，都夺走了彼此最重要的东西……
    李嗣轻笑一声“何必呢周平，事已至此，再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你我都有各自的坚守，你为你的情谊而战，我为了我心目中的大唐皇朝而战，成王败寇，我无话可说。”
    “你心中就这般坦然，就这般无所谓吗？”周平的手臂有些颤抖，一双眼眸已经是变得猩红。
    听闻此言，李嗣沉默了片刻，缓缓摇头道“我李嗣这辈子对得起大唐皇朝，对得起黎民百姓，对得起天下人族，独独对不起你周平。”
    “很久之前我就在想，如果我要死了，能死在你手里，也算是了了我一桩心愿吧……”
    “影子说我和我父皇是一类人，我们都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其实在对张小月出手之后我心中已经默认他的这句评价，可今日再次见到你，我却有了不同的想法。”
    “周平，其实我们才是一类人……”
    “放屁！”周平一巴掌扇在李嗣脸上，李嗣的嘴角溢出鲜血，可他却依旧面色如常。
    “老子和你不是一类人！”周平怒吼道。
    “是吗？”李嗣呵呵笑道“我为了大唐皇朝的百姓背叛了你，杀了张小月；你为了张小月屠杀大唐皇朝的无辜百姓，这有什么区别吗？”
    “一人与一国在你看来都是一样的，很多时候我觉得你实在是傻得可爱，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多需要讲的道理，所谓道理，不过是你所行之事的一个借口罢了，你看那兽皇，他行事需要理由吗？”
    周平被他这话气的浑身战栗，他为了替张小月报仇的确屠杀过不少无辜百姓，可他从来不愿意承认自己与李嗣是一类人！他不愿意与自己的仇人成为一类人！
    “你讨厌我，正如我讨厌我父皇一样，可我们最终都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不是吗？”
    李嗣的这句话宛如一把钢刀狠狠**了周平的心中，他说的没错，周平已经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他本可以不杀这么多人的，周平沿途所行屠杀之事皆是为了李嗣，他知道李嗣心中最重要的便是这些大唐皇朝的百姓，他杀这些百姓只是为了泄愤，为了让李嗣感受到与他一样的痛苦！
    当周平脑海**现这种想法的时候就说明他与李嗣已经没有了区别，因为这个时候的他也同样是不择手段的……
    想到这里，周平缓缓将李嗣放下，李嗣整理了一下衣装，再次落座在了龙椅之上。
    “其实李咒和守山人死的时候你就已经知道自己所走的道路是不对的，但你不愿意承认，张小月的死对你的打击实在太大了，你不愿意承认自己为他报仇的方式是错误的，你更愿意相信自己都是被逼的……”
    “周平，你已是世间绝巅，这天下除了那个无上兽皇之外还有谁能逼你？你敢说你杀人的时候不是为了泄愤吗？你敢说你屠杀那些无辜百姓的时候，心中没有一点颤动吗？”
    “可这些又与你有什么关系？”周平握紧了拳头直视着李嗣道“你口口声声说你是未来大唐皇朝，为了黎民百姓，可外面那些破境强者被我斩杀的时候你在哪里，守山人以身化道的时候你在哪里？”
    “你也不过是为了自己苟活罢了，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虚伪之语，只会让我觉得恶心。”
    周平已经承认了自己的暴行，可他仍然觉得李嗣是在诡辩，这个男人自从坐上了龙椅之后就彻底变了，变得让他只看一眼便无比恶心！
    李嗣并未生气，而是微笑着看向周平，问道“周平，如果你的命能够换回张小月的命，你一定会换的，对吧？”
    周平眯起了眼，他没明白李嗣这句话中的意思。
    “为了自己心中的挚爱，你可以甘愿付出自己的生命，我也是一样的。”李嗣摊了摊手，微笑着说道“我说过，你我是一类人，今日我在此宣布大唐皇朝覆灭，然后自绝于此，你放过其他人，好吗？”
