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尘在赋税司半月有余,风灵倒是隔三差五来赋税司一次,闻尘的工作算不上兢兢业业,但是恪尽职守。
一个记账小吏每月俸禄是三十两银子,这三十两银子要是用在闻尘主仆三人身上,绝对是够了,可是如今不一样了,有武痴和察龙,一个宋婉莹,一个戚泐嘟再加一个宋骁龙,可谓是家大业大,他一月三十两的俸禄根本不够。
小凤凰让他做这个记账小吏,他知道定然别有用意,两人默契的不说破,经过在赋税司的半月有余,闻尘倒是没有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那个手背上有刀疤,看起来快五十岁的执事,他为人沉默寡言,一天最多不超过三句话,但对工作是矜矜业业。
闻尘从他拿比的手法和写字的力道,已经手长的老茧可以推测出,此人以前绝不是一个文官,至于他为何到赋税司做一个记账小吏,闻尘也没有心思去深究。
工作枯燥,闻尘权当练字,半年过去,闻尘倒是和这个叫黄钦的执事熟络了许多。
闻尘称他为老黄,他倒也不介意,一点没有执事的架子。
这日老黄看着闻尘低声问道:“闻公子,你是何方人士?”
闻尘记账,头也没回的答道:“汴州!”
“你家父可是闻圣?”他的声音又低了几分。
“你认识他啊?”闻尘这才抬起头,看向老黄。
老黄一笑摇头说道:“随便问问。”
闻尘觉得这个老黄有些古怪,平时默不作声的他经过这半年话多了一些,他现在看闻尘的眼神像是确定了什么。
事出反常必有妖,闻尘决定一探老黄的底细,毕竟庞老头的话让他铭刻在心。
这日,闻尘以公主给他送了两坛皇帝珍藏美酒为由,差戚泐嘟去喊老黄来喝酒。
闻尘不是怕老黄不来,他怕从老黄这里套不出话来。
话说这宋骁龙一天过得舒服惬意,每天瞅着柳稚,要么一个人下棋,要么跟武痴和察龙习拳,俨然一副自家人毫不客气的样子。
嵩婉莹倒是天天缠着老妪蓉婆婆,闻尘也就奇了怪了,性情冷淡的老仆人蓉婆婆怎么会喜欢这个瘦黑丫头,莫非这是她失散多年孙女?
想到这里,闻尘目光古怪的打量向这一老一少,还别说,看着真有点像。
他又看向武痴、察龙和宋骁龙三个大男人,一脸鄙夷的说道:“我说啊!我白养活你们三个大男人大半年,你们是缺手缺脚还是老态龙钟啊?赶阴儿个都给我街头卖艺挣钱去!”
闻尘是真生气,他看向柳稚,轻轻的挽起她的一缕青丝,一脸心疼的说:“真是苦了我家柳稚了,每天靠做一些细软整点琐碎银两。”
闻尘的语气不轻不重,这三人刚好听见,三人面面相觑,真是觉得汗颜。
柳稚微微一笑,她眼中全是自己的主人,她可不会计较这些。
相比这三个白吃白喝臭不要脸的,闻尘还是喜欢戚泐嘟这小子,这小子长得要比他哥好看许久,大眼睛,尖鼻子,额头就是稍微好了一点,还是有北夷人外貌特征。
若是戚泐嘟是个女的,闻尘叫他贴心小棉袄都不为过。
这不!来凤都大半年的时间,戚泐嘟已经发挥了他的优势,朝中的大臣都分为那些派别,那些人能交往,那些人不能交往,反正他几乎把那些大臣们家长里短,不能启齿的事情都打听出来了。
老黄是如约而至,老黄这人身材中等,看起来虎背熊腰,长相嘛,可圈可点,国字脸,一看就是那种老实巴交的人。
老黄见闻尘拱手行礼,闻尘摆摆手说道:“老黄啊,咱不整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我在赋税司就你一个能说话的,所以我有好东西要想着你不是?”
