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零年代艺术家

    
    “但是，大哥，你知道吗？那人竟然还给轩儿洗脑，说轩儿是被爸带大的，以后肯定是林家下一代的‘领头羊’，会过得比谁都要好！你听听，这不是在故意整轩儿，离间轩儿和宇儿初夏他们的姐弟情，还能是什么？明明我们国家，从古到今，都是由长子养老的，所以，长子确实享受到了次子不能享受到的资源，分家的时候，也能独占很大一部分家产，但是，同时，长子也担负着爱护兄妹的重任，我们这些做兄妹的，也发自肺腑地尊敬大哥的。”
    “回来的这些天，我们都在村子里外晃悠，和每一个邻里乡亲们闲聊过，就想知道是谁不敢真刀实枪地正面和我们老林家的人对上，非得跟只见不得光的老鼠一样藏在污泥沟里，逮着机会就煽风弄火，搅得人心惶惶。但是，大哥，你知道吗？我们找遍了村里村外，磨破了嘴皮子，连王家那边都问过了，就是没问出这人是谁！”
    “我就纳闷了，我们林家的人向来与人为善，怎么就得罪了这么个不要脸不要皮的阴毒小人，让对方尽折腾出这些上不了台面的手段，逮着轩儿不放，非要将轩儿往污泥坑里拖？！”
    说到这儿时，林爱华这个“一家之主，顶梁立户”的大男人，还能崩住，唯有泛红的眼眶，才让人察觉到，此刻，他的心情并不如表现出来的这般平静。
    而，王容嘛？那是哭得眼泪鼻涕一大把，连自己过往端着的形象都抛弃了，就更不用说顾及“三十，过年，团圆”这种重要场合里的类似不能打骂，不能哭闹之类的种种忌讳了。
    至于林浩轩这位夫妻俩谈话的主角？
    却是耷拉着脑袋，犹如被人抛弃的狗狗一样，浑身上下都流露出一种浓郁得令人无法忽略的丧气，以及淡得令在场林家人中，除了早就点亮“耳听六路，眼观八方”技能的林初夏外，就没第二人察觉到的排斥和厌烦，就差没直截了当地显露出“完全没有被夫妻俩那番推心置腹的剖心话语给感动，从而在辗转反侧，彻夜难眠，深思熟虑后，就此原谅他们，和他们重修父子（母子）缘分”的念头了。
    坐在上首的林爷爷和林二爷，不约而同地对望一眼，彼此都看见了对方眼底的烦闷。
    尤其，在他们察觉到满桌子大大小小，老老少少的人中，大多都一幅“眼观鼻，鼻观心”的静默姿态，偶尔，更有那么几个，哪怕竭力掩饰，眼角眉梢间依然流露出浓浓的吃瓜看戏的情绪时，更是一口气堵在了胸口。
    都说“家和万事兴”，又有“不聋不哑，不做家翁”，然而，古往今来，不论是皇族贵胄，又或者官商豪户，再或者寻常百姓家，又有多少人家能做到这一点呢？
    “行了，多大的人了，还动不动就哭哭啼啼，也不怕旁人看了笑话！”
    林二爷放下手里的酒杯，淡淡地瞥了眼王容，只觉得自己还真是被猪油蒙了心，以前，咋会觉得王容是老林家几个侄儿媳妇中最聪慧又明事理的？瞅瞅，这些喋喋不休的话和哭诉，是能当着孩子的面随口就说出来的吗？
    “还有你，老三，这些年，你爸待轩儿，那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就差没跟养小公主似的要月亮就绝对不给星星的娇纵，你们不知道感恩也就算了，竟然听了那些莫名其妙的外人随口说的没什么证据的话，就来质疑他，你们的良心呢？被狗吃了吗？”
    “二叔，不是这样的……”林爱华被臊得满脸通红，忙不迭地摇头摆手，吭哧吭哧地解释道，“上次我们回家的时候，轩儿就很听话懂事，村里也没这些莫名其妙的传言。这次，我们前脚才到家，后脚就从听到动静，跑来跟我们打招呼，顺带着问我们广城那些工厂招工情况的街坊邻居嘴里，听到了这些消息，所以，我和王容商量过后，觉得这肯定是恨透了我们林家，却又不敢正面杠上我们林家的人，在背地里搞事情……”
    “是啊！”王容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抹掉脸上的泪水和鼻涕后，哑着声音附和道，“爸，二叔，难得全家团聚，大过年的，本就该热热闹闹，喜气洋洋的，我们就想着，等过几天，找个时间，再跟你们说这些事情的。但是，一见到被初夏和宇儿簇拥着赶回来的大哥大嫂，又看见一左一右，坐在四弟旁边的晚春和盛雪，四弟妹抱在怀里的夏儿，我一时忍不住……”
    话，点到为止。然而，话里话外流露出来的羡慕嫉妒等情绪，却清楚地传递给了在场众人。
    “三嫂，我早就想跟你说了，我们农村人，谁家不是三五个孩子？就你们当初，也不知道咋想的，竟然跟着城里人一样，只要一个孩子。”
    曾娟拍了拍靠在怀里，不知何时已然睡去的儿子林盛夏，又偏头，看了眼坐在林爱军身旁，一脸乖巧又安静，完全没有被林爱华和王容那番又哭又闹的撒波似举动给吓到的林晚春和林盛雪两个女孩儿，只觉得不愧是自己的闺女，遗传到了自己身上“胆大心细”的基因，在这样的场合，特别给自己长脸。
    “城里有规定，有工作的人家，只能要一个孩子。如果要两个孩子，有关系的，一般不会丢工作，但是，未来七八年就别指望升职了。如果运气不好，指不定，一辈子就在小职员的工作上扎根，到退休，也是一个让人瞧不起的小职员。如果没关系，也没什么运气的，就算让怀孕的老婆去农村亲戚家里躲起来，生了男娃再抱养回家，也会被人告发，然后丢了工作。”
    “所以，城里人才只生一个孩子，不论男女都当宝来养。不过，三嫂，我瞧着，你们家虽然只生了轩儿一个孩子，可没将他当宝来养，所以，为什么这些年，你们不再给他生个弟弟妹妹？这样，就算你们要去广城打工，三五年都不能回家一趟，轩儿有弟妹陪着，性子也不会变得这样独，就算在学校村子里被人欺负了，也能带着弟妹打回去。”