    周平并未说话，只是用一双明亮的眼眸注视着他。
    为了心中珍视之物甘愿付出自己的生命，李咒、李盛唐、守山人他们皆是如此，到底是什么让他们能够如此坚守这片土地？
    此刻周平仿佛明白了，李嗣他的确与自己一样，他们都有着独特的魅力，他们不惧生死，也让身边的人们死心塌地，他们这种人，注定是要站在时代的最顶端，去争，去战……
    “原来如此……”周平喃喃道“原来这个时代，真正站在最顶端争斗的是你我二人啊！”
    按照周平对于之前那些时代的记忆，每一个时代的终点都必将是两个顶端人物的争斗结局，原本在这个时代中与周平站在最后的应该是宋温言，可宋温言已经死了，那自然会有另一个人代替他的位置与周平去演这场戏。
    当然，就连云端的仙人也没想到与周平站在最后的竟然会是李嗣，毕竟这个时代的布局曾经被兽皇扰乱过，未来发生的一切都是未知的，哪怕他是云端的掌控者也不能完全控制着一切。
    周平向后退了几步，再次看向李嗣的眼神已然不同，他自然是恨李嗣的，但更多的是对他的同情，同样是局中人，周平尚且有斗争反抗的资本，李嗣却是只能带着整个大唐皇朝成为历史的牺牲品，这既是李嗣应得的报应，也是他的悲哀。
    “那就这样吧。”
    站在李嗣的对面，周平面色平静，他想杀李嗣，想要为张小月报仇，但今日他杀的人实在是已经够多了，
    “你死，我放过长安城和大唐皇朝其他的百姓，一切就在此结束。”周平缓缓道。
    李嗣从龙椅起身走到周平面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重重地为周平磕了三个响头，然后抬起头看向周平，眼神清澈透明。
    “多谢。”
    那一刻，周平仿佛又回到了自己初遇李嗣的时候，这个家伙曾经也是楚辞的追求者，两人在长安客栈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点了一碗清汤面，那时的他眼神也是这般清澈纯净。
    “从今日起，这个世上便没有大唐皇朝了！”李嗣的声音通过玄气传遍整个长安城，所有人族强者皆是寻声看向大明宫的方向，许多人眼含热泪，甚至不少朝着大明宫方向冲了过去。
    “吾乃大唐皇朝末代皇帝李嗣，今日最后再下一道旨意！”李嗣的声音回荡在长安城四方，宛如雷鸣般响彻“所有人立刻放下手中兵刃，不得寻仇，不得寻战，大唐皇朝虽然没了，但人族的基业还在，你们谁都不许再死了！人族的基业还需要你们去守！”
    大唐皇朝传承千年，自然有着不少死忠之士，李嗣今日慨然赴死其实为的就是保全他们，如果周平真的执意要赶尽杀绝，那长安城势必将会变成一座死城，人族的最中坚力量也定会在这场浩劫中被毁灭殆尽，虽然李嗣心狠手辣，但周平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哪怕是在临死前的最后一刻也都在考虑着要如何保存人族基业……
    李嗣死的很安详，他先是震断了自己的心脉，然后趁着自己还有意识的时候放了一把大火，将整个皇宫焚了个干干净净。
    他因大唐皇朝而活，也因大唐皇朝而死，因大唐皇朝而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所以他选择在临死前毁了这里，毁了这个成就了他一生，也误了他一生的地方……
    天地昭昭，云雾萧潇，传承了千年的大唐皇朝于今日倾覆，周平从大火中走出，他想起自己刚到大唐皇朝的时候云家老祖云成战的残魂曾经对他说过兽皇一脉尚未被灭绝，五年之后大唐皇朝将会迎来大劫，当年的袁天罡也曾经与唐明帝李淳昊说过大唐皇朝千年大劫之事，现在距周平初入大唐皇朝恰好已是过了五年……
    原来他就是那个劫啊……
    走出皇宫，云雾消散，这场牵动着人族兽族兴衰存亡的大战终于要在此告一段落了，周平的心中并没有他之前想象的那般开心，他现在无比的空虚，没有了目标和方向，不知该去往何方……