“多谢!多谢!”老黄还是一副谨小慎微的样子。
闻尘也不多说,他让柳稚拿来两坛酒,上了菜,这可是这大半年来最奢侈的一顿饭,武痴和察龙眼巴巴看着,馋的直流口水。
“世人都说做官好,他娘的老子这官做的委实不易啊!”闻尘自嘲说道。
老黄闷头喝酒,桌子上的菜也不敢夹一口,闻尘内心鄙夷道:老黄,你这小心的有点过分了吧。
“老黄啊,当年中原第一才女陈九儿你可听过?”闻尘只好找个话题跟老黄聊,放松他的警惕心。
老黄一脸崇拜,他连连点头,借着酒劲说道:“岂止听过,她词赋《君卿王》更是千古绝唱,前无古人呐!”
“岂止听过!”闻尘从这四个字中听出了玄机。
“老黄,那你觉得我像不像陈九儿?”闻尘半眯起那双生得如女人一般好看的丹凤眸子,看向老黄。
老黄一愣,他还真的认真打量起闻尘来,还真别说,这小子的那双丹凤眸跟陈九儿有九分相似,这如瓜子一样的俊俏脸庞,老黄很真的点头说道:“像,很像!”
闻尘嘴角泛起一丝笑意,他道:“老黄,你观察我大半年的时间,难道跟陈九儿有仇?”
老黄原本往嘴里送酒的碗忽然停住。
闻尘目中闪过一丝警惕。
那只是片刻时间,他饮了一大碗酒说道:“公子多虑了!”
这次老黄不叫他闻公子而是公子,意味深长。
“哦?”闻尘诧异看向老黄。
“实不相瞒,初见公子就觉得公子跟闻将军有些神似,但末将不敢肯定,经过这半年观察,末将可定公子必是闻将军之子!”老黄放下碗中酒,他立马单膝跪地欲要抱拳行礼。
闻尘赶紧扶住,他低声说道:“老黄,朝廷耳目众多,需谨慎些,况且你这一拜晚辈受之不起啊。”
老黄眼睛泛出浊泪,他哽咽说道:“公子,龙营散了,闻将军飞升,龙营六百老将,战死的战死,遭朝廷那些文武打压排挤,被陷害的陷害,如今只剩末将苟且偷生,有负龙营!”
闻尘心里也不是滋味,龙营六百将士他怎么没听过,小时候他家灵堂牌位上供着那些为朝廷打天下马革裹尸的中原男儿。
闻尘叹了一口气说道:“最是无情帝王心!老黄看开点。”
老黄擦掉眼泪,他饮了一碗酒说道:“公子,凤都朝廷病了,整个中原天下病了,世道人心亦是病入膏肓了。”
闻尘不语,目光复杂的看向老黄。
老黄缓缓说道:“末将跟随闻将军征战沙场十二年,天下大统,可是我们这些活下来的将士,成了那些朝堂大臣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他们从骨子里瞧不起我们这些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将士,何谈我们依仗着给皇帝打天下的这份功劳跟他们平起平坐。
一将功成万骨枯,可谁人记得那些换来整个天下的枯骨?”
老黄痛心疾首,对于整个凤朝,整个天下一脸的失望。
“老黄,吏部尚书的女婿洪旭被公主一剑砍了是怎么回事?”闻尘问道。
提到公主,老黄的眼睛才有了一些神色。
他说道:“赋税司执事克扣国税,中饱私囊,去年李将军死守白马城,粮草耗尽,皇上让洪旭从国库中拨出一万旦粮草,可洪旭私吞掉了一半,一半拨发了下去,可是朝廷的军粮在这些官吏层层克扣下,最后到李将军手里已经没了!”
闻尘听的咂舌,这群当官的胆子也太肥了,连军粮的注意都敢打。
“事后皇帝也没管管?”闻尘又问道。
“怎么管?只是过一下行事罢了,朝廷大小官员贪污腐败已根深蒂固,现在天下时局尴尬,若是皇帝动真格,把这些大臣们逼急了,还不造反了。”老黄无奈说道。
闻尘点头深以为然,这个凤都朝廷真的是病了,已经病入膏肓了。
“老黄,那你为何在朝廷谋这份差事?”
“一家老小需要养活,还有我那些死去兄弟的遗孀和遗孤也要我这活着的人照拂。”老黄说这话的时候,脸色愧疚。
闻尘只皱眉头,他每月俸禄三十两,而老黄只比他多出了二十两,他有一家老小,还要照顾死去战友的亲人。
老黄啊老黄,真要替你和那六百死去的兄弟,向朝廷中这些高高在上的大臣们讲讲道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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