    周平信守承诺，并未为难长安城中幸存的百姓和修仙者们，如今李嗣已死，大唐皇朝彻底崩塌，周平心中的执念也终于是化解了，他没有再去赶尽杀绝的理由，便放任他们去吧……
    很快，周平便发现了怪异的现象，他在与李咒战斗之前不是叫云枭他们攻进来吗？怎么现在还没有看到云枭他们的影子？难不成它们遇到什么事儿了？
    周平眉头一皱，如今人族的强者都被他屠尽了，普天之下还有谁能拦下百万兽族大军？
    他迅速来到了城门处，正巧看到了被擎天镇压着的楚离等人，当即便挥手解开了楚离等人的束缚，然后转头朝着云枭大喝道“谁干的？我不是说过保护他们离去吗！”
    云枭心里苦啊，他刚想要皆是，擎天的声音便从不远处传了过来。
    “我干的！”
    周平抬头望去，只见擎天正一脸淡漠地看着自己，眼神中似乎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擎天，你是要造反吗？”周平握紧了拳头，眼神冷峻地问道。
    “我奉陛下旨意，扣押楚离父女二人，保证他们不得离开长安城，还请殿下见谅了！”擎天不卑不亢地说道。
    周平闻言愣了一下，奉了兽皇的旨意？为什么兽皇要拦下楚离父女？
    蓦的，周平想到一个可能，他僵硬地转过身看向楚离，楚离也是一脸迷茫，他从出城开始就被擎天扣押在了这里，一直都什么也不知道啊！
    “周平，怎么了？”楚离微皱着眉头问道。
    周平的眼神微微颤抖着，楚辞走到父亲身边握住了他的手，然后一脸不解地看向周平，问道
    “长安城中的战斗不是结束了吗？咱们什么时候回南国啊？”
    楚辞话音刚落，长安城上方的空间一阵扭曲，一个脸色苍白的男子从空间裂缝中走出，他降临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感受到了窒息般的压制，只有周平能抵抗住他的压制。
    “你们回不去了。”兽皇勾起一抹残忍的笑容，然后将目光聚集在了楚离身上“因为你们今天都要死在这里！”
    “不会的！”周平步履蹒跚地走到兽皇面前，满脸惊慌地问道“不是他，不是他对吧？”
    “呵呵呵呵——哈哈哈！”兽皇仰天长啸，一头乱发披散至肩头，再次睁眼时，他的眼眶已是通红。
    “周平啊周平，你是我的亲生儿子，可你有没有学过一个词语……”
    “什么词？”周平再上前一步，紧逼着问道。
    “认贼作父！”
    这四个字从兽皇口中吐出彻底击溃了周平的心理防线，周平转头看向楚离，浑身不断地颤抖着。
    楚离仍然一头雾水，他抬头看向兽皇，沉声问道“何来认贼作父一说？既然你是周平的亲生父亲，那就应该知道我，虽然我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但我自认为从来没有对不起周平过，我一直都将他视如己出，把他当成我的亲生儿子一样疼爱……”
    “住口！”兽皇一声怒喝，楚离顿时七窍流血，险些栽倒在楚辞的怀中。
    “爹——”楚辞一把抱住楚离，一脸惊恐地看向周平，带着哭腔问道“周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
    “怎么回事？”兽皇缓步走到周平面前，一把抓住周平还在颤抖的肩头，在他耳畔轻声道“还记得我给你讲过的故事吗？”
    “当年我和你母亲在人族逃亡，人族部队对我们一家人穷追不舍，你母亲就是死在了这支部队的乱箭之下……”
    “那时我还不知道这支部队的名号，只是记住了他们身上铠甲的样式和领头之人的相貌。”
    说到此处，兽皇按着周平的脑袋一齐转头看向楚离，一字一句地问道“楚离，不知道你记不记得二十五年前的那个夜晚，还记不记得死在你乱箭下的那个女人？”
    “战神楚离，黑甲阎罗……儿子，你的仇人